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汌雙目欲裂盯著她瞧,嘴里呼氣聲沉,良久竟是恍然大悟般道:“是,是,是了...你說的是。”
他繞開薛凌,快步走出墻角,往東方去,撞了滿身旭光。
薛凌聳了聳眉,摸不透沈元汌此話是何意思,聽來,是要去死了?
她反有些莫名奇妙的:居然這么容易?自個兒還有好些編排的詞沒說呢。
她探頭,是沈元汌橫金拖玉,步履當風,端得一位風流官吏,看模樣,更像是要去春風打馬,哪里是要尋死的人。
薛凌捏手,恩怨還沒收,垂頭想了一陣,人又縮回了陰影里。待天光大亮時,沈府正門前已無人,不多時便見薛暝冒頭。沒等人到跟前,薛凌縱身竄出去,不等薛暝問,即道:“走遠些說。”
薛暝了然,跟著轉了向,兩人快走幾步,至稍僻處,薛凌仰臉,笑道:“如何,他們可進去了?”
薛暝忙跟著停下,道:“蘇遠蘅已經去了,只是還沒進去,說是等著姑娘你。”
“等我干什么?”
薛暝頷首道:“這他沒說,不過,我們跟著是不是更放心些。”
約莫事成之后心緒甚好,薛凌嗤道:“是我們跟著放心些,他怕進去一道兒死那了是不是。”
薛暝垂手不言,薛凌又問可是昨夜那門,聞說是,這便跟著薛暝一路去,等到了地方,果然蘇遠蘅并蘇銀兩人帶著四五口箱子,另有幾個下人跟著。
她看到要笑,道:“這方方正正,怎么將長長條條裝進去的。”
蘇遠蘅笑而未言,只指著十幾步外沈府角門道:“候你半時了,怎不早些過來等著。”
薛凌隨口道:“昨夜烏漆嘛黑,我哪知道路怎么走。”說罷自往門口揚拳“哐哐”砸了兩聲。
里頭守門的聽聲不對,心急火燎拉開,看薛凌衣量有些眼熟,卻實在不能將她認成是昨夜跟著蘇遠蘅那小廝。
狐疑打量數眼,才要問,薛凌抿嘴一笑,側身沖著蘇遠蘅招手。
蘇遠蘅隨即上前,將沈伯清那配子遞給守門的,又躬身施了一禮,道:“有勞先生,去請府上管家來說事,沈公有些交代,讓小人來傳個話。”
那門房反倒愣了愣,蘇遠蘅他是認識的,往日里確實恭敬,但像今日這般伏低,實在是....
自己一個看門,哪里擔的起先生二字,忙不迭彎腰賠了禮,連連喊蘇遠蘅先進去。
蘇遠蘅謙卑不改,道是“茲事體大,就先在外候著,還是去請過管家的來。”
門房奇道:“可要報與老爺?”
薛凌在旁忍不住笑的“噗嗤”一聲,緊忙將牙齒咬的死緊。門房稀里糊涂看了這小廝,又看與蘇遠蘅。
蘇遠蘅強笑道:“方才既是說來替沈公傳話,怎又說報與沈公?”
門房一拍腦袋,連連賠罪說自己糊涂了,倒沒聽出老爺不在宅里,跟著便說去傳,轉身沒了影。
蘇遠蘅側身看與薛凌,嫌道:“你就如此得意?”
薛凌無謂聳肩:“哪里就是得意呢,我笑蠢人爾,你沒聽他自個兒都說糊涂。”
蘇遠蘅還待說什么,薛凌自轉了個向,朝著薛暝道:“你回去吧,與逸白議議,若是有人兩只腳從宮里出來了,就讓他躺路上。”
料之薛暝不肯走,又道:“少在這杵著了,事都辦完了。”
薛瞑看了看蘇遠蘅,目光又移到蘇銀身上片刻,方轉身離去。又過片刻,沈府管家沈照沿前腳顧不上后腳匆匆跑出來。
門房不知道事,他是知道的。門房不知道配子嚴重度,他也是知道的。主家走的兇險,回來的又是貼身之物。人還沒到門前,老遠就喊:“大人。”
蘇遠蘅聞聲也抬腳進到里頭,二人撞上,沈照沿如見了親媽一般撲過來,雙手將蘇遠蘅上下摸了一遭,勉強舒了口氣,拉著人道:“大人怎么在此處。”他瞧蘇遠蘅身上無傷,該不是遇到了險事。
蘇遠蘅略施禮,微笑道:“管家的莫急,我送些東西回來。”說罷攏手附到沈照沿耳邊嘀咕了兩句。
薛凌沒聽見是啥,卻見那管家當即眉開眼笑,道:“原來如此,甚好甚好,可要我招呼些人來幫忙?”
蘇遠蘅搖頭擺手道:“不用不用,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帶個路,叫那門房搭把手便是,我底下人將東西搬去沈公常居處擱下即可,待小沈大人回來,我再與他也說說。”
管家又稱了是,想了片刻道:“這會府中老小俱起了,咱們要避人耳目須得先交代幾句,大人稍后,我去去就回。”
蘇遠蘅猶不放心,叮囑道:“切不可讓旁人知曉啊。”
管家只當他謹慎,輕聲道:“蘇大人放心吧,您常來常往,小人心里有數的。”
他招手示意門房也跟上,待兩人不見了影,薛凌在一旁道:“我倒是很放心。”
蘇遠蘅輕抖著被抓過的衣襟,淡漠道:“你放心什么。”
薛凌到底怕沈家門里有人在暗處,湊得近了些方小聲道:“他在遠處高呼時,喊得是大人,近處低語時,喊的蘇大人。”
“那又如何?”
薛凌:“分明是他怕旁人聽見沈府在與何人來往,可見你們雙方,在以前就是見不得人的。”
蘇遠蘅沉默了一瞬,感慨般道:“院墻里頭,有幾樁事敢堂堂正正見人呢?”說罷卻是話音一轉,也如薛凌輕佻樣笑道:“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揚嘛,對吧。”
薛凌拍手道:“對對對,虧得我方才在門外只說了兩只腳,要是說了誰的腳,這會倒要提心吊膽擔憂自個兒的腳。”
蘇遠蘅笑著回神,兩人再無話,幸而沈府管家果真回來的快,道是已命了人去將所經之路清理干凈些,至于東西么,就先擱在老爺書房吧。
蘇遠蘅點頭稱贊:“此地甚好。”
一聲招呼,底下人便抬起箱子,跟著管家門房二人往沈府深處。薛凌沿路看的仔細,想是記得熟悉些,呆會走的也快。
昨夜不覺,沈府園景甚好,花樹山石一應不缺,雖跟壑園所用之物八九不離十,所造之景卻是風格迥異。以薛凌瞧來,壑園靡靡,沈府里倒有肅殺之感。
那管家辦事確然周到,一行人路上連個鬼影都沒遇到。晨間溫度急升,兼之走的快,到了所謂沈公書房,薛凌自覺身上已有薄汗。
她尚在打量,那邊沈府管家問蘇遠蘅:“昨夜老爺走的急,并沒帶太多隨身之物,真要李代桃僵,府上物事也是夠的,怎么還要勞煩蘇大人特意送回來。”
薛凌又想笑,偏頭瞧去,沈伯清的配子似還捏在在那管家手里。蘇遠蘅也在擦著額頭的汗,道:“本來是這么個理。”
他似不放心,指了指門外:“暫時不會有旁人來罷。”
管家道:“大人放心,我交代下去了,斷不會有不開眼的,您在此靜候即可,待二公子散朝,立刻會有人請他過來。”
蘇遠蘅點頭:“如此甚好。”
管家又指著那幾口箱子,似乎是打算接著先前話頭問,張嘴卻是血涌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