即使周圍的人再遲鈍，也明白最近竇氏的用意。

連竇淵這樣不懂男女之情的人，也隱隱約約感覺了出來，又何況是在內宅伺候多年的柳媽媽。

連小姚氏都認為，這門親事不錯，私下也曾問過景瑟，覺得竇淵怎么樣。

景瑟和小姚氏婉拒了這門親事后，小姚氏也沒放在心上，還時常派人送東西給竇淵。

即使景瑟心里沒有竇淵，但卻也不代表景瑟心里是有白睢的。

柳媽媽這樣擅自做主，不僅會讓竇淵的處境尷尬，更會讓人覺得景瑟對白睢糾纏不止。

景瑟微微斂目，給聞小月丟了一個眼神。

聞小月怔了怔，然后也點了點頭。

“今兒竇少爺說大太太的身子再過幾日也要痊愈了。”聞小月在一側說，“白家少爺是替長公主來送東西的，還是讓大太太親自去見比較好，不然顯得我們禮數不周了。”

柳媽媽在不悅：“白家少爺是四小姐的表哥，又不是外人，自然不會介意這些虛禮的。”

聞小月說：“可……白家少爺不也很久沒來了嗎？”

很久不來了，怎么就不是外人了？

“白家少爺和從前不一樣了，他現在在黑云衛忙著幫陛下做事，怎么能時常來伯府走動？”柳媽媽解釋，“即使五少爺也有忙碌的時候，總不能因為他們太忙，就生出嫌隙啊。”

聞小月苦笑：“柳媽媽也知道，白家少爺在黑云衛所做事啊。”

黑云衛是什么樣的東西，誰又不知曉呢？

京城里的少爺小姐們，對黑云衛所里的人避讓不急，若柳媽媽要讓景瑟去和白睢有過多的來往，那么景瑟往后去赴宴賞花也會被人排斥的。

這樣的道理，聞小月不用說的太清楚。

“外人誤會白家少爺，咱們自家人也要誤會嗎？”柳媽媽繼續強詞奪理，“四小姐你千萬別聽外人胡說，白家少爺和黑云衛所的其他人不一樣。”

景瑟微微斂目，說了一句困了。

柳媽媽不好再繼續說什么，只是放下食盒領著聞小月走了出去。

柳媽媽訓斥聞小月說胡話，不知替景瑟多想。

“柳媽媽我很多時候，當真看不透你。”聞小月也反駁了一句，“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柳媽媽以為聞小月在諷刺自己，她對聞小月的言語更是刻薄。

聞小月聽了也不放在心上，因為聞小月知道柳媽媽怕是不會在景瑟身邊伺候太久了。這樣的人，不值得她多留意。

柳媽媽說的口干舌燥，而聞小月絲毫不動。

到了最后，柳媽媽氣的轉身就走。

也因為聞小月和柳媽媽起了爭執，之后的幾日里，柳媽媽甚少來景瑟身邊伺候，只說是身子不適，怕過了病氣給景瑟。

她不來，景瑟覺得安靜了不少。

“四小姐讓奴婢和柳媽媽起爭執，還鬧的院子里不少人都知道，這……會不會不太好？”聞小月想起景瑟那日的眼神，不僅疑惑，“連朱嬤嬤都同奴婢說，讓奴婢不要和柳媽媽置氣，柳媽媽是您身邊的老人。”

景姚氏的確是一心替景瑟著想，紫薇院內有什么風吹草動，景姚氏都會知道而且替景瑟隱瞞下來。

只是那一日聞小月和柳媽媽吵的太厲害，景姚氏想要壓下這件事情，也有些困難。

所以，景姚氏只能私下讓朱嬤嬤過來勸解這事。

“她只是伺候過我母親的老人。”景瑟回答，“也該讓她走了。”

聞小月沉默。

景瑟是真心把柳媽媽當做了親人，可柳媽媽終究是辜負了景瑟。

之后，景笙回來后便去了紫薇院，在路上便聽人提起，聞小月如何的囂張，連柳媽媽都欺負了不少。

景笙見眼前的人面孔有些陌生，便好奇的問：“小月不過是個丫鬟，她能有多囂張？”

“五少爺您是知道的，四小姐是個心善的人，在伯府內是最好相處的主子。所以小月姑娘仗著四小姐脾氣好，私下沒少偷拿四小姐的東西，前幾日還把柳媽媽給氣哭了。”小廝說，“而且，我還見了好幾次小月姑娘去和茉莉姑娘說話，私下還罵……”

景笙接了小廝的話：“你說，我不怪你。”

“私下，小月姑娘還罵四小姐，說四小姐是個偏心的，什么都替柳媽媽著想。當初，她就不該同情四小姐，不該和四小姐回伯府內來。”小廝嘆了一口氣，“小月姑娘也……太過分了。若不是四小姐慈悲，她如今哪里能吃穿不愁？”

在南屏莊子上的日子再好，又怎么能和伯府內相比。

景笙故作氣憤：“你說的都是真的？”

小廝點頭：“小的哪里敢欺騙你啊！”

景笙倒是沒有再說什么，而是怒氣沖沖的進了紫薇院。

景瑟正在屋內替豆豆換藥，這小貓的確是個頑強的，在景瑟和竇淵的照顧下，居然又活了過來。

尤其是聞小月拿著羊奶過來的時候，它不顧爪子還留著血，拼了所有力氣的去吃東西。

只是能活下來，卻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哥哥。”景瑟忙完手里的活，轉身的時候就見景笙站在門外，“你怎么回來了？”

她記得景笙身邊的小廝來通傳過，說是還要晚幾日才回來。

景笙來的時候怒火不小，連守在院外的丫鬟和婆子們，都不敢阻攔他。

“我再不回來，你怕是要被人給賣了。”景笙是真的生氣了，他坐下后親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看見景瑟對著自己笑，更是氣的頭疼。

他抬起手來揉了揉眉心：“你當真沒什么想和我說？”

景瑟甚少見景笙生氣的樣子，這些年來她這個哥哥在外雖然沉默寡言，可對她卻總是笑著，輕言細語。

所以她見景笙生氣，倒是有幾分好奇了，什么事情能把哥哥氣成這個樣子？

就在這個時候，柳媽媽提著一個紅漆食盒又一次的走了進來，“四小姐，白家少爺又派人送東西來了。”

“他怕小姐介意，特意吩咐白府的下人送來的。”柳媽媽言語里帶著幾分喜悅，“不是黑云衛所的人送來的！”

這幾日，白睢每一日都會派人送點心和小玩意過來，有的時候還夾帶一些胭脂水粉，偶爾也會送來時新的料子和簪花。

景瑟曾和柳媽媽說要帶話給這些人，讓他們不必再送來的。結果白睢的確沒有再讓黑云衛所和自己的貼身小廝來送了，直接換成了白府的下人。

如今長公主不在京城內，白府的人送東西來，而且如此的頻繁，怎么可能不惹人懷疑。

可偏偏的，柳媽媽絲毫不避嫌，每次都恨不得大張旗鼓的告訴所有人，白睢又給景瑟送東西來了。

景瑟還未及笄，親事也沒有定下來。

她這樣做，像是絲毫不怕影響景瑟的閨譽。

“五……五少爺。”柳媽媽沒想到景笙坐在屋內，一臉怒氣，“您怎么回來了？”

景笙放下手中的杯子看著柳媽媽，笑了笑：“我不能回來嗎？”

若是從前，柳媽媽一定會以為景笙在和她說笑，可現在看著景笙的神情和聽著他的語氣，柳媽媽知道景笙是生氣了。

可明明是景瑟惹的景笙不高興，景笙對她撒氣，算是怎么回事？

“五少爺您說笑了。”柳媽媽把食盒放下，卻沒有再提起白睢二字。

景笙問：“這是誰送來的點心？”

柳媽媽方才的嗓門并不小，景笙又怎么可能沒聽見？

即使知道景笙是故意問出這么一句話，柳媽媽卻依舊只能硬著頭皮回答：“是白家少爺，他聽聞四小姐喜歡吃甜食，所以送了一些來。”

景笙倒是不客氣的揭開食盒的蓋子，從里面取出一個用了起來。

結果他剛吃了一口，一雙修長的眉立即皺成一團，最后像是吞毒藥一樣，把那一小口點心給咽了下去。

下一刻景笙直接又給自己倒了幾杯水，嚇的景瑟問他：“怎么了？不好吃嗎？”

“怎么會這么甜？”景笙喝了許多茶水后，才問，“到底放了多少糖？”

景笙本就不喜歡吃甜食，偶爾用消暑的糖水，也是用的極少。他自然不適合用景瑟喜歡的點心和膳食。

柳媽媽解釋：“四小姐喜歡用甜食，所以白家少爺讓桂花樓的人特意多放了一些糖。”

景瑟的口味和常人不一樣，她是恨不得自己就在糖罐里住著，周圍全是甜膩的味道。

“那也不能這樣吃！”景笙看著景瑟，“你也不怕影響胃口？”

景笙訓斥完景瑟，又對柳媽媽吩咐，“往后表哥送來的點心，就不要拿給桐桐用了。甜食用多了，會影響她用膳。”

柳媽媽提議：“不如讓白家少爺跟桂花樓的人說說，少放點糖吧。”

“我說了，不許拿來給桐桐用了。”景笙的聲音依舊溫和，可這股溫和里卻帶著不容人反抗的堅定，“她已經不是孩子了，點心什么的，也得少用。”

柳媽媽驚訝景笙的話。

若景笙真的這樣認為？為何時不時還派人給景瑟買東西回來？

景笙只是不想讓白睢再送東西過來了，他自己親自替景瑟擋下了這些。

柳媽媽平日里能說教景瑟，卻不敢在景笙面前多言。

她點頭領命，提著食盒離開了。

等柳媽媽走了之后，景笙才從袖口里拿出一封信函遞給景瑟：“自己看看。”

景瑟接過來之后，看著信函內熟悉的字跡，微微一愣：“表哥寫的？”

“表哥說最近幾日，他替陛下辦事查了一些東西，遇見了景家的下人。問了一下，才知道這些人買了不少蝦蟹粉回去。”景笙覺得嘴里甜膩的味道讓自己有些不舒服，故而更是不悅了，“表哥還說，這些蝦蟹粉是被人精心提煉過的，平日里廚房做膳食點心也只放一些。如今伯府的人買了這么多，怕他們會用錯地方。”

“表哥還記得你不能用這些東西，怕下人們出錯，所以讓我趕緊回來看看。”

景笙看著景瑟，有些疑惑，“表哥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或者他想回心轉意了？”

當初白睢拒絕長公主提議的話，景笙到如今都記得。

其實，景笙一直都覺得白睢配不上自己的妹妹，準確的說在他的眼里，也沒幾個人能配的上景瑟。

“不行。”景笙想都沒有多想便回答，“他不行，不適合你。”

景瑟苦笑：“我不喜歡他。”

在景笙面前景瑟倒是沒有隱瞞對白睢的不喜，她的確不喜歡白睢，前世會嫁給白睢也的確是在利用白睢。可白睢娶她，也不過是把她當做了替身，當做了擋箭牌。

“你不喜歡最好。”在聽見景瑟的回答后，景笙倒是松了一口氣。

畢竟白睢這個人的長相當真不錯，即使如今白睢在黑云衛所里做事，景笙也不少次聽人提起過白睢，詢問白睢是否定親。

“你喜歡吃桂花樓的點心，他會知道不奇怪。但是你不能碰蝦蟹，他是怎么知道的？”景笙疑惑，“你跟他說的？”

景瑟苦笑：“我哪有機會和他說這些？應該是母親說的吧。”

白氏在世的時候，白睢經常來伯府內走動，會知道這些也不意外。

“母親知道？”景笙看著景瑟，又頓了一頓。

自從白氏走后，他們甚少會提起關于白氏的話題，因為景笙怕觸及到景瑟心里的那些傷心事，所以次次都會避諱。

但是在景笙的記憶里，白氏是不知道景瑟不能碰蝦蟹的。這是后來景瑟自己發現的……

景笙苦笑，“看來表哥不止知道你喜歡吃什么，也知道你不能吃什么，這宅子里還有他的人？他的手倒是伸的有點長。”

無論是白睢寫的信函，還是如今白睢的動作，都在告訴景笙一件事情。

白睢心里，似乎是有景瑟的。

他的妹妹不過是個十三的小姑娘，而白睢對一個小姑娘居然有了這樣的心思？這讓景笙的心里很是不高興。

“他替陛下做事，伯府內有黑云衛安插的眼線，也不是奇怪的事。”景瑟回答，“哥哥是因為這封信函才急著趕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