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桃之夭(十三)

明,明什么?雨東也蹲了下來,兩人看了一陣,相互對視卻沒說話。雨東到底是個下人,先低下頭道:“怕是雨西最后不愿意寫了。”

他這么想,霍云昇也想的到。這個“明”字,筆畫之間的力道相對均勻,最后一筆也沒有衰竭之相,說明雨西并不是寫完這個字就沒力氣再寫了。

剛剛已經檢查過尸身上的傷口,致命的只有脖子那一處,所以并沒有人在他寫完這個字后立馬補刀取他性命。那原因就只剩下一個,是雨西那廝自己不愿意寫了。

霍云昇“哼”了一聲道:“叫人丟去亂葬崗吧”。他用了雨西有些年頭,知道這個人頗有武藝卻貪財好色,但他覺得這樣更好,畢竟只要給錢,就能換取忠心,他霍府不差這點錢。沒想到這人死了還要擺自己一道,那只手的位置,沒準是想把這個字也擦掉,只是沒能如愿而已。

雨東點頭稱“是”。他與雨西小有交情,卻也不好違背主子。何況雨西真的是,人都死了,這又何必。留點線索,起碼兄弟也好找找冤家是誰。

霍云昇掏出帕子擦完手指,直接扔到了雨西臉上。一個“明”字,實在很難判斷是什么內容,他又開始發愁起來。

兩方人馬就這樣各在一處耗著。直到中午,才有丫鬟到魏熠書房處,原是來叫用膳的。老遠看見薛凌癱在地上,風雨里抖作一團。

雖然看不上這位三小姐,但丫鬟畢竟是個丫鬟,只得小跑了幾步過來,將手上傘往薛凌頭上稍微移了移,道:“三小姐這是怎么了?”

薛凌見有人來,呆滯的抬起臉,連連擺手說:“不是我,不是我”。

“三小姐,你快起來吧”。丫鬟渾不知這是發生了何事,既嫌棄薛凌身上濕噠噠的,又不得不來扶她。

“死人了,死人了,屋里死人了”。薛凌指著魏熠的書房,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怕,還是裝的像。

“胡說些什么呢”。丫鬟不耐煩的丟下薛凌,朝著書房而去。

轉眼就是尖叫聲劃破天際。

而宮里魏塱剛用這三年來最溫柔的語調喊一位麗人:“你先起來回話”。他甚至用袖子去擦了擦姑娘臉上雨水,渾不顧袖口金龍染上臟污。

“奴婢,奴婢不敢”。

“我的主兒誒,你可快些起來,還要萬歲爺陪著你淋雨不成”。太監在一旁急的跳腳,這是哪個宮里不長眼的奴才啊。

“皇后…皇后…..”.雪色想說自己被罰,無主子開口不得起身,又記起宮里規矩不能向外人說自己主子的不是。她不記得自己跪在這淋雨多久了,起因,只是手慢跌了皇后最喜歡的那只鳳釵。

她不叫雪兒了,現在叫雪色。娘親一死,有人上門說是娘親舊友,幫著她操辦了喪事,又把她接回了家。

她生來就在娘親多番保護之下,世事不染,純如一張白紙。原以為真的是娘親舊友,自己正無處可依,就收拾了細軟跟著走了。不料那人卻是一伙人販子,訛了她身上所有銀子不提,還直接將自己賣入青樓。

好在,遇上了蘇夫人。

以前,娘親從來不讓自己多看自己的臉,入了蘇府。她才得了一枚銅鏡,里面的人影,好像是比她見過的所有面龐還要美上幾分。上好的胭脂水粉堆疊之后,更是光華奪目。蘇夫人連連嘆氣:“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夫人可惜什么?”

“雪兒姑娘此等容貌,唯有皇家天顏才配的上。不知是哪家兒郎以后有這個福氣。”

雪兒羞澀的低下了頭,一低就低到了現在。不僅僅是低頭,身子骨也低了下去。

未經世事的少女,如何招架的住蘇夫人巧舌如簧。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蘇府的東西,短短數日就足以讓人失神。再想想自己以前那些粗茶淡飯,抓碗的手都加了幾分力道,好像一不注意,這些東西就要消失不見,她又要回到城郊柴屋里去熬粥了。

本來有五千兩銀子的,她恨恨的想。

轉眼就到了皇帝選秀,自然宮中也會擴充太監宮女。蘇夫人三言兩語,她就改了名字。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當年的翠羽雙姝啊,蘇夫人滿意的看著雪色進了宮,她需要多個人,霍云婉,也需要個幫手的。

“朕,叫你先起來”。魏塱并未不耐煩。他興致頗高,齊清猗昨夜落胎的事兒,他已經知道了。早朝散罷,折子都懶的批,徑直往皇后宮里來。這天大的好消息,他已經迫不及待的看霍家人的表情了。

到了皇后宮門外,發現跪著個奴婢。顯然是做錯了什么,在雨中受罰。這等事,也不值一提。他在走廊上不過順便瞥了一眼,并未作其他想法。

偏偏跪著的少女聽見有人經過,抬了一下頭,露出一張如星如月的臉。雨水打濕了頭發貼在面龐上,不僅不減其半分姿色,反而更添可憐。想是認出了自己是皇帝,不敢直視,又飛快的把頭低了下去。只這一眼,魏塱就停了腳步,不顧天上還飄著雨,出了走廊,往雪色身邊走。

他并不沉溺于酒色,卻很難抵擋男性本能。何況,這個天下,本就該于他予取予求。

身后跟著的小太監趕緊撐開雨具追了上來。這后宮里,怕是又要添一位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