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立新來找程瑛本是想讓她服個軟，不要和曾航一直這么別扭。
曾航也不算是太過頑固不化，如果程瑛和他好好說，他也不是非要和程瑛過不去。
盧立新私下里也打探了一下，曾航當時也是一時氣憤，有些口不擇言，但事后也很后悔，卻拉不下這個臉來和程瑛道歉。
但現在盧立新看著程瑛眉眼間籠罩著的落寞和無措，到了口里的話卻拐了個彎，“你的選擇沒有錯。”
他自己說出來也是愣了愣，但很快便釋然，順著自己的話接著說了下去。
“機械也好，材料也罷，都是為了祖國的事業奮斗，沒有高低之分。你只用去好好考慮，自己喜歡的究竟是什么，去把它當做為之奮斗一生的事業。”
程瑛在盧立新說她沒有錯的時候就抬起頭，略顯怔愣地看著他。
她從一開始就不覺得有錯，但盧組還是第一個讓她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事業的人。
“這么看著我干嘛？”盧立新少見的笑了一下，沖淡了常年掛在臉上的嚴肅，他抬手輕撫了程瑛的頭發，默默安慰這個都可以做她女兒的小技術員，“不要顧慮那么多，沒有人想要責怪你。”
“曾教授那邊我會去和他說，他也不怪你，只是心痛你這個好苗子一個沒看住就跑到材料的大門里面去了，他拉不住，才會生氣，但是和你的選擇沒關系。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趁著你現在年輕，可以找到一門最擅長的專業。
當然……”盧立新說到這里頓了頓，抬手點了幾下，“如果可以，機械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曾航不想讓程瑛分心，盧立新自然也不想，但他更想尊重這個小姑娘的選擇。
聽到盧組最后的俏皮話，程瑛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心上連日以來的陰霾都散去了一些。
盧立新最后還是不想讓他們的私心去影響到這個姑娘，他們本就知道程瑛在這種事情上很固執，既然什么都不能改變，為什么不讓她輕松一些呢？
盧立新想了想，繼續道，“我看了一眼你的那些書，都是材料學的專業基礎書。我在帝都也認識幾個材料學的專家，有機會帶你引薦一下。”
盧立新是真的全心全意為程瑛考慮，雖然她以后可能會不走研究機械的路子，但他還是愿意為她提供可能的幫助。
小姑娘已經很難了，他們這些前輩也不應該仗著自己輩分去壓她。
程瑛很受感動，很慶幸自己遇到了這么好的一群前輩，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程瑛揚起臉，滿是認真，“我只想要認認真真的為祖國做一點貢獻出來。”
盧立新不知道為什么他今天總是想笑，可能是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么可愛的新人了吧，“那我覺得你不管學什么都能做出貢獻來，何必拘泥于機械這一行，大膽去干就行了，我們都支持你！”
“嗯！”程瑛重重地點了下頭。
看著她的樣子，盧立新也很慶幸自己放棄了一開始的勸說。程瑛本來就沒有錯，又為什么非要讓她去給曾航服軟？
服什么軟呢？讓她放棄自己的想法和堅持嗎？
想到程瑛因為曾航的緣故，心里承受的壓力，盧立新只能嘆一句，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程瑛收拾好東西，就要走了，但盧立新最后把她叫住，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我國材料方面的瓶頸很多，不管是航空航天，還是軍事上，都囿于材料受限而落后其他發達國家幾十年。如果你決心要做，我還是很期待未來你能夠打破這個瓶頸。”
程瑛聽出了盧組對她抱有非常高的期待，哪怕她還是初學者，但他依舊相信她能夠做出一番成就來。
這種被信任的感覺讓程瑛的心里暖暖的，就算不為了自己，她也會一直走下去的。
盧立新對程瑛的期望也并非空穴來風，而是程瑛的潛力確實無可限量。
年齡也許不是衡量一個人最好的標準，但卻是最直觀的標尺。
程瑛今年才不過十六歲，就已經在機械上小有所成，這就表明了程瑛在工科學習上的天賦。她即便現在轉修材料，也不會因為學科問題而被限制。
那等她二十六歲？三十六歲呢？她又能達到何等的高度？
盧立新期待程瑛做出一片事業來。
“盧組，我會的。”程瑛的笑容驅散了所有的陰霾，盧立新能感覺到她眼中的堅定和堅守。
那是每一個科研人必備的特質。
“去吧，不要熬太晚。”雖然盧立新相信程瑛，但學習也不急于一時，首先還是要把身體搞好。
盧立新知道程瑛私底下有多好學，他就更不能坐視不理了。
程瑛的心情正澎湃著，恨不得現在就干出一番實事來，結果就被盧組戳中了心思，訕笑了一下，想要開夜車的心思也稍稍淡了一些。
“這哪能呢。”
“哼，”盧立新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下，讓程瑛心里一虛，果然，他下一秒就說道，“你看看你那小臉上的黑眼圈有多明顯，再來說這句話。”
程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她也就最近心情煩悶，才會花更多精力去學習，也就沒太注意時間。
但她瞄了一眼盧組，也仿佛發現了新大陸，“盧組，您那眼下，眼袋都拉好長了。”
盧立新說教程瑛，沒想到反被將了一軍，把臉一板，直接拿身份壓住程瑛，“少沒大沒小。”
程瑛撇了撇嘴，一溜煙就抱著自己的東西跑了，只遠遠留下一句：“您先以身作則吧！”
“這孩子！”盧立新無奈地搖了搖頭，取下眼鏡按了按太陽穴，一天的疲憊在此刻襲來，讓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本來還想要再忙一會，等十一點的時候再離開實驗室，但他想起程瑛的話，還是把資料放下，收拾收拾就走了。
程瑛說的也沒錯，他也一把年紀了，比不得年輕人能那么拼了，再這么拼下去，身體也遲早要出問題。
道理他都懂，但他也總是想趁著有時間多做一點，怪不得程瑛都聽不進他的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