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聽見李書光的承諾，眸光轉了轉。
這位李廠長看起來就有一股文人的氣質在，不像是常年待在行政崗位上的領導，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子圓滑世故。
今天這事換個人來，不可能在沒有查明事故原因之前給出這個承諾，只會等到最后再來扯皮。
穆寒注意到一旁的洛一鳴看起來著急冒火的很，但對象是他的頂頭上司，只能在那憋著。
穆寒心里暗笑，他們廠長李書光已經把包票塞到他們口袋里了，他是傻子才不會接。
“李廠長大氣！”穆寒學著程瑛嘆了一句。
洛一鳴聽見這熟悉的話，差點一口老血倒吐出去。他之前和第一機床廠的人也有過交集，從沒有發現他們竟然這么厚顏無恥。
李書光看著阿行，被洛一鳴強烈的存在感弄的心下無奈。
洛一鳴一直用一種堪稱狂熱的眼光對著他瘋狂示意，連身子都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樣停不下來，總要折騰點動靜出來。
他不是不懂洛一鳴的心思，但他并不認可。
他也是剛從研發崗位上退下來，只覺得這種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哪里出了問題就哪里承擔，沒有什么好辯駁的。
相比之下，同樣實事求是，等待結果的程瑛，看上去就更加順眼了。
程瑛注意到李書光的視線，側身看了一眼。
李書光淺笑了一下，示意了一下阿行的方向。
原來是這批零件已經全部檢驗完畢了。
有廠長在，阿行自然是把寫著數據的稿紙交給了李書光。
李書光看了看，眉頭逐漸蹙起。
他對于數據不可謂不敏感，這些數據的差別不大，一看就是同一生產批次里生產的。
他看過之后，把紙遞向了程瑛的方向。
穆寒對程瑛的能力很信任，今天要不是程瑛堅持要測這些性能，差點就鑄成大錯，他對程瑛更是高看了幾分，也不覺得李書光不把數據先給他看有什么不對。
程瑛接過那張紙，掏出鋼筆不假思索地寫下一個個數據，看完倒是笑了：“貴廠的機器精度不錯，同一批次生產的零件誤差都很小。”
李書光深以為然。
洛一鳴聽著這不知道是夸獎還是嘲諷的話，臉上皺成了一團。
誤差不大？不就是零件全部都有問題！
看著依舊一臉人畜無害的廠長，洛一鳴真是要給他跪了！整個車間竟然只有他一個人全心全意地為鑫鑫殫精竭慮！
洛一鳴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李書光沒有看見洛一鳴戲精的樣子，關注點全在程瑛那里。
程瑛也不含糊，干脆利落地指出了一開始小劉的懷疑點：“參數平均低了五個百分比，可能是我們給出的生產工藝有缺陷，導致性能下降。”
在程瑛話說到一半的時候，穆寒臉一凝，就想制止程瑛說下去。但程瑛擋開了穆寒伸過來的手，對著李書光的視線，繼續道：“但我們的生產工藝經過嚴密的測算，出現問題的可能性不大。”
穆寒提著的那口氣驟然又松下來，不知道程瑛怎么還學會說話大喘氣了。剛才聽見她攬責，差點要把他嚇死。
穆寒把視線投到李書光身上。
李書光聽著程瑛的話，沒有任何激動和多余的情緒，反而還頗有些認同。
倒是洛一鳴，就差點要破口大罵：你說沒問題就沒問題？說話要講究證據！
李書光的考量很簡單。
這工藝設計是機床廠提供的，自然經過了對方的嚴格把關，不然也不會提前進入生產。
而這份設計到了他們機械廠之后，也不是說直接投入使用，同樣是經過了機械廠上上下下技術員的層層把關。
就連他，當初也是把工藝流程過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的問題。
如此這般嚴防死守，生產工藝依舊存在缺陷，那豈不是說明兩家廠子里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飯袋不成？
李書光并不認可，但也不能排除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只不過可能性很小。
李書光下意識里覺得程瑛話還沒說完，繼續等待程瑛說出她的考量，結果程瑛下一句便是：“那我們機床廠就等著貴廠的交待了。”
洛一鳴這回是真的繃不住了，這姑娘幾句輕飄飄的話就把他們機床廠的問題給遮掩過了，把責任全部拋給了他們機械廠。
什么叫不是他們的問題？什么又是等著他們的交待！
再看他們那柔柔弱弱的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李廠長，這不是擺明了看他們機械廠好欺負嘛！
關鍵是李書光在一瞬間的詫異之外，竟是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我們會給貴廠一個交待的。”
洛一鳴心下大恨，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想等著和老廠長好好說一說，再讓李廠長來管事，這鑫鑫馬上就要被他給賣了！
洛一鳴心里憋屈的很，看著穆寒一行人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殊不知穆寒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還以為程瑛是有什么發現，但剛才她的發言，真的……著實有些無恥了。
就連穆寒看了都覺得對不起洛主任那副操心勁。
程瑛說來說去，只表達了一個中心意思，就是我們機床廠的工藝設計肯定沒有問題，您快在你們廠里找找問題吧。
本來最好的結果也是機床廠和機械廠兩邊同時排查問題出現的節點，但奈何對方新上任的李副廠長看起來一派純良，竟是程瑛說什么就是什么，真的直接把責任全都攬過去了。
穆寒自覺他們機床廠占了大便宜，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相比之下，程瑛就厚臉皮的多，仿佛剛才那番無恥的發言不是出自她口一般，洛主任冒火的眼神也沒有對準她一樣，面色還是清冷中帶著幾分笑意。
程瑛的表情在洛一鳴看來就是明晃晃的得意，心里更痛幾分。
最后還是一旁被人忽視地小劉，忽然猶疑地提了一句：“廠長，這恐怕不太合適吧？”
洛一鳴聽到這話，像是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視線立刻射向小劉，期望他繼續說下去。
沒錯！這哪里是不合適！簡直就是荒謬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