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不是很能理解,但是李德芳是明白的,聽到馬頭的疑惑,笑道,“宮里頭再怎么樣聽戲,那都是提心吊膽的聽著,隨時都要注意著主子們的動態,特別是福三爺,御前侍衛大臣這個差事兒,可真是不好當!只怕是萬歲爺都一覺睡醒了,他還不得歇息。”
“是了,偷得浮生半日閑,今個恰好松快松快。”馬頭點頭道。
“卻不知道,馬大爺,和咱們三爺,”李德芳眼神一閃,喝了口茶,對著馬頭笑道,“是不是最親近的?”
“這自然不必多說了!”這會子急急風的鑼鼓才敲響,角兒還沒有登臺,是熱場的時候,于是兩人也就說起話來,“從小三爺就是我鞍前馬后的伺候著了!”
“三爺自然和我家老爺商量事兒,”李德芳笑道,“咱們也一起說一說話兒如何?今個這西南會館,侯會首是要孝敬的,到時候我這一份自然不必說,只是若是您這里不收,我就不敢收了!”
“這話是怎么說的?”馬頭知道這些場合必然是有孝敬可以收的,福康安是何等的體面尊貴,能出現在這些商人的場合上,之前也有人托了千百層的關系來,讓馬頭請福康安出面,這樣的場合按照馬頭的意思,來一來也好,只是福康安是一概不來這些地方的,故此馬頭說了幾次,見到福康安不聽,他是知道福康安性子的,素來是說一不二,這個事兒既然是不愿意做,自然就不做了,可馬頭也著實驚訝,怎么今個就愿意來了?“怎么地,咱們也有嗎?”
“自然是有的,”李德芳竊笑道,“孝敬給主子的自然不必說,咱們這些人,也是有一份的,我知道馬大爺你素來不管這些事兒,今個的孝敬,我就擅自做主,都交給你了,如何?”
“這不成!這不成!”馬頭忙擺手,“沒有這樣的規矩!我這個東西該不該拿都不知道,只怕是我貿然受了,三爺還要責罰我!”
“三爺只怕不會如此吧?”
“你可不知道,三爺對著我們這些人,素來是軍法治理,不能亂了規矩,”馬頭笑道,“這個孝敬,李大爺你怎么收,我卻是不管,只是我這里,要收還是不收,卻還要請了三爺的意思才好。”
李德芳嘆服道,“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福三爺!旁人是萬萬都比不上的,我年歲長一些,托大,喊你一聲老弟,咱們也別大爺來大爺去了,如何?”
“如此極好,李老哥,”馬頭朝著李德芳拱手,“咱們隨意些,最好!”
這邊熱絡了一番,李德芳又笑道,“今個咱們也是有緣,瞧著三和大人的意思,似乎和你們三爺,也是頭一次見面,卻不知道,會說些什么?”
“大約也是朝政的事兒罷?都在宮里頭御前伺候,許是談論的,還是政事。”
“那就是最好了,我們家老爺呀,不容易啊,”李德芳心里頭一動,對著馬頭嘆氣道,“不是我說家里頭的大爺小爺們壞話,實在是不爭氣了些,我們家老爺年紀這么一大把了,還不能致仕,就是因為家里頭的人不爭氣,只能是在外頭頂著。哪里像是三爺這樣的玉樹俊秀之人,真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們大人可真是感嘆極了,若是有一位家里頭的大爺能這樣的,也就好了!”
“現在只怕是不能退休,”李德芳對著馬頭笑道,“還要繼續操勞干下去才好。”
“中堂大人辛苦操勞,萬歲爺是知道的,”馬頭說道,“聽說也有嘉獎,這不是好事兒嗎?”
“是了,只是內務府這里當差了有些時候,總想著要再動一動才好,”李德芳剝了一個橘子,先是獻給了馬頭,“哎喲!角兒來了!”
出將的簾子一掀開,《鎖麟囊》這一出戲,就上演了。
四九城之中,這一兩年最喜歡聽的就是這《鎖麟囊》,后頭也有別的戲風靡一時,不過這出戲用的角兒少,又是十分喜慶的事兒,所以一般只要是有角兒會演這個,第一本就是這個戲,李德芳搖頭晃腦的欣賞流水般的唱詞,“真是好戲啊好戲,這善惡到頭終有報,好人有好報,可真是半點都不假!”
“是了,”馬頭點頭道,“聽說如今京中嫁女兒都多了這樣一個鎖麟囊的袋子來,而且不作為傳家寶,真的拿來送給貧苦之人,作為行善積福之用,這倒是新流行出來的!”
“是這個理兒了,這出戲好啊,算起來,難怪是萬歲爺喜歡的。”
“萬歲爺如今最喜歡的,還是《龍鳳呈祥》!”馬頭笑道,“這是各路神仙名角都要到的大戲,文武雙全,旦生丑須齊全,卻不知道今個有沒有?”
“叫人來問一問,不就得了?”李德芳笑道,他擺擺手,示意外頭伺候的小廝進來,“今個的戲,有沒有《龍鳳呈祥》?”
“回爺的話兒,《龍鳳呈祥》這出戲,今個沒有上,通天教主這位是鳳,這樣的鳳,只怕是尋常的龍配不上!”
“這話說的很是,”李德芳點頭道,“凡事兒都講究一個敵體,講究一個搭配,若是尋常的角兒來,只怕是這龍就要被鳳給壓制住了!”他抬起頭來,看到了二樓的飛檐,上頭就是福康安等人坐著聽戲的地方。
西南會館此處的二樓,恰是最好的聽戲位置,此處裝潢的十分典雅古樸,一色的用紫檀木的家具,墻上掛著是唐寅的畫兒,顏真卿的字兒,擺的是宣德的銅爐,哥窯的翡翠青,此處似乎只是為聽戲之所,當中擺著一張紫檀木的圓桌,三個位置面戲臺而立,三和位分最高,坐在中間,福康安和海蘭察左右坐著,瓜果清茶,倒是認認真真的看戲起來,三和和福康安都看的出神,就是海蘭察有些不耐煩,實在是坐不住,于是起身到了后頭,盤膝坐在了羅漢床上,閉目養神來。
侯艷年垂著手站在后頭,也不說話,過了好一會,《春秋亭》這一折演完,三和開口笑道,“好戲啊!三爺,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