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后

七十九、西苑清波(三)

四座香和酒泛,對妙舞、弦索鏗鍧。

椿難老,年年今日,論報祝長生。

當年金秀女扮男裝,和納蘭信芳一起去定興縣搭救善保,那個時候不僅是把黃知縣給打發了,更是認識到了了一位秦腔的著名人物,就是面前的魏三魏長生。

“三爺,一別經年,別來無恙?”金秀笑道,她率先朝著正殿行去,小葉子和劉太監并魏長生一起到了正殿,金秀請他坐下,魏長生連忙說不敢,“在貴人面前,如何有位置可坐,也實在是當不起您這三爺之稱,就稱呼小人魏三即可。”

金秀堅持讓魏長生坐下,“咱們昔日也沒有這樣多的講究,無非我這個人換了個身份罷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若是不受身份影響,憑著其他的一些東西交往,這才是最有意思的,三爺,你說是不是?”

“貴人說的極是,”魏長生身子微微斜坐下,“故此,貴人一召,小人就星夜入京了。”

“很好,”金秀笑道,“帶了人來否?”

“長生班上下二十余人,都跟著小人來了,供貴人驅策!”

這話一說出來,小葉子和劉太監都是喜上眉梢,適才魏長生小試牛刀,眾人就知道這絕對是一位嗓子極好的角兒,是名角兒!劉太監下了斷論,這一位角兒就是在都中如今還沒有名氣,只要是有了名氣,那么必然是名聲鵲起,轟動京城。劉太監管著南府這么久,當然知道一副好嗓子對著名角的作用有多大。

名角又帶了人來,這一下子就足夠了!再加上南府的三十四號人,起碼這中秋節演出的場面就能夠撐起來了。

“好的很!”金秀也高興,“不過我也不會白讓你辛苦,你可還記得之前我是如何答應你的?”

“自然記得,”魏長生看著金秀,想起了在定興縣的事兒,那時候眼前的這位貴婦,還只是一位風度翩翩的世家少年,但是他走南闖北有些日子了,看人極準,眼睛也毒,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少年是女扮男裝,魏長生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何,但也不能改變他對著這個少女的好奇之心,什么人能夠這樣的大膽,擅自出京呢?偏生又對著自己的獻藝,所有人都嘖嘖稱奇的戲曲,并沒有表露出什么特別的癡迷來,所以魏長生存了好奇之心,在定興縣跟著這位少女盤桓很久,探查了不少東西來,更是知道了這位少女居然對著梨園行當的事兒有自己獨到之解,不免叫魏長生擊節贊賞。

魏長生是戲癡,人生之中除卻戲之外,很少有其余的東西能夠讓他吸引,可那一日這位納蘭家的女公子隨意哼唱的那幾句,竟然叫魏長生平靜的心中好像是掀起了萬丈巨浪來,他似乎察覺到了讓自己又可以攀登的新高峰,而這個新高峰,足夠讓自己這接下去的日子,有足夠的高度來攀爬,魏長生似乎發現了一個新的窗戶,這個窗戶之中,有自己個最想要的東西。

“貴人那時候,說讓我繼續歷練,若是日后走南闖北歷練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入京了,若是那時候還有機緣,必然會送我一個好前程!故此小人聽到貴人召喚,即刻就進京了!”

“我有新戲,不僅僅是新戲,還有新腔,新曲,這些東西,是極好的,但是沒有合適的人來,你剛入京,不知道有沒有聽過京里頭的戲班子都不愿意來南戲獻藝的事兒?”

“聽說過幾句,”魏長生笑道,“也有人警告小人,不能入南府獻藝。”

“那些人太蠢了,不知道我手里頭有什么,不過也無妨,畢竟有高恒的威勢在這里頭壓著,我也明白他們的苦衷,只是我到底要嘆氣,這新戲之祖的身份,只怕是和他們是沒緣分了!”

“新戲之祖!”

魏長生倒吸一口涼氣,“我素來知道貴人不會是無的放矢,可這個話兒,真的是有些嚇人了,小人卻是有些不信,只能請貴人露幾手,讓小人能夠真真正正的死心塌地,為貴人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太重了,無需粉身碎骨,”金秀朝著劉太監一招手,劉太監拿了一本冊子出來,遞給了魏長生,“只需要好好唱戲就行。”

小葉子奉茶上來,可這個時候魏長生已經被那本冊子上的唱詞給吸引住了,一頭埋著看書,把眼珠子都黏在了冊子上,方翻了幾頁,就馬上合上,“再不敢看了!這樣的好詞兒,小人之前只是在牡丹亭長生殿寥寥數本才看見過!”

魏長生激動的站了起來,原本是頗為平淡的容貌一下子因為得了好東西而變得生動起來,好像是有人在他面上這個時候就裝扮起來了,“偏生這遣詞用字,又是平淡樸實,無論是誰,一聽就聽得懂!”

“這是何人所寫?”魏長生激動的走來走去,又吊了一個非常高的花腔,表達了自己十分喜悅的心情,“小人要叩謝此人!讓小人這一輩子,竟然能見到如此絕妙好詞兒!”

金秀笑而不語,小葉子笑道,“魏班主,這人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福晉就在您跟前呢,你要跪拜,還不簡單?”

“原來是福晉寫的?”魏長生狂喜,“我原本以為在定興縣那聽到的幾句乃是絕佳之詞,可不曾想,竟然還有這樣更好的!”魏長生忙跪下,這一次是心甘情愿的致謝了,“多謝貴人!”

小葉子忙扶起來,“這會子,魏班主,可是已然信了我們家福晉所說的‘新戲之祖’的事兒了?”

“心服口服,自然是萬分相信了!”魏長生起身笑道,“卻不知這樣的好詞兒,用什么曲調?”

“自然也要用新的,舊的那些一概不用,我業已安排好了人,他會處理好這個事兒,”金秀看了看左右,“怎么回事,李鹿遠呢?今個魏班主入宮,他不出來迎接嗎?”

“昨個喝了一些酒,拉胡琴到了后半夜,”劉太監小心說道,“這會子只怕還在睡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