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天下

第八十二章 如此公平

守在帳篷外的侍衛聽見自家主子的哭聲,也不覺松了口氣。

自容姑娘去后,主子就變得格外沉默,不悲不喜但又喜怒無常,什么都悶在心中,他們這些伺候著的人都盼著主子能發泄一下,哭一場,別總是憋在心中。

他們可真的怕主子哪天就這般想岔了。

不過好在,主子現在發泄出來了。

嗚咽的哭聲,聽得門外侍衛的心中都升起一絲悲來。

聽聞翊王殿下醒來的消息后,其他將軍也很快趕了過去,等在帳篷外,待李璣璇哭聲止住后才差守在外的侍衛向里稟報。

“進罷。”李璣璇聲音嘶啞的說道。

“殿下現下覺得怎樣?”佘將軍代表著眾將士關切的問道。

李璣璇不答,反而問道:“馬烈呢?”

他瞧著其他人都沉默低頭的樣子便知,馬烈是兇多吉少了。

帳篷內一時寂靜非常。

“軍醫來了。”帳篷外有人回稟道。

李璣璇看著眾將軍將軍醫迎進來,不說一話。

他的身體他自己知道,能活著就是最大的神跡,至于失去的,除了容姬,其他的他都不在意。

軍醫是個中年漢子,常年在衛疆待著,所以皮膚粗糙還有些黑,但氣質確是帶了幾分儒雅,還是能同其他士兵區分開。

他走到李璣璇榻前,小心為李璣璇診脈,又瞧了李璣璇的眼珠,舌苔。

然后他又退回去,道:“看樣子翊王殿下應是無礙了,只是以前的舊傷尚需多加休養,不然會留下病根子。”

大家都松了口氣,有將軍同李璣璇道:“翊王殿下,您就好好休養著,有什么需要的就盡管吩……”

“我感受不到我的腿了。”那將軍還未說完,李璣璇輕聲說道。

聲音中不含任何情緒,就像沒有知覺的并不是他的腿一般。

“什,什么?!”剛剛說話的將軍被李璣璇的話驚得不知該說些什么。

所有人瞪大了眼,都是一驚。

軍醫很快走到李璣璇身旁,正要伸手去觸碰敲打一番翊王的雙腿,卻被李璣璇伸手攔住。

“殿下?”軍醫不解。

“本王的身體本王自己知道。”李璣璇冷漠道,“告訴你們只是讓你們上報給父君罷了。都出去罷。”

說完,李璣璇不理會眾人,等著貼身的侍衛將帳篷中的眾人都驅走。

將眾人都趕出后,貼身侍衛進來想伺候在李璣璇身側,卻也被李璣璇給趕了出去。

與命比起來,一雙腿又怎么樣?

大夢雙世,李璣璇覺得他整個人都放下了。

往后的日子,他雖拒絕了軍醫給他醫治腿的建議,但每日也喝著養舊傷的湯藥。

他要好好的活下去,因為他不僅是為了自己而活,也是為了容姬。

若是還有下一世,他猜測他可能就再也碰不到她了。

所以他現在很珍惜活著的每一天。

坐在帶輪的木椅上,李璣璇每日都會讓貼身侍衛推他出去轉幾圈。

現在軍中的人都覺著翊王變化太大了,原先是個熱血勇猛的利劍,現在是沉穩溫潤的君子。

不過,他們心中對翊王也更加佩服了,沒有誰能在失去雙腿后還能保持如此平靜又溫潤的樣子,至少他們覺得他們自己并不能做到翊王那樣。

今日李璣璇讓貼身侍衛推他到營地最外,他聽聞馬烈便葬在那兒。

營地最外有好幾處安葬士兵的地方,入土不能的便就只有火化,差同鄉人幫忙將骨灰送回家里,不過有些級別的士兵都是有資格入土安葬的。

李璣璇順著一排排小石碑看下去,尋了兩處,都沒有發現馬烈的名字,當到了第三處地方,他瞧見了曾義幾。

他也曾聽聞曾義幾與馬烈是同鄉,更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他在這兒,馬烈的墓大抵也在這兒了。

曾義幾也聽見李璣璇的車轱轆壓在石頭上發出的聲音,他轉身行過禮,恭敬道:“參見翊王殿下。”

“你也是來瞧馬烈的?”李璣璇頷首說道,眼睛順著石碑看去,也沒有馬烈的名字,“這里并沒有他的名字?”

“稟殿下,臣將馬烈火化了,然后將他的骨灰沿著沙場撒了一圈,最后撒到這兒,讓他能找到伴兒說說話,歇息歇息。”曾義幾看著身前石頭堆起的一個小包。

李璣璇倒是沒有責備曾義幾沒讓馬烈入土為安,這點讓曾義幾有幾分吃驚。

當初他在火化馬烈時,不少將士都多加勸阻,事后看他的眼神更是怪異的很。

“合該這樣。”李璣璇也從曾義幾客套的話中聽出了對他的幾分不滿,他也就當沒聽出一般,依舊同他說著,“馬烈看著就是個自在慣了,又喜愛馳騁疆場的人,讓他就這樣埋入土中,倒是將他束縛住了。”

說完,李璣璇又靜靜呆了會,就不再打擾兩人敘舊,讓人推著輪椅向軍營走。

曾義幾目送李璣璇走遠,然后對著“馬烈”道:“你至少還沒跟錯人,翊王也很了解你呢。”

又站了良久,曾義幾帶著幾分落寞輕聲說著:“去你丫的,你倒是先走了。”

天都城中,李云勢接到四兒子雙腿失去知覺的事后,又好一頓震怒。

倒是李璣玨知道后遺憾了一會兒。

在他看來,雖然父君幾個兒子中最寵的是李璣衡,但李璣衡沒有母妃,又在草莽軍營中度過太久,對他太子的位子威脅不太甚,反而是李璣璇,在他看來,是他最大的威脅。

李璣璇沒死,所以他遺憾,但他殘了,所以他只遺憾了一會兒。

“你父君現下大怒,玨兒沒牽扯其中吧?”李衛氏看著坐在下首的兒子,面色擔憂,怕這事牽扯到太子。

去年李璣權自縊那事就牽扯到太子身上,讓太子在國君那兒掛了號,這次若再被牽扯其中,太子之位可就坐不安穩了。

李璣玨明白母親心中所憂,搖頭道:“最近兒臣都忙著‘新日’與‘君誕日’的事,哪兒能分出心思管衛疆的事。”

李衛氏聽李璣玨保證后,心才稍微放下:“那就好。”

又過了好幾日,整個朝堂上下都戰戰兢兢的,他們至今都還記得去年莊王去后,朝堂的那場大動亂。

直到一天午時,江湖上傳來消息,原本被逐出茗冊山莊的季少主在一個破廟中自絕了經脈,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