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故人第169章故人→:彭一茹緩緩的抬起頭來,現出一張土色的臉,隱隱透著些病氣。
她開了口,字字句句,聽不出什么喜怒,只說道:“抓藥。”
既然遇上了,便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遲榕猶豫片刻,終于由宋曉瑗鋪了臺階,堪堪的告辭了。
遲榕甫一走遠,宋曉瑗遂邀著彭一茹往醫館當中去:“我瞧著你的臉色不大好,姑且先進來,讓我為你把一把脈罷。”
彭一茹仍是回首,凝視著遲榕遠走的方向,冷然道:“你和遲榕的交情那么好,知道了那些事情,一定是很瞧不起我的罷?”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宋曉瑗聞言,卻是詫異非常,她用探究的目光將彭一茹看了又看,最后卻是微微一嘆。
“遲榕從來都不是會嚼舌根的人!無論你二人有些什么過節,她都不會妄語,更不會抹黑。”
話畢,遂探手上前,輕輕壓住彭一茹的腕心。
然,只是了了幾次聽斷,宋曉瑗的臉色便已漸漸沉了下來:“這些日子你到底身在何處,竟會虛弱至此?”
宋曉瑗診脈罷,只聽得彭一茹之脈象虛數萬分,肺經兼有表虛,全然是風寒咳喘之相。
這樣尋常的疾病,原是算不得大病的,卻不知彭一茹到底受苦幾何,竟已是大傷了元氣,身子愈發的清減下來。
“鄉村的赤腳醫生,左右也開不出什么像樣的藥方,大約是誤診了。”
彭一茹神色淡淡,瘦臉蠟黃,枯槁得不成樣子。
原是那生日宴的次日,彭一茹已然心灰意冷,既已身敗名裂,便不愿留在這岳安城中再受屈辱。
父親本就是出賣她的罪魁禍首,故而彭一茹絕不指望著回家避風頭。
于是,在對金老板冷嘲熱諷一番之后,彭一茹便決心卷了財物遠走高飛。
她的行李不多,唯一皮箱爾,其中衣裝了了,約莫三件,旁的,盡是些從金公館中順出來的金銀珠寶與現鈔。
彭一茹只覺得有錢在身,便不會再次遭難。
誰承想,到底是作惡多端罷,許是來了報應,彭一茹方才上了火車,行李便被刁民強搶而去。
沒了車票與錢財,彭一茹萬不得已,只得在岳安城的臨鄉下了車,她身無分文,竟是連飯也吃不起了。
然,莫非是天無絕人之路,恰逢這鄉里私塾缺一位教書先生,彭一茹為求生計,唯有留身此處,教鄉童識字。
卻不料,光陰似箭,這一停留,竟是過去了數月之久。
當時是,彭一茹幾乎就要將那身后的腌臢事情忘卻干凈了,可天有不測風雨,暴雨無休無止,終成洪水,淹田毀屋,赤地千里。
彭一茹僥幸,雖堪堪的留住了一條性命,卻是再次流落,兜兜轉轉,只得重返岳安。
宋曉瑗聽罷她的遭遇,一時之間,竟是有心分說,無處開口。
可憐之人,卻有可恨之處,這些天定的因果,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宋曉瑗于是哽了哽嗓子,問道:“那你現在回了岳安,無依無靠的,打算怎么辦呢……”
彭一茹的聲音沒什么起伏,顯得很淡然:“隨便尋個活計,以能夠糊口為先。”
此話左右聽說,皆是輕輕巧巧的,然,若是想在這當下的岳安城中討一份生計,卻是比登天還難的。
洪災過后,百廢待興,更有瘧疾虎視眈眈,眾人皆難自保,又怎會有余力雇工。
思來想去,宋曉瑗唯獨想到一人矣,尚有一線生機可以一試。
“彭一茹,遲榕要開設善堂施粥了,”宋曉瑗輕聲說道,“做善事,總是會缺人手的。可能薪酬不高,但一定會有飯吃。”
彭一茹聞言,只嗤笑一聲,自嘲道:“宋曉瑗,怪不得你與遲榕關系要好,到底是一模一樣的好心腸。”
話畢,遂仔仔細細的數了幾枚散銀,結了藥錢罷,終是轉身離去。
宋曉瑗追出門,在彭一茹的身后遠遠的叫道:“懸壺濟世的牌匾下面,切忌冷心冷情!莫要將遲榕想成睚眥必報的人!”
彭一茹分明將此話聽得真切,可她并不回頭,只徑直走遠了。
那廂,遲榕甫一歸去,便見得商行路前,已有兩位男子在此立住。Χiυmъ.cοΜ
遲榕貓著腰,藏在樹后,卻見吳清之笑意盎然,正在送別一位洋商。
這洋人長身高鼻,比平日里見過的許多洋人還要高大,大約便是那前些日子提及的俄國商人了。
此二人言談聲笑,氣氛和睦,大約是買賣做得愉快,可最教人關心的,卻是吳清之那一口嘰里咕嚕的俄語。
于是,只待那洋商乘車離去,遲榕方才鉆了出來。
她直直奔向吳清之,嘖嘖不已道:“你好花哨哦,學了這么多語言,就不會串味兒嘛。”
遲榕仿佛是一陣小旋風似的,橫沖直撞的撲進了吳清之懷里。
這原是過分稚氣的行徑,可吳清之卻是受用得緊,當即雙臂一勾,直將遲榕抱緊了去。
“遲榕,我想了你一整天,你卻說我花哨。”
吳清之毫不客氣的捏了捏遲榕的臉,復又替她拎起那一包包的藥材,柔聲道,“至于外語,你若是想學,我亦能夠親自教你。”
遲榕得了便宜還賣乖,遂故意頂撞道:“你瞎說,語言要怎么親自教!寫字還可以手把手,說話呢?說話要怎么教?”
吳清之說:“嘴對嘴。”
然,遲榕話音未落,一雙溫涼的唇便已然落了下來。
卻不是深吻,而是蜻蜓點水一般的啄吻,從唇角至唇珠,呼吸交換,體溫交纏。
吳清之握住遲榕的手,啞著嗓音道:“遲榕,我發覺,你最近當真是愈發的不乖了。”
“我兢兢業業的工作,兢兢業業的當小老板,兢兢業業的開粥棚,到頭來,你竟然說我不乖!”
遲榕笑嘻嘻的嚷嚷著,“吳清之,其實不是我不乖,而是你開始變壞了。”藍星,夏國。
腫瘤科病房,彌漫著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單人間,設施俱全,溫馨舒適。
可對于孑然一身的路遙來講,卻是無人問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癥晚期,靠著意志力撐到現在,但也只是多受幾天罪罷了。
此刻,路遙躺在病床上,怔怔望著床頭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盡全力卻無法讓身體離開病床。劇痛和衰弱,讓這原本無比簡單的事情成了奢望。
這時,一道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表哥你真是狼狽呢。連喝口水都得指望別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輕男子悠閑坐在病床前,翹著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縫。
“你求求我,我給你喝口水如何?”
路遙面無表情,一言不發。自從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幫親戚的嘴臉已經見多了,不差這一個。
男子起身,將水杯拿在手里遞過來,“表哥別生氣,我開玩笑的,你對我這么好,喂你口水還是能辦到的。”
說完話,他將水杯里的水,緩緩倒在路遙蒼白消瘦的臉上。
被嗆到,路遙無力的咳嗽幾聲,好在少量的水流過嗓子,讓他有了幾絲說話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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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鑫,為什么?我從未得罪過你。你去星盟國留學,還是我資助的!”
張鑫將水杯放下,不緊不慢的說:“誰讓你這么古板呢,只是運點感冒藥罷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計的攔著。”
路遙臉上閃過一絲了然之色,道:“張鑫你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將感冒藥運到國外提煉毒品……咳咳……”
張鑫理了下領帶,笑道:“你別血口噴人啊,我可是國際知名企業家。這次回國,‘省招商引資局’還打電話歡迎我呢”
路遙嘆了口氣,現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安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但張鑫卻不想讓眼前飽受病痛折磨、即將離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說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實呢,我這次回國主要就是見你一面,告訴你一聲——你的癌,是我弄出來的”
路遙陡然掙開眼,“你說什么!”
張鑫笑瞇瞇的掏出個鉛盒打開,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飾物,僅有巴掌大小,中間是只眼睛似的圖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這是我親手送你的,貨真價實的古董。我在里面摻了點放射性物質,長期接觸就會變成你現在這副鬼樣子。”
路遙馬上認出來,這是自己很喜歡的一件古物,天天擺在書桌上,時不時的把玩,沒想到卻是要人命的東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別激動表哥,我西裝很貴的。”張鑫輕松拿掉路遙的手,小心的捏起鉛盒,將放射性飾物塞進他懷里。
“我趕飛機,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著這個當做紀念吧,有機會再去你的墳頭蹦迪”
說完話,張鑫從容起身離開。臨走前,還回頭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時的神態動作居然有些嬌媚。
保鏢很有眼力勁,趕緊打開病房門。同時用無線耳麥聯絡同事,提前發動汽車。
路遙只能無力的癱在床上,渾身皆是鉆心剜骨般的劇痛,還有無窮悔恨、不甘。
但很快,劇痛漸漸消失,只剩麻木,路遙隱約聽到過世的雙親在喊他。
就在路遙的身體越來越飄,即將失去意識時,胸口突然陣陣發燙,將他驚醒。
從懷中摸出那三角形飾物,發現這玩意變得滾燙無比,還在緩緩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