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家家道中落,故交好友們自然是一散而空,而那些親戚們又不是都條件富裕可以提供善保幫助的,再者也不一定樂見這鈕家還能如何,平時里頭打應付的居多,善保的母親娘家勢力原本還是不錯,但似乎也看不太上善保,以為善保借銀子只是想著要揮霍浪費過幾年富足日子,這倒是不能怪他們對著善保的偏見,實在是護軍子弟里面敗家子太多,太多了。
善保有一位繼母,因不是親生母親,又性格古怪,時常不體恤善保操持一家的辛苦,還要出言諷刺,故此也不會對著善保如此說話勸慰之。
所以這些好像是鼓勵勸慰又勸解的話兒,真的從未有人和善保說過。善保聽到了之后只覺得心神激蕩,“啊!”他激動得喊了一聲,“金姑娘!”他眼中閃爍著波光,“你這話,真真是說到我的心坎里頭去了!”
他白日里頭看著倨傲難以近人,可這個時候在月光之下原本就有些傷心難過,吐露煩心事后又被金秀灌了一大壺心靈雞湯,真的一下子就放開了白日里頭的拘謹,而是更灑脫的好像是自己的本性一般,“我亦是如此覺得,想我善保熟讀詩書,又為了更好的增長學識,千方百計的想著把我和我弟弟一起進到咸安宮去讀書,結交大人物,再科舉出仕,日后必然是前途無量!”
“這些話我從未敢對任何人說過!我就怕說出來,被人笑話,笑話我不自量力!”善保激動的舉起雙手,在巷子之中來回跑了幾下,又沖到了金秀面前,“可是沒想到竟然,竟然,你金姑娘,如此看得起我!”
金秀被善保如此夸張的動作嚇了一大跳,又見到善保這樣張開雙臂好像是騰飛的大鳥一樣飛奔回自己的面前,笨拙的樣子,倒是逗得金秀噗嗤一笑,“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她自己個也沒想到心靈雞湯的作用是如此的大,將一個看上去頗有城府的少年郎改頭換面成了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春和激情斗志。
善保看見了金秀那笑容,不免有些震撼于心,他從未見過金秀這樣的開心,也沒見過她的笑容是如此的自信爽朗,如此的迷人。
一時間善保不由得覺得看呆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金秀,金秀雖然大方,但也還是有些女孩子的羞澀,見到他如此眼神,不由得有些羞澀,咳嗽一聲,看向了別處,“夜深了,我該回去了,鈕大爺,你也該回去了。”
善保這才驚醒過來,也一樣咳嗽一聲,看向了別處,這又是心有靈犀的方式了——用咳嗽來緩解尷尬,兩個人相視一笑,只覺得今夜真是有意思。
“我瞧著鈕大爺也不必為了這些小人生氣,”兩個人朝著西北條子胡同里頭行去,金秀繼而說道,“這些人若是如今給了你幫襯,日后只怕還要索求千倍萬倍,還不如這個時候斷了才好,我適才聽說你要去咸安宮讀書?”
“是,”善保點點頭,他從剛才的喜悅和狂歡之中回過神來,又在月下變回了溫潤如玉的謙謙美少年,“我舊年讀書不少,總覺得還差了一些,咸安宮進去艱難,只能是護軍子弟才學出眾者通過考試才能進,我和我弟弟寧保都進了,那里頭學費一分不收,平時里頭還有祿米放,但是這日常所用,還是要準備妥當的,故此我這些日子為了這個事兒煩心。”
大玄世宗七年,為教育清內務府護軍子弟及景山官學中之優秀者而開設。原址在壽康宮后長庚門內,本朝皇帝永盛十六年改建咸安宮為壽安宮,但咸安宮官學還是存在的,只是換了地址,將咸安宮官學移至西華門內舊尚衣監。設管理事務大臣(于總管內務府大臣內特簡)、協理事務大臣(于六部堂官內特簡)各一人,總裁(于翰林院侍講學士、詹事府少詹事以下官員內派充)四人,總管(以內務府司官兼充)七人,管理各項事務;翻譯教習六人、弓箭教習四人、漢書教習九人,分司教授學生;筆帖式一人掌給使令,頂戴領催二名、領催四名、蘇拉四十五名、披甲人二名承辦各項差務。
學生定額一百一十名,內務府護軍三旗各十名,共三十名。護軍八旗各十名,共八十名,其中學習漢書者八十名、學習翻譯者三十名。入學年齡為十五歲至二十歲,以十年為學習期限。學成的人通過考核后,安排差事,一般都是從宮內或者是六部之中派差事。
其由閑散人挑補入學者應于十年內考中生員,由舉人、貢生、監生、生員挑補入學者須在三屆鄉試、會試正科中式舉人或進士,否則黜退,咨回本旗。學生在學期間,除供給學習用具及取暖防暑等項用品外,每人每月給銀二兩、每季給米五石三斗。
金秀不是懵懂無知之人,她以前是學歷史學的,知道這個咸安宮官學是護軍子弟,特別是有才學的而沒有權勢的護軍子弟最容易出頭的地方,大玄朝不比前頭的歷朝歷代,一定需要科舉出仕,但是這些算是與國同休的護軍人家,不可能家家戶戶都是權貴都能為家里頭的子弟安排差事兒,這個等于就是給寒門、或者是像善保家這樣家道中落的人提供的一個快捷通道,讓他們可以接受比較高的教育,讓他們更有機會考中科舉。
“那這個機會是千載難逢的,”金秀分析道,“且不說這讀書如何精進,正如鈕大爺所言,這入咸安宮官學讀書,最好的機會就是認識日后可能一起的同僚,想要當差,沒有同年這些幫手,只怕是寸步難行!”
說到這里,金秀想到了自己的父親,不就是因為突然被趕到了五城兵馬司,孤立無援還沒建立起什么朋友圈來,這才中了特大獎要去豐臺大營效力了嗎?所以這個人際關系,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