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王妃
下堂王妃。
“爹~”茶樓里,如玉咬著唇,身體止不住地發顫,眼睛死死地盯著顏懷珉:“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玉兒~”顏懷珉又是詫異又是焦急:“你這是怎么了?”
他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如玉,她一直是沉靜的,淡漠的,清冷的,再多的情緒也都斂在心里,默默地,靜靜地承受著。()
可眼前的她,卻是如此地激烈,驚訝,憤怒,委屈,絕望,悲傷,恐懼……無數強烈的情緒都在她那雙清泉似的眸子里翻騰。
如玉沒有說話,顫抖著把一直死死捏在手里的那份醫案遞了過去。
“這是啥?”顏懷珉訝異地低頭,只瞥了一眼,立刻面色大變。
就算地上突然裂個大洞,門后沖出一只張牙舞爪的猛虎,都不會比眼前這份陳舊,泛黃的宮中舊醫案來得更震憾,更讓他驚懼。
他噔噔噔連退了三步,撞到椅子,膝一軟,跌坐下去,啞著嗓子問:“這,這怎么會在你的手里?”
“原來,這都是真的?”如玉心一涼,用力閉緊眸子,再緩緩睜開,一顆晶瑩的淚水自眼角滑了下來,跌落在桌面上……
原本慘白的臉頰,染上了怪異的紅暈,象抹上了一層胭脂。
顏懷珉痛苦地閉上眼睛,雙手捧著臉,干枯的老淚里涌入羞愧的淚水,千言萬語都堵在喉頭,漲得發痛,愣了許久,才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三十年了~”
他這一生,就只做了這一件錯事本以為自此可以平步青云,誰知道不但葬送了大好前程,還差點丟了性命
雖然僥幸逃過追殺,卻也被迫隱姓埋名,一輩子背井離鄉,提心吊膽地在外流浪著,拋棄了家人,拋棄了事業,甚至埋葬了所有的過去
他每到一個地方都不敢停留半年以上,就這樣逃亡了十年,風聲漸漸平息,追捕的人似乎也沒了耐心,最終放棄。而他也年近不惑,最終選擇了在朗梨這樣一個窮鄉僻壤落足,娶妻生子……
眼看著,三十年時光轉瞬即逝,本以為這事已煙消云散,就此掩埋在歲月的長河里,誰想到如玉會冷不丁把它挖出來,血淋淋地攤開在他面前?
“玉兒,爹這三十年來,一直活在悔恨當中,日日都受著良心的煎熬。只要一想到被逼屈死的岳小姐~”顏懷珉老淚縱橫,捶著胸口泣訴:“這里,揪心揪肺地疼啊~”
這事在他心里藏了三十年,這些話也憋在肚子里三十年,而這些眼淚,更是默默地忍了三十年~
如今,面對女兒的質問,他如何不羞,不愧,不悔,不傷?
如玉神色茫然地聽著顏懷珉用滄桑的聲音,低低地泣訴著他的過去,他的一念之差,他這輩子唯一犯下的過錯……一顆心痛到麻木。
她要如何告訴他,岳小姐并沒有死,她假死逃出齊國,到了秦國做了王妃,生下一個威震天下的金刀狼王?
那個孩子,三十年后,手握復仇之劍,站到了她的面前,奪走了她的一切——包括愛情,親情,甚至將她的快樂和悲傷奪走?
她一直恨命運不公,恨花滿城恩將仇報若不是他,她原本可以擁有一段美好的婚姻,一個人人稱羨的丈夫,一個幸福的小家庭……是他的出現,打碎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夢想,毀了她的一生……
原來這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昨日因今日果,讓她和花滿城在一起糾纏不清的,不是造化,是孽,是債,是魔障
如玉沒再看顏懷珉,顫顫地站了起來,直直地走了出去,身后,是顏懷珉悲愴而壓抑的哭聲……
她的眼神里沒有憤怒,甚至也沒有來時的激烈奔涌著的各種情緒,有的,只是滿滿的失望,那種失望到絕望的失望……
她機械地走著,迎著寒風,冒著大雪,踉蹌而茫然地前行。
這些日子,她完全靠著對花滿城的恨才支撐下去,突然之間,發現自己連恨他的權力都沒有
一夜之間,她失去了家庭,失去了父親,失去了親情,甚至失去了憤怒的對象她的感情找不到缺口,滿腹的傷痛和委屈全郁在心中,橫沖直撞偏又無隙可鉆,越積越多,漲得胸腔幾乎要爆炸……
她必需要做點什么,才能讓自己不被郁在胸中的那團熊熊大火燒成灰燼她只能不停地,機械地,固執而盲目地往前走。不分方向,不辯左右,不問目的,有路就走,見彎就拐……
這輩子,她沒走過這么遠的路,也從沒試過這么長時間,遠距離,不間斷地行走,她雙膝發軟,牙齒打顫,身體已凍成冰柱,卻始終不肯停下來……直到,被一堵墻擋住了去路。
她停下來,茫然四顧。
雪很大,天很黑,隱約可以看到四周是連綿起伏的群山,而面前,是高高的圍墻。墻內,寂靜無聲,偶有狗吠聲遠遠的傳來,給幽微森冷的雪夜增添一點點人氣。
她站了許久,終于辯出,這里竟然是遠離京城的岳閣老的府砥與她一墻之隔的是橙園。那里,也是岳儀君長眠之地。
為什么會來這里?
她瞪著黑漆漆的橙園,蹙起眉尖,唇邊浮起一絲嘲諷的,尖銳的冷笑。
事隔三十年,逝者已沓,你來這里有什么用?
道歉嗎?傷害已經造成,大錯已然鑄就,一句蒼白的對不起,除了讓自己心安,于事何補?能還給她一份完整的愛情,一個甜蜜幸福的美夢,還花滿城一座花花江山嗎?
不知從哪里鉆出一只流浪狗,騰地竄到她的腳邊,向她伸出血紅的舌頭,饑餓的眼睛狠狠地盯著她。
她冷不防受這一嚇,“啊”地一聲尖叫出來。
“滾”一聲怒吼,五狼從身后冒了出來,曲指輕彈,將狗擊斃。
可是,如玉卻止不住尖叫。
郁結在心中,一直找不到出口的情緒,突然間象火山爆發一樣噴涌而出。她象個受盡委屈的孩子,抱著臂蹲在墻角失聲痛哭了起來。
“哎~”五狼嚇得面無人色,搓著手圍著她團團轉:“你別哭呀~奇怪了,明明沒有咬到嘛,干嘛哭得這么慘?喂,你哪里受傷?趕緊起來,找小九包扎一下……”
“玉兒~”一道頎長的身影如鬼魅般掠了過來,停在她的身邊,焦灼地問:“出什么事了?”
大半夜的,她怎么會跑到這荒郊野嶺來?
“不關我的事啊~”五狼被花滿城隱隱散發的怒氣所震懾,舉起雙手力示清白:“我一直很安靜,要不是那條狗突然躥出來,死也不會跑出來打擾她……”
“滾~”簡單一個字,成功地止住了五狼的嘮叨。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五兒小聲嘀咕著,沒入大雪中繼續當個隱形人。
“有沒有受傷?”花滿城低嘆,想去扶她的肩,終是不敢。
老天,她這個太醫是怎么當的?連自己的身體都照顧不好,臉色真差,蒼白得象個鬼
如玉眨了眨眼睛,慢慢抬起頭,看清楚眼前的人影,條件反射地跳起來,掉頭就跑。可惜,大腦雖發出了指令,太過僵硬的身體卻無法執行。她只站起了一半,膝蓋已經發軟,身子往后就倒。
花滿城及時伸手,攬住她的腰,觸及她纖瘦冰冷的身體,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俊顏瞬間鐵青:“你搞什么?”
只不過二十天不見,居然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