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書官是知道今日這突發之事的內情的,他小心的和高恒提了建議:“南府的這個劉太監到底還是有品級的,若是這樣貿然誅殺,只怕是有所非議……”當然文書官也明白高恒是不見得會殺了劉太監這個人,但有些時候婦人總是情緒特別極端一些,若是皇貴妃要立威,又想借著高恒的手借刀殺人,那么說不定也是會誅殺的。高恒雖然是內務府大臣,想要處置一個有品級的管事太監,那也是要諸位內大臣商議,然后再呈報給皇帝批準的,高恒一個人說了不算。
而且從文書官的角度來說,南府的這個劉太監似乎也罪不至死,而高恒剛才的命令非常清楚,就是如果皇貴妃要他死,高恒是肯定會當這個劊子手的。
合格的下屬需要在上司下達不妥當命令的時候勇于提出自己的疑惑,文書官做的不錯,但是他不知道剛才十二福晉和自家大人在這里說了什么,十二福晉的一些話,反而讓高恒下定了決心,不僅是為了立威,也是為了震懾,更是要體現出自己的投靠之心。
劉太監必須要死。
“什么時候本座就連一個太監都處置不了了?”高恒顯然不是什么脾氣好的人,他陰鷙的說道,“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劉太監也是要聽我的吩咐了!”
文書官沒猜到高恒聽到十二福晉元氏說了什么,這才讓高恒殺機大起,但他內心所想有一件事兒算是說對了,有些時候婦人的情緒總是極端一些,若都為外朝的大臣,官場體統還是要講的,若是上司真的這樣語含威脅之意,下屬再怎么不滿,也不會直接掀桌子,而金秀不同,金秀看到了高恒對著自己不滿,而且還帶著威脅之意,要自己個老實乖巧的接受皇貴妃的調教,既然是這樣,金秀何必虛與委蛇?還不如干脆掀桌子表示老娘不和你陰陽怪氣的說話。
老娘攤牌了,不稀罕和你說奉承的話。
金秀出了高恒的直房,馬佳宮女迎了上來,見到金秀的臉色古井無波的,看不出悲喜來,“福晉,事兒成了嗎?”
“現在還成不了,”金秀率先朝著外頭走去,蘇拉們送金秀出了南廳,到了外頭陽光明媚,金秀深吸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不過咱們也不是沒法子,”金秀原本是想著說這事兒難辦,但見到王太監迎了上來,她頓時換了語氣,“看來還是能成!”
王太監守在南薰殿南廳門外,見到金秀出來,忙又打千請安,“福晉金安,您見中堂大人如何了?”
“中堂大人真是架子大啊,”金秀笑吟吟的說道,“真不愧是以前有名的‘小高大人’,也真不愧是慧賢皇貴妃的親弟弟!我沒說通,反而是被排揎了一頓。”
王太監臉色一變,隨即仔細的窺探金秀的神色,意圖看出一些什么端倪來,不過金秀這會子已經不生氣了——其實她決定在諷刺高恒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不生氣了,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兒做。
“罷了,這處的菩薩不看顧,那么只好是換一處拜拜了,”金秀不以為意的撥動了雙手小拇指和無名指上的護甲,“王公公,你說,我能不能請你幫襯著傳遞給我那可憐的劉太監幾句話呀?”
王太監左右看了看,沒有見到有人在左側,于是忙笑道,“劉老弟又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兒,怎么不能傳遞消息,福晉只管吩咐,奴才一定辦到。”
“那就好,”金秀笑道,“你讓他老實呆著,有什么罪過受著就是,只要是他沒死,我就能讓他出來,還能保一個比現在更好的前程給他!不管怎么樣,起碼也要稱之為總管,要穿紅袍罷?”
總管太監宮里頭就其實那么幾位,六宮嬪妃之中雖然也有總管太監,管理一宮的事務,比如舒妃的李如全,就是永壽宮的總管太監,但他還不能穿大紅袍,并且實際上也并不算是總管太監,只不過是內廷也和外頭的官場一樣,都喜歡把人朝著高些的職位去喊著,奉承罷了。就好像是高恒,在內廷也會被奉承成“中堂大人”,這個也真是奉承了,所以金秀翻臉的時候,壓根就不稱什么中堂大人,直接喊名字是不禮貌,但稱呼一聲高大人,高恒也不好說什么別的。
宮中按照規矩,就是只有幾處的太監,才算是總管,不僅是素日里頭穿蟒袍,大節慶的時候更是能穿按照品級來穿著的紅袍,宛如外朝官員一樣。這樣的大太監,也就是內務府的幾位司的主管太監,乾清宮、坤寧宮、慈寧宮太監,乾清宮如今皇帝不怎么去,住在了養心殿,所以養心殿總管太監李玉這種才算是正兒八經的大太監。
而現在金秀大言不慚的說要保南府的劉太監一個紅衣太監的前程,真是非常好笑了,王太監心里頭暗笑,“是,奴才記下了。”這個話兒不打緊,可以幫襯著通傳一下。
但金秀是何許人也,自然看出來了王太監話語之中不信之意,“王公公不相信我嗎?”
“奴才哪里敢呢?”王太監忙笑道,“給奴才十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呀!”
“呵呵,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過咱們打個賭,如何呢?”
“奴才怎么敢和主子打賭呢。”
“你吃不了虧,”金秀笑道,“你如今不相信我,那咱們且賭一賭,劉太監日后的前程太遠了,咱們一時半會看不到,就賭我能不能把劉太監放出來,若是我說,我能讓劉太監安然無恙的放出來,就算高恒反對也是成的,你覺得如何?”
“這福晉許是不行吧?”王太監見到金秀似乎十分和氣,于是壯著膽子陪笑道,“內務府決定的事兒,宮中是很少不遵的。”
“事在人為,怕什么?”
這話說出來到了這份上,文書官就不好再說什么了,只好是下去傳遞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