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斷腸聲(二)

“諸位睡覺,且不要忘了睜著一只眼睛”。

霍云昇一看事件名字,立馬將當年明縣經過回想了一遍。薛弋寒之子跳崖落水,他以人偶丟下去追蹤。有人來報,人偶在明縣附近一個小漁村出現。他立馬帶人趕了過去,卻一無所獲。

數日之后,明縣出了一枚鬼工球的腰佩,這種物事不足為奇,奇的是,那枚腰佩里,有一株九死還魂草,也就是西北人稱的卷柏。干如枯枝,遇水即活。

此物是西北境獨有的植物,本就少見,其他地兒更是聞所未聞。那么巧就剛好出現在明縣。十有八九,是薛凌的隨身之物。他當機立斷,手上精銳盡數出動,將明縣圍的銅墻鐵壁,足十日才撤。自然,仍舊沒抓到薛凌。

且此事一過,薛凌宛如從世上消失,再無任何蛛絲馬跡可尋。最終沒辦法,他只得找了個替死鬼,塞進山洞里,燒的面目全非,拖回來交差。

霍云昇握著手上薄薄的一頁紙,上面對明縣一事只有寥寥數字,卻叫他不寒而栗。翻遍所有的事,唯有明縣二字帶了個“明”字。雨西想說的,會不會是這個?

會不會,陳王府一事,不是天子的手筆。是薛凌,是薛凌回來了。薛凌殺了雨西,薛凌殺了陳王,為的就是挑撥霍家和魏塱相互猜忌,置他霍家于死地?

他趕緊灌了兩口茶,把這個念頭壓下去。京中并無薛家勢力,就算薛凌當真沒事,也不該有這個能力,在駙馬府和陳王府來去自如。單陳王府上魏塱的眼線,也不會允許這事發生。

指甲在那個“明”字上面來回刮了幾道,霍云昇還是覺得自己想的太過荒誕,決定先不與霍準商量此事。他將寫有明縣的一事的紙移到燭火上,焚了個干凈。

靜坐了一會,霍云昇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去霍府庫子里翻箱倒柜了好一陣,摸出一個塵封已久的盒子。

里頭一枚鬼工球配著穗子靜靜躺著,正是薛凌當年當掉的那枚。他當年從當鋪收回來,當個物證存著,難得今日居然還在。

霍云昇沉吟了一會,拿著腰佩出了庫房,喚來雨東耳語了一陣,雨東便拿著腰佩出了門。

京中最大的玩物鋪子福瑞軒來了新貨,是一位神秘人委托拍賣的。好家伙,那手藝,白玉這么脆生的東西,竟然是雕了核桃大顆鬼工球,套了七層之數,層層纖毫畢現,也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手筆。更讓人稱道的是,里頭竟然有一株卷柏,這可就是畫龍點睛之筆。

福瑞軒放出消息,要在大堂里連展示七日,然后拍賣,價高者得。且過幾天就是節氣谷雨,故而會在當日將那枚鬼工球浸入水里,讓大伙兒親眼看看,里頭的卷柏是否有假,順便應應節日的景。

這東西真是賺足了話題,幾乎是一夜之間,便傳遍了京中。愛好風雅者無不翹首以盼,大有不惜傾家蕩產要將此物收入囊中之勢。

薛璃近來過的自然不太順暢,江閎不再指點他政事之后,滿腹經綸于家國大業,不過徒惹笑話。自家婚事又是世俗所棄。金鑾殿上,他逐漸成為邊緣人物。這幾天江玉楓也對他沒什么好臉色了。

父親的改變還有緣由可想,大抵是為了薛家一事,想讓自己謹小慎微一陣,不要太引人注目。可江玉楓的態度,就實在不知道為何了。

但這些事,也就是偶爾感嘆片刻罷了,他還有幾日江玉璃可做呢,等婚禮一過,京中的江玉璃就要換一個人活。

這樣也好,他覺得自己并不喜那些爾虞我詐。也許,到時候,能做個普通閑人,寄情山水,逍遙自在。故而,他索性更加形骸放浪,每日與些公子哥兒飲酒作樂,自然第一時間聽說福瑞軒的事。

醉眼朦朧之際,仍是一個激靈。怎么旁人描述的那勞什子神作,好像是他十二三雕來送給薛凌的?

平城外頭一望無際,可他在那時,卻從沒看見過。居住的屋子也一應從簡,一個人在里面,除了背些文章,只有些刀和石頭陪著。借著書本臨摹,再加上日日練習,數年之后,薛璃不知道自己手藝到底如何,只知道自己拿起石頭,無論想雕個什么,都能得心應手。

那年得了幾塊好玉,舍不得糟蹋。翻了好些書,才看見鬼工玲瓏球這么個東西,花紋繁致,叫人移不開眼睛。可惜,書上說,此物大多為骨雕,玉質脆,經不住折騰。

薛璃自然是不死心,先拿石頭試了好幾遍手,成功了之后才撿了一塊最好的玉,花了兩三月玉才雕出來。

他自身喜歡的不得了,又將阿爹給的那一小株卷柏小心置入其中。如此,將鬼工球放入水里,浸泡一日余,卷柏就會從球身的孔洞處長出來。晾上兩日,又縮進去。

把玩了好長一段時間,某日見薛凌似乎脾氣不太好,一心討好當時的大哥多留會,就小心翼翼拿出來說是專程為他做的。

薛璃想著那些陳年舊事,立馬就要往福瑞軒跑。他要去看看,賣的究竟是不是他當年雕的玩意兒。

旁人拉住他道:“玉璃兄,玉璃兄。這后日才展呢,你今兒去,那也瞧不著啊”。琉璃郎喜玉,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并無人懷疑薛璃的舉動。

霍云昇是想憑此物試試,能不能釣出薛凌這條魚。可惜,陳王府死氣沉沉,薛凌都無處聽說這件事。

相反,咬鉤的是薛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