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的內閣大學士們,可以直接攔截下對著宰相們不利的折子,或者是自己個不想讓皇帝看到的折子。
文官們當然會很懷念那個文人們執掌天下權柄的時代,可如今是不成了。
大玄朝天下各省各州各縣的折子,都要經過通政司,來呈送到皇帝的面前,通政司當然是可以看過這些折子的,但是通政司是一個三品的衙門,通政使不可能有職權也不可能有這個膽子敢去攔截什么折子,所以只是這里過一手罷了,但是過一手呢,基本上大概的折子,通政司都會看過,人都說紫禁城之中沒有秘密,經過通政司的折子,還沒到養心殿,軍機處的大臣們就基本都知道了,這樣的話,萬一皇帝問起什么事兒來,就可以從容應對,不至于說兩眼一抹黑。
但是這樣的話,又是代表了臣權的高漲,若是再發展下去,那皇帝要問什么,要做什么,要提拔誰,豈不是都被知道了?對于掌控欲極強的大玄歷代皇帝來說,是絕對不可以容忍的,特別是創設了軍機處的世宗皇帝,就是如今永盛皇帝的老父親,是絕對不容許臣子們文官們能夠凌駕于自己之上的,于是他創設了密折制度,無論官品高低,都可以直接將折子遞到養心殿之內,不經過任何衙門。
這樣一來,軍機大臣們就非常難做了,就好像是今日尹繼善這樣,身為領班軍機大臣,首輔的位置竟然對著一個都察院河南道的七品御史上的折子毫不知情這已經是常態了。
既然是有密折,那么就肯定會有對著密折的處理態度皇帝覺得需要處理的肯定是會發給軍機處處理,若是皇帝覺得是無關緊要的事兒或者是他覺得需要暫時保密的,那就會留在養心殿這就是“留中”的一種方式。
尹繼善的意思是皇帝要把這個折子發出來那么必然是要有所回應的,可他吃不住的一點是,皇帝到底是想要到什么回應。
“查是要查的,可萬歲爺不指望在您這里能查到什么咱們到底不是三法司”劉綸搖搖頭,“靠著山翁問,紅口白牙的,只怕是問不出來什么。”
劉綸年少成名,在外頭兜兜轉轉多年這才入值軍機處當差,心思縝密素有謀斷,“萬歲爺在問心!”
“問什么心?問誰的?”
“問高恒的也是問中堂大人的。”
尹繼善有些吃驚,于是他身子前傾看著劉綸“這話是怎么說的?考校高恒倒也罷了怎么還來問我什么呢?如叔,你要好生說說,你是知道的,”尹繼善微微嘆氣,“我坐著這個位置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生怕就有一絲一毫辦的不妥當,壞了國家大事兒不說,更是要忤逆了萬歲爺,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身為首輔,是不應該隨意說這些話兒的,但劉綸和尹繼善的關系與眾不同,劉綸在考取進士之前在時為兩江總督尹繼善的堂前為幕僚,故此除卻如今的同僚之情外,還有昔日的情誼在面前,尹繼善也不是什么苛刻的性子,昔日在兩江做官,也是詩文遍東南,乃是士林領袖,劉綸也是讀書人,賓主相得,相處的融洽,自然不在話下。劉綸后來進士及第,飛黃騰踏青云直上,除卻皇帝青目有加外,尹繼善的大力提攜,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
所以劉綸在軍機處,隱隱是尹繼善的謀主,尹繼善但凡有什么難為之事,都是問劉綸,今個這么問,也是尋常可見之事。
“問高恒之心,就是問高恒他自己個,到底還是不是忠君之人,”劉綸捻須城沉思,慢慢地說道,“內務府和外頭不一樣,內務府大臣算起來,也是萬歲爺的家奴,既然是奴才,就是要對著主子十萬分的忠心耿耿才是,馬鳳斌的這個折子,有些東西在里頭,不是無的放矢隨口說說的。”
在軍機處有些日子了,劉綸如何不知道皇帝的性子?聰明絕倫,又明察秋毫,等閑小事都逃不過他的法眼,都察院河南道的這個馬鳳斌所上的彈劾折子,很多具體的東西,絕不是隨便寫寫的,而是有實際的內容所在,高恒不法之事,非常簡單,一下子就能查出來。
可皇帝沒有交給三法司去處置,只是要尹繼善來問,這說明什么,皇帝想要高恒的忠心,并且也看看,高恒會不會對著皇帝說實話。
“這些事兒,都不是什么大罪狀,”尹繼善說道,他對著指控高恒的這些罪名不以為然,“無論是哪一位,若是仔細查一查,都免不了這些,不比你如叔清廉,可若是我去問,代表著萬歲爺問話,高恒……”
尹繼善有些遲疑,他似乎也抓不住高恒是什么心思,劉綸笑道,“山翁,你覺得高恒會說實話嗎?”
“必然不會,”尹繼善猶豫了一會,搖搖頭,“老夫和高恒打交道不多,聽到這一位,是頗為驕橫的主兒,”自然,在當朝首輔面前,也不至于說會鬧什么幺蛾子,但起碼高恒不會是戰戰兢兢的回答什么的,這一節尹繼善很清楚,“在內務府又當了那么多年的差事兒,根深蒂固的,這些事兒若是有,他也不會承認。”
“可李公公又說,高恒大人有些日子沒有去請安了,這意味著,萬歲爺對著他有些不滿,但又不會在明面上如何處罰——畢竟是功勛世家,又有慧賢皇貴妃的關系在里頭,可這一次問,問的還是高恒大人是否忠心。”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官宦人家里頭有什么貓膩得事兒,皇帝御極三十多年,可不是那種少年登基,年少無知,見不得天下事兒里頭一絲一毫的不正確,縱容家奴,逾制之事兒,太平常了,他對這種事兒漠不關心,皇帝最關心的,還是在于底下的大臣們,對著自己個有沒有欺瞞之心。
尹繼善點點頭,“若是不如實回答,高恒自然就是不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