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江府(三)

今晚月色頗好,雖未圓滿,但天高云闊,自成風雅。江閎在花廳里站了一會仍意猶未盡。他這些日子為了小兒子的事焦頭爛額,沒想到街頭巷間突然就傳遍了那姑娘身世。量齊世言這老匹夫也沒臉再來江家討話。

二更剛過,薛凌提著一盞燈在街上緩緩走著。這會京中寂靜,街上一個行人也沒,夜風吹得人臉上癢癢的。全部頭發頂在腦袋上,走了幾步覺得怪重。干脆拔了簪子,發絲泄下來隨意系在了腦后。

從齊府到國公府,還真是好長一段路,薛凌走到江國公門口時,都月掛中天了。丟了燈籠,上前扣了三四次門,終于有個小廝哈欠連天的露出半個腦袋。

一見是個姑娘側身而立,以為自己大半夜的見鬼了,連揉好幾下眼睛,戰戰兢兢問:“姑娘是…..是人是鬼啊。”

薛凌正用綠梔縫的那兩條帶子扎袖口,客氣道:“我找你們家老爺,就說齊府三小姐來訪”。這右手的袖口要扎的松一些,不然一會平意滑不出來。薛凌慢吞吞的,很是用心考量。

“我說姑娘,這大半夜的………你…….你是齊三小姐”?小廝聽到喘氣,剛放下心,又被齊三小姐幾個字驚的立刻變了臉色。這京中不知齊三小姐的,可能還有倆,這江府不知齊三小姐,那就是瞎子聾子也不可能。

小廝一把把門拉開,整個身子探出來道:“我說齊三小姐,您這三更半夜的鬧哪出啊,你們齊府不要臉,咱江府還要呢。”

薛凌已經扎好了袖口,看了兩眼,心滿意足。她不擅長這些服飾活計,能左手扎右手實屬不易。

天上有流星一閃而過,小廝剛抬了下眼皮子,平意已經橫到了脖子上。

薛凌在小廝耳邊柔聲道:“讓人去叫江閎滾出來,要快些,不然你血不夠流。”

小廝腦子里還在許愿呢,保佑他這輩子也能當個老爺,置幾畝地,納上幾房小妾。脖子上有微微刺痛感,手條件反射的搭上去,摸到幾滴濕糥粘膩。

“齊…?”他驚恐的發現,自己眼前的齊三小姐怎么不見了。一看手指上殷紅色,立刻后背汗毛倒豎,真的,真的有鬼。

“你莫亂動,快些進屋喊,不然劍不長眼睛”。薛凌看這人抖得如同篩子,趕忙調整了一下手,別自己還沒動手,他先撞死在劍上。

小廝立馬穩住身形,恨不能跪下,眼睛盡力瞟著脖子上道:“小姐,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是江府一條狗,您大人有大量…..”.這脖子上是什么呢,他一點都看不見,卻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血一點一點往外滲。

“你進屋,讓人喊江閎出來,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自己去喊。”

“我去我去,小姐你把手頭東西移開點,我這就回身。”小廝趕緊挪動著轉身往屋里走,兩只手伸的老開,就怕身后人緊張。

這會大多人都睡了,守夜的沒幾個,走出好長一段距離,才碰上另一個小廝,看著眼前畫面沒反應過來。

薛凌一直在守門小廝身后走,她早就收了平意了,只是平意輕巧,那人又一直流血。感覺不出來。所以一直自己張開了手,走的戰戰兢兢。老遠看著是有些可怖。

一看見有人,守門小廝趕緊狂叫:“麻子,你快去叫老爺,把二少爺也叫來。就說齊三小姐來訪”。他認為肯定是二少爺惹惱了這齊三小姐,才讓人家打上門了。這姑娘哪里是個什么青樓,分明是個武行啊,一言不合就抹人脖子,他也沒說啥話啊。

這個叫麻子的只看著守門小廝張著手臂朝自己走來,看不到他身后的薛凌。,還以為此人神顛顛的一定是中了邪,撿起自己守夜的棍子道:“我說順才你不守門,在這發什么瘋?”

薛凌又把平意從側面放小廝脖子上,笑兮兮道:“原來你叫順才。”說著緩緩從背后站出來。

麻子驚訝的看著順才背后鉆出個長發及腰的姑娘,一身緋色羅裙在月色之下平添幾分詭異之感,不自覺吞了口口水。

等薛凌二人走的近了才發現,這不是鬼,這是人,還是個惡人,架了一把劍在順才脖子上,不是嚇唬人的那種。順才胸口衣服已經染紅一片了,剛剛是隔得遠沒瞧著。

順才眼看著已經快要哭出來了,他那會還不覺得,現在脖子上撕開了一樣痛,手也不敢去摸,對著麻子大喊:“你他媽快去啊,快去叫老爺。”

麻子一溜煙跑沒了影。

“呵”。走廊兩邊有欄桿,薛凌收了劍坐下來,笑道:“好了,順才哥,你趕緊去包扎一下,可不是我動的手,只打算嚇唬一下來著,你自個兒用手推了一把,要不是我收的快,你這會不缺腦袋,也得缺只手啊”。

順才聽聲音以不在自己身邊,回頭一看,齊三小姐已經收了劍坐在欄桿上晃腳。驚叫一聲,也跑沒了影子。

江閎沒出來,那個叫麻子的領著幾個侍衛先到。一看順才已經不在薛凌手上了,愣了一下,對著幾個人一揚手:“就是這個..這個女的,剛剛還抓著順才,也不知道把順才怎么了”。他本來要說是這個姑娘,一想起剛剛順才那一身血,這是個什么姑娘,分明是個強盜。

薛凌不知道為啥,一到江府她就想笑的慌。早知道就不叫那個順才的走了,這些人總是這般不守信用。說好了去叫江閎,轉身就放出一群狗來。

抖了抖手上平意站起來,江府普通的家丁,也就這樣吧。原先想著女子衣服不適合與人打斗,今日系了袖口,居然覺得暢意的很,無邊月色之下,紅衣裙角翻飛,那柄平意劍完全看不到從哪刺出。

麻子站一旁看著他叫來的人轉眼躺了一地,嚇的忘了自己要趕緊跑。

終于最后一個站著的也單膝跪在了地上,他傷的太重。薛凌用的正是教齊清霏的那一招,劍傷從右胳膊橫至左小腹。非是這個人不擋,是薛凌太快,快到來不及擋。是她最后收了手,不然上半身真的能被削下來。

奇怪的是,明明收了手,她停下來又想去補一劍。不快點死個人,是不是這江閎還貪戀哪個女人身子不肯來?冷了冷腦子,薛凌到底克制住了自己,她..并不想殺無辜的人。

看向麻子道:“帶我去找江閎,我不想說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