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后

二十五、伶者魏三(上)

當然,魏三不過是一介優伶,應該也算不上稱呼為“爺”,不過這年頭僭越之事多的很,也沒人計較這些個,再者因為大家伙都驚艷于適才魏三的演出,任何時代之中,大家伙對著有手藝之人都是贊賞的人,故此魏三被稱為了魏三爺,大家都覺得可以,沒有什么意見,甚至心里頭暗暗覺得,這樣的風流人物若是不能敬稱,其余還有人配嗎?

侯艷年自然要見,而且馬上要見,他還馬上叫人預備好見面禮,“可別叫人小瞧了咱們山西人!”仆役們忙把侯艷年的意思通傳下去,眾人都抬起了頭,注視著來人的樣子,不一會,有一位青衫男子低著頭進了來,帶到了侯艷年面前,“小人魏三,給侯七爺請安。”

這聲音一出,眾人就不免有些失望,和舞臺上響徹云霄的白素貞聲音不似同一人,雖然不至于低啞難聽,但輕微且不是那么的柔美,只是尋常男子的聲音而已罷了,低沉一些罷了。

等到他抬起頭來,眾人一瞧,更是大失所望,雖然臉面圓潤,眉清目秀,但也不過是尋常人的模樣,且眼神也只是溫和低調,并沒有和舞臺上那樣的顧盼生姿和那樣的嫵媚奪人。

侯艷年也是如此,他微微有些失望,轉過頭來看著李家家主,李家家主點點頭,示意這就是舞臺上那熠熠生輝的“白素貞”,侯艷年雖然有些失望,但也點點頭,“起來吧,”又請他坐在自己身旁,問魏三從何而來。

魏三完全沒有舞臺上的高調張揚,適才那悶簾子的一聲“亮相”,本來就要馬上登臺的,可魏三卻沒有如此,一定要等著眾人叫好了之后再出來,可這會子陪在侯艷年身邊,卻是十分低調,一句話兒也不多說,一句話兒也不多問,只是低著頭回答著侯艷年的話兒。

侯艷年問魏三是哪里人,魏三回道:“小的乃是四川金堂縣人,舊年家里頭光景不好,后來就去西安學戲,十三歲開始學,如今也有十來年了。”

“十三歲學戲?”侯艷年奇道,“這可是有些晚了,學戲都是童子功,我若是沒記錯,我們山西的那些學戲的角兒,最遲五六歲就要學了。”

“是,”魏三溫順的笑道,他笑起來倒是還頗為斯文溫柔,“算起來,小的是半路出家,不過還好,”他的語氣里頭透著一股子崢嶸的自信,“祖師爺賞飯吃,這些年闖蕩下來,倒是也有些名聲了,這不才想著去京師里頭看看呢。”

這自信和傲氣,也只是轉瞬即逝,侯艷年今日有些醉了,自然也就分辨不出來,倒是金秀在旁看的清楚,說起這個半路出家的話題來,魏三的眼中帶著自信的光芒,一瞬間,那就不似平凡人。

只是那眼神隨即被半低著的眼瞼給遮住了,沒多少人看得見。

于是侯艷年又要請魏三喝酒,魏三告罪,“小的的一身技藝,全在這嗓子上,故此小人從來不敢喝酒,故此在這請罪,還請七爺不要生氣。”

“恩?”侯艷年有些不悅,不過想到適才魏三千嬌百媚的樣子,不悅之感又消減下去,舉起杯子,“也就喝幾杯,今個老李用的是上好的女兒紅,二十年的陳釀,入口醇厚,還帶著甜絲絲的味道,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侯艷年再三勸酒,魏三只是不喝,雖然語氣溫柔,言語之中的堅定之意卻還是可以體察的到,侯艷年自覺失了面子,不由得臉色低沉了下來,他適才受了黃縣令幾句不陰不陽的話兒,在魏三面前正是爭強好勝的時候,這時候魏三如此說話,他不免有些不高興,想著侯七爺在介休,只要是戲班來此,務必是要拜見過自己這個梨園及時雨,取意奉承,沒有什么不許的,偏生到了這魏三的面前,倒是一點也吃不開。

受了黃縣令的話兒不中用,又是在金秀這佳人面前,更覺得面子之事才是最要緊的,正欲發飆的時候,金秀開口了,她是最見不得有人強勸酒的,“佩德兄,”金秀笑道,“君子之德,最緊要的還是體察人心,您是花國領袖,豈不知道這一點?”

有人給臺階下,又是今日侯艷年最重視的人開口,侯艷年也就一笑了之了,“罷了,秀兄如此說,我豈會做惡人?”

侯艷年又問了幾句話,見到魏三說話沒什么意思,又不喝酒,長相也不如舞臺上如此容光煥發,就膩煩了,轉過頭去和李家家主說話,說一些生意上的事兒。金秀搖著扇,自己個自得其樂,也不和別人說話,這會子沒人騷擾,真是最好不過了。

不過還是有人找上門來,魏三隔著小小的紫檀木八仙過海圓桌朝著金秀拱手,“多謝這位爺,不知道臺甫?”

魏三很聰明,沒有說明謝金秀是什么原因,也不必說什么,金秀看著他,笑著點點頭,“納蘭信秀。”

“秀爺行幾?”

“第一。”

魏三笑道,“是,秀大爺,我瞧著您好像是京師口音?”

“是,”金秀笑道,“算得上吧。”

“不知道京中風物如何?”魏三問,“時常聽聞天下舞樂,盡在京師,若是沒有入京,在幾個大戲班里頭掛過水牌,就算不得什么角兒,可是真的?”

金秀搖搖頭,“抱歉,我卻不知,畢竟我不看戲,也不知京師這里頭的事兒。”

魏三點點頭,他卻不以為金秀是謙虛之詞,不看戲是金秀真的看不起而已,并不是不愛看,他溫柔一笑,“那么我卻是問錯人了。”

這邊隨意說了幾句話,魏三又問金秀,他倒是不怕面前的貴人麻煩,“秀大爺沒看過戲,那么自然也就沒有什么限制,佛家說先知障,秀大爺必然是沒的,不知道瞧了我的戲,有什么可以改進修繕的?還請秀大爺賜教。”

金秀微微一愣,“你素日里頭都會如此問看客們是什么一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