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用操心霍云昇那頭,薛凌就放松了很多。一邊收拾著去鮮卑的行李,一邊抽了個時間到了蘇凔處,想等李阿牛下值。她放了一卷絲線在身上,想著要是方便,可以把魯文安的劍拿來纏一纏。上次蘇凔與薛凌算是不歡而散,這會見了,難免稍許尷尬。沒想到薛凌是為李阿牛而來,他不知倆人之間有何交情,多嘴問了句:“找阿牛哥何事。”
薛凌隨便編了個由頭,說是上次李阿牛拖她尋的劍譜,又找著幾本新的特意送過來。
蘇凔是記得李阿牛的劍是薛凌給的,倒沒起疑。只是李阿牛已經不住在這了。他自入了御林衛當值,一心要闖出個名堂,好容易抓了幾個賊,卻人人不服說他是沾了狀元爺的光。兩人一合計,就分開了。如今薛凌找上門來,蘇凔便提議將劍譜留下,他明兒上朝時,帶給李阿牛即可。
薛凌身上哪有什么劍譜,只得編了個謊說想去看看李阿牛的劍練的怎么樣,忽悠著把地址拿到了,找將過去,發現比老李頭住的地方還破,且這會李阿牛還沒回來。
門上的鎖爛的不成樣子,手碰上去,一手的鐵銹,這東西掛與不掛半點分別也無,難為還能在上頭晃蕩。薛凌推門走進去,看著里面也是烏煙瘴氣,似乎不止是住了一個人。男人的衣褲哪哪都是,她把平意滑出來,挑起一件舉在風中看。
后頭一聲大喝:“什么人。”
并不是李阿牛的聲音,薛凌將劍上破布一揚,回身就刺了過去,劍尖擊中硬物,“叮當”一聲脆響,應是同類之物相撞才有。來人也是拔了兵刃的。腦中念頭流轉,卻并沒立即抬頭去看是誰,她剛剛的位置刺的是腰身,被擋即往上挑,下身也不忘躍起,防著對面順勢砍過來,刀劍寬總不過兩三寸,來者既是橫當,應是胸前大開。
眼隨劍走,對上一張胡子拉渣的臉。她無心殺人,平意并未刺入皮膚,只挑破衣襟。不過刺進去了也不要緊,來人反應極快,刀來不及收上來,左手刀鞘立馬擋在上方,看樣子,薛凌不收的話,胳膊會被直接砸中,只要力道夠大,當能讓平意脫手,造成不了太大傷害。
薛凌翻身落地,將平意收到背后,冷冷的看著來人,應該是和李阿牛住一起的,身手倒是過的去。
郭池卻看著自己胸口一指長的破口有點不可置信,剛剛背影即知是個小姑娘,他當是找人的,只是習慣大聲說話,沒想到才一問,就碰到硬茬子。女飛賊也不是沒見過,但這就一狗窩,有啥好偷的。幸虧他身上帶著刀,巡街慣了,拔的也順手,再慢點,腹部能被戳個窟窿出來。
“我來找李阿牛”。薛凌先發制人,沒工夫跟這人廢話。
郭池扯了扯破掉的地方,他就沒幾件完整衣服,實在心疼。聽說是來找李阿牛的,又不太好為難,只能訕訕道:“那你可還得等好會,他白日輪值,天頭還早呢。”
薛凌挑了挑眉,道:“你是他什么人。”
“能什么人,都是一起當差的,搭個地方過日子,你又是他什么人。”郭池暗自嘀咕,不是哪家的小姐追到這地兒來了吧。
薛凌卻不再答話,撿了塊干凈的地兒坐下來。郭池撓了撓頭,他晚間輪值,這會該拾掇著吃點東西。城門卒子一個月沒多少錢,吃的自然比較糙,幾個冷饅頭并著點咸菜,他拿碗盛了三四個,離薛凌遠遠的蹲那自己啃。
底下人吃的東西不精細,面也偏土黃色。不知是不是天太熱,早上新買的,這才傍晚,有些地兒就長了霉。郭池舍不得全扔了,就把壞的地方摳下來繼續吃。薛凌一開始沒注意,晃眼看到,就再也沒辦法移開眼睛。她好久沒見過這種發霉的饅頭,一忍再忍,仍是站到了郭池面前。
郭池剛狐疑的抬起頭,手上碗就被踹翻,剩下倆饅頭滾了一地。他那會知道薛凌沒威脅,把刀解下來擱屋里了。此時再看,薛凌眼里全是戾色。
傲然睥睨道:“你就這么喜歡吃這個饅頭?”
那夜她坐在樹下,將一包乞丐放了好幾天的饅頭往嘴里塞了十之八九,塞的嗓子眼都堵住了才罷休。
郭池莫名被嚇了一跳,他抓的宵小也不少了,垂死掙扎的難免碰上幾個,但是這等惡相的從來沒見過。最令人恐怖的,不是老虎吃人,因為誰都知道它兇險。最可怕的,反倒是白兔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青面獠牙來,光是那股子詭異都讓你遍體生寒,就像眼前這位姑娘。
“吃….只有這個吃啊”。他下意識愣愣的答。他跟李阿牛都是一發餉銀就胡吃海喝的主兒,這不到了下半月,捉襟見肘。
薛凌看著眼前人呆若木雞,又冷靜下來。不是,不是當晚城門口的狗,此時并無人追自己。她深吸了幾口氣,將目光從地上饅頭移開。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塞給郭池道:“隨便你去哪吃,趕緊走。”
郭池反應過來要去拿刀,捏著銀票覺得還是先問問再說,他跟李阿牛意氣相投,八拜之交。萬一是兄弟什么人,自己得罪了日后難堪。何況憑白得……他一看銀票,合他兩三年的俸祿。深怕薛凌反悔,問也不問了,捏著銀票拿了刀一溜煙沒了影。
李阿牛回來之時,就看見薛凌坐臺階上,手里捏著半個饅頭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臉色不太好看,試探著喊了一聲:“齊三…..小姐?”
薛凌沒有應答,直到李阿牛走到她面前才回神,看向李阿牛,勉強笑道:“阿牛哥。”
李阿牛倒是很高興,道:“真的是你啊,啊凔說齊大人舉家搬走了,我還以為你也走了”。這會已經是夜色朦朧,他又沒見過幾次薛凌,剛剛看不真切都不敢認。看到薛凌手上還捏著半個饅頭不放,尷尬的笑笑道:“你什么時候來的,郭大哥不能讓你吃這個吧。”
薛凌也笑了一下,將饅頭丟在地上拍了拍手道:“不是,我來看看你,你可用過飯了?”
“你來看我”?李阿牛不敢相信的問道,把手里劍抓緊了幾分道:“還沒有,我跟郭大哥兩個人吃的隨意,我請你…”.他記起自己沒錢,只得道:“我請你去啊凔那吃飯。”
“不用了,走吧我請你。你喊那個人郭大哥?”
“那我發了月銀再請回你,郭大哥跟我在同一處當值,大我幾歲,我倆拜了把子,一同住這,他沒為難你吧?”
薛凌摸出那卷絲線捏在手里,走在前頭道:“沒有,我是想來看看你劍練的如何,天晚了也沒什么好看的。你是蘇凔的大哥,自然也是我大哥,請你吃個飯怎么了”。這地兒實在是破,味道也濃的很。不過李阿牛搬離了蘇凔那里,她倒是很開心。雖然蘇凔行事很難讓人起疑,但一邊是商,一邊是御林衛。難免魏塱沒太多心思。李阿牛的生世也是個經不起查的。如今雖然不能把跟蘇凔的關系完全洗掉,好歹沒那么惹人眼。
李阿牛跟在后頭也很開心,道:“下月我就是晚上輪值了,你再過來,我耍給你看看”。他對習武感興趣,重劍順手,薛凌給的劍譜中有基本也稱的上精妙,加之天天的靠著劍吃飯,勤學苦練,自然小有成就。一眾當差的中,算是出挑了。說完覺得自己讓薛凌過來有些逾越,又道:“不知三小姐居于何處,原該我上門拜訪的,就是不知方不方便。”
薛凌聽他突然文縐縐的,升起些怪異之感,且自己住的地方并不方便與人走動。萬一此次把李阿牛放到了魏塱面前,以后來往尤其要注意些,還是暫時不要告訴他為好,便扯了個謊道:“我隨大姐姐住在陳王府,等著與江府的親事,確實不便阿牛哥過來。”
后頭好久沒了聲音,李阿牛都忘了,齊三小姐是和江家定了親的,幸好他一直也沒什么非分之想。人貴自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齊府搬走了,兩人也還是相差遠了點。只是心中隱隱有落寞,男女多是要避嫌,待成了親,怕是更加見不到了。
薛凌沒聽到李阿牛回答,還以為他聽出自己誆人,又胡謅了些,說自己有空便會過來。李阿牛除了稱好也別無他話。
兩人循著人聲走著,薛凌是直直往臨江仙,李阿牛卻是跟著她,壓根沒注意路。到了發現是京中顯貴才進的地兒,還被領上了二樓雅間,難免有些局促。薛凌卻并未發現。正如江閎所言,她愛恨太過濃烈,愧也深的很,在李阿牛面前盡量自控,仍是難以平常心。
待酒菜上來,二人說了些趣事,又飲了幾杯薄酒,情形才稍微好些。話題從蘇凔扯到抓賊,最后順利的被引到習武的事兒上。薛凌道:“今兒看見鋪子里又來了基本劍譜,本想買與阿牛哥的,可惜不知道你練了哪些,怕買來無益,阿牛哥什么時候有空,我帶你親自去看看,撿著喜歡的買。沒準還能看看有沒其他趁手的東西”
李阿牛一聽就來了興趣,道:“當真,現在就可以啊”,說著又面露難色,道:“就是我身上沒帶錢,你能不能先幫我代付一下。明兒我去問啊凔借點還你。”
薛凌道:“說什么錢不錢,只是這會鋪子已經打烊了,去了也瞧不著,怕是要等你晚間輪值的時候才行。”
“這樣啊,那真是得等等,可惜了,你給我的我都大致翻過了,就是想找點新的。”
薛凌不急不躁道:“那阿牛哥學的怎么樣?”
“嘿嘿,應該還行吧,幾個一道巡街的兄弟都不是我對手,也虧了你伯父那把劍,比官刀順手,什么時候帶我去看看你伯父,我也好當面說聲謝謝。”
薛凌捏了捏那卷絲線,不動聲色的又塞回了袖子里。李阿牛到底不是魯伯伯,東西既然給了出去,何苦癡癡念著呢。道:“伯父早就不在京中,你能用好,也算是了了我一樁心愿”。她夾了一筷子芽菜放進嘴里,假裝漫不經心的說著明日的事:“突然記起下個月,我怕是不在京中,要不我明兒陪你去瞧瞧那家的劍譜?”
“我倒是想去,可明兒當值。”
“阿牛哥真是老實,你是巡街的,不就是在街上走動么,你且在那尋著,待我快到了,你就巡到那家鋪子周邊來,進去瞧瞧又耽誤不了多久。”
李阿牛一拍腦袋,道:“你說的對啊,是哪家鋪子,我們巡街有地盤的,差太遠也是不行。”
“鎣華街,陶記。”
“這是京中最熱鬧的街啊,那就沒事了,日常我們都在這交接,一天去好幾次呢,你什么時辰過來啊。”
“酉時一刻左右吧,太早出門惹人閑話,阿牛哥可要等我。”
“沒問題,那個點我們都快輪值了,去那里上頭不會責怪的。”
“菜涼了,快吃吧”。薛凌捏著手腕,笑著勸道。
婉拒了李阿牛送自己回府的好意,看著街邊燈火,回到薛宅,那卷絲線已經被捏的有些變形了。薛凌拿出來丟桌子上,看到霍云婉給的路線圖還沒在。順手拿起來移到燭火之上。該做的,她都做了。至于結果是什么個樣子,多想無益。
牙床錦緞紅羅帳,顰柳聽龍駕,隔花吸鳳笙。云雨之后,魏塱躺著淺眠,只覺身邊人輕手起了床,睜眼看是拿簪子去挑燭花。回身面如桃,眼含春,似乎是被自己睜著眼睛嚇了一跳,那半點驚慌更是誘人。夜色倒還長的很,他拍了拍半邊床。
雪色低著頭走到床邊,先雙膝跪到床上,才緩緩倒下,任青絲滑下來遮住眉眼。
魏塱卻故意道:“罷了,朕明兒還要早朝。”
雪色微不可聞的哼了一聲,迫不及待的拿手撥開發絲,剛看到魏塱神色,立馬就紅了臉,把自己埋到被子里不說話。
魏塱納了雪色多久,就寵了多久。喜歡的,剛好就是這么一點任君采擷的意思。正要伸手進去。里頭的人忽而把被子一掀,猶豫道:“臣妾有一事想求陛下允準”。魏塱突然就沒了興致。
只是這些天的歡快也足以讓他問問“何事”。問完又覺得蠢的人,提起要求來都讓人覺得有意思,估計沒哪個女人這么不識趣的來床上要東西。
雪色將頭往魏塱懷里靠了靠,道:“明兒就是夏至節了,在民間,也算個小日子,我想,給娘親燒些紙錢。”
魏塱剛放下的興致突然又來了幾分,他并未過分關注懷里的人身份,只知道是個被人賣進宮的,今兒一聽,合著大概是家里頭人死絕了。后宮是不許燒紙錢,來求自己也算懂規矩。人就那么奇怪,她要的,你反而不想給。她不要了,你倒認為可以獎勵一些。
恩寵雖甚,但魏塱并未給雪色多高的位分,這會還以為她是要給自個兒訴訴苦處,求求富貴什么的,沒想到就是要燒點紙錢。色字當頭,多憐愛了幾句,才知道相依為命的娘死了沒多久。干脆大發慈悲讓去墳前燒。嬪妃是不許私下出宮,不過,皇帝送個人出去誰知道呢?挑個晚間的點兒,再派個人跟著就是了。
陶記對面的客棧老板一大早樂開了花兒,不知哪來的一群客商將整個店都包下來了,一包就是十天,銀子砸的柜臺砰砰作響。
薛凌好久沒這么仔細的穿男裝,喉結縛帶,為了身子看起來更硬朗,還不忘在鞋子里花功夫。待束好發冠出現在江府,江玉楓亦嚇了一跳。難怪這么多年無人知道薛家秘密,他一直在想當年是不是晚間天太黑了,今日一瞧,根本沒有半點破綻。莫說身形動作,連神色口音都無一不像,像都不足以概括,根本就是。
薛凌卻覺得自己生疏了,假音這種東西,一日不用,就容易露餡,何況她這么久沒用,只能盡量刮著嗓子說話,讓聲音沙啞些。午間時分,跟著江家的人化作商旅混入了客棧樓上,眼看快到預算的時辰,一行人套上黑衣,貌似領頭的一個人遞過來一枚藥丸。
薛凌不知何意,狐疑的看著沒接。旁邊年輕些的掃視了一圈,笑著對薛凌道:“小兄弟這是第一次干活兒?吃吧,對你有好處。”
薛凌經歷齊世言那碗銀耳羹之后,下意識的抗拒這些,道:“有什么好處?”
拿藥的那人,飛快的伸手捏開她嘴巴,強塞了進去,扔下一句:“主子叫你來做什么。”
他伸手之際,薛凌是來得及反應的。只是習慣了滑平意去擋,今天滑了一下沒滑出來,才記起袖子里沒東西。去殺人,當然是長劍好,只是剛換衣服擱在了一旁。耽誤了一下,藥就進到肚子里了。
年輕的那個看她吃癟,惡作劇的笑了下道:“好東西,一般人還出不起錢呢。”
吃都吃了,薛凌只能服個軟問道:“究竟是什么?”。要是有什么不對的東西,她先把陶弘之給的保命神藥吞下去。
“好了好了,別問了,人估摸著快來了。你果然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不就是逍遙死么,以后吃它的機會多了去了。”
薛凌從未聽說過這東西,名字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追問道:“什么是逍遙死。”
領頭的人似乎是嫌她聒噪,對那個年輕人道:“不用理他,不是我們的人。”
“我看他挺好,沒準以后就是了”。年輕人站到薛凌身邊道:“就是毒藥,不過毒性發作要兩個時辰之后,在這之前,它能讓你心肺加速,更厲害哦。”
薛凌捏著陶弘之給的那枚藥丸,道:“兩個時辰之后呢?”
“若事情順利,兩個時辰早就回了,自然有解藥。若事情不順利,你最多也就被人折磨兩個時辰,你說,是不是逍遙死?”年輕人笑兮兮的問。
薛凌將手從藥丸上挪開,站到了窗邊盯著樓下大街。還真是逍遙死,她以前竟不知道刺客這么辦事。倒確實思慮得當,如果被人抓了去,死是種解脫。兩個時辰足夠了,且今天不過就是個幌子,這群人,應該只會逍遙活。
街上光景與平常相差不大,只是夏至節,開始有陸續有店家燃些香燭在墻角祈求年豐災消。陶記今兒也熱鬧,陶弘之應是剛回來,難得居然在大堂站著。
薛凌已經看到了李阿牛帶著四五個人在陶記周圍來回溜達,覺得好笑。進來個人低聲道:“正主來了”。房間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薛凌亦收了心,看向街頭,一輛馬車徐徐而來,并不十分顯眼。三四個跟著的家丁也尋常,只是車門的兩個穗子別出心裁,做成了雪花模樣,與霍云婉約定的一模一樣。
稀奇的是霍云昇在后頭跟著,不遠不近,薛凌不知道霍云婉怎么編排的。但是看霍云昇小心翼翼,似乎對馬車里頗為忌憚,不由得多了心眼,萬一霍云昇呆會假裝沒看見就完了,早知道還是自己親自去騙穩妥些。
薛凌將長劍抓在手里,跟其他人一起等著馬車行至樓下。她原是不必參與動手的,只是當日霍云婉多了句嘴“不好哄魏塱出去,盡力而為吧,也未可知。”
她問了好幾次出宮的究竟是誰,霍云婉都避而不答。越神秘就越好奇,萬一真的是魏塱在里面。在江府商議的結果是假戲真做,霍云昇不救人,就索性殺了干凈。既然如此,機會這種東西,有一次,就多一次,何必白白浪費。
馬車上雪花穗子已經能看的清細小紋路,四個人飛身而下。跟著馬車的幾個侍衛瞬間反應過來,當即打作一團。四周行人驚叫著四散,李阿牛幾個人這會隔著數十步遠,先是一愣,立馬大喊“什么人,敢當街行兇”!小跑著往這邊靠近。
孤星暗道不好,馬車里的人,出宮原是大忌。此地又身處鬧市,要是漏了身份,回去交代不清,但刺客來人不少,一下子被纏住也無計可施,只希望里頭那位主有點腦子。
薛凌臉上笑意稍縱即逝,將布往上拉扯了一下蓋住口鼻,直取馬車,長劍將車廂一分為二。里頭抱成一團的主仆二人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拼命大喊,一張側臉已經足以顛倒眾生。薛凌只是愣了一下神,劍鋒未改,直取那位嬌美娘子的喉嚨。
李阿牛已經趕到了,正來得及將薛凌的劍架開。一把將面無人色的雪色拉到身后,指著薛凌道:“何方歹人”。巡城的已經跟了上來,牢牢圍住幾個人。
小丫鬟似乎有了底氣,大喊:“我家夫人是宮里的雪娘娘,這些人是行刺皇室,你們快點拿下。”
薛凌不知梅娘屋里的雪兒如何搖身一變,坐在這馬車之內。只是,霍云昇沒出場。幾個小卒不值一提,倒是李阿牛,還真學了些東西。
小丫鬟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拼命大喊“來人”。可惜孤星被纏著分不開身,不然他先把這丫鬟砍了。
薛凌試探完畢,手上動作突然就急了起來。李阿牛終不過幾月之期,如何能比得上薛凌十幾年功底。轉眼就被逼的節節后退,做戲就做足,薛凌心一狠,長劍透胸而過,李阿牛血如泉涌倒在地上。
薛凌已想到了霍云婉的目的。若霍云昇出來,就送他回去,讓魏塱起疑,若霍云昇不來,就讓雪色死在當場,徹底絕了霍家回去的念想。剛剛那個丫鬟喊的如此大聲,大概也是霍云婉安排的人。
整條街都知道了馬車里是位娘娘,霍云昇近在咫尺卻不救,就算不死,也斷無可能再拿回御林衛統領一職了。以霍云昇的性格,出現在街上,大概不會賭別人發現不了他在附近吧。
薛凌踏了一腳李阿牛,這個傷死不了的。要么殺了雪色,要么霍云昇立馬出來她就走。來得及。
丫鬟還在大喊“這是宮里娘娘,你們要被株連九族的”。薛凌劍上還帶著血,一面之緣,僅僅就是一面之緣而已。她閉了一瞬間的眼,希望自己不要看到太多東西。
劍沒砍傷血肉,霍云昇還是攔在了面前,幸好薛凌睜的快。不然免不了受傷,她不想在此處跟霍云昇交手,退的飛快。加上已經有大批的御林衛開始圍過來,跑路也很正常,一吹口哨,叫幾人走。
正如薛凌所想,霍云昇觀望了片刻,還是決定出來。他沒料到爹的消息是錯的,那就是說云婉的消息是錯的。
平白無故他肯定不可能跟著宮里出來的馬車,但一早爹接到書信說皇帝貌似要偷偷出宮見一個人,還特意找了位妃子作掩護,帶的人也不多。于霍家而言,現在魏塱的所作所為皆值得提防,最終還是決定霍云昇親自來看看。
主要是想著魏塱既然不方便大張旗鼓,就算被發現了也不會太難堪,畢竟京中來往總能碰上,皇帝沒理由深究,他甚至故意穿了便服。這一路都很正常,情況也與信上所說一般無二,簡裝,三四個隨從,一路往郊外,不由得讓他更好奇,皇帝這是往哪兒去。
沒想到途中竟然有刺客,他還在考慮要不要出現,赫然發現車內不是皇帝,只是位妃子。后妃單獨出宮,實屬渾水。出了什么岔子先不說,但自己不方便參合,最近霍家與皇帝之間已有嫌隙,爹又主張態度強硬一些,他怕拿著此事做文章,龍顏更怒。
想再看看再做打算,沒想到幾個隨從只有一個身手不錯,巡街的那幾個不必提了,眼看所謂的娘娘就要死在當場。思索再三,不得不站出來。街上人多眼雜,萬一有人認出自己,徹底無法洗清。兩權相害取齊輕,只要抓住一個刺客,拷問出幕后主使即可。
他看薛凌幾人要走,道:“留一個即可。”
孤星認識霍云昇,并不避諱,道:“聽霍少爺的”。反正丫鬟喊的那么大聲,再遮掩已經毫無意義。
薛凌順勢滾入陶記,嚇的幾個伙計四散奔逃。她希望霍云昇來追自己,這次卻沒能如愿。霍云昇護著雪色,孤星纏住了一個人,幾個侍衛便一擁而上,不管其他逃走的。
等了好一會,薛凌見身后還是沒人,只能先行離開。
霍云昇收拾好殘局的時候,李阿牛果然還有氣,那幾個跟著一起巡街的已經給他止了血。孤星掏出一袋銀子丟下來道:“抬回去看看。”
出了這檔子事兒,自然沒法接著出城了,馬車也壞了,孤星遣了人去買,將雪色主仆二人扶到旁邊已經被御林衛圍住的客棧。丫鬟拉著霍云昇不松手,滿臉驚恐道:“霍少爺,你一定要護送我家娘娘回宮。”
孤星站一旁看著御林衛抓著客棧老板問話,那一隊商人自然也悉數被趕到了樓下。一時半會的的,也問不出來什么。好在還有一個活口可以交差。暗衛總是什么活兒都干,包括給皇帝看著女人。他看了一眼雪色,不知道說是運氣好還是不好。好的話,碰不上這事兒,不好的話,起碼在這沒丟命,回去大概也丟不了。皇帝是個好面子的人,許了自己女人出宮,自會想辦法遮掩。倒是那個小丫鬟,蠢而不自知。
薛凌找了個僻靜地脫下外套,本想快些回薛宅,但一路口舌發熱,記起自己胃里還有一顆逍遙死,只能先去江家。
江玉楓已經在等著了,卻并未見到那幾個人。薛凌不知道是否全部走掉,服藥之后問了一句。江玉楓指了指桌上盒子道:“還有一粒。”
薛凌一看,和剛剛她服下的解藥一摸一樣,一時語塞。她根本不疼惜人命,何況拿人錢財,只是和面對雪色一樣,腦子里總有那么一瞬間的停滯要去克服。
至今也不知道這種習慣是為什么,明明,她不在意的。
“將你府上的丫鬟衣裙尋一套來吧”。薛凌伸手去拆發冠,京中無人認識自己,但女兒身份總是更安全些。不如就在江府換了再回去。
江玉楓亦深知其然,出門對著下人吩咐了兩句。回來道:“你覺得魏塱會怎么處理這件事?”
薛凌將黏在喉嚨處的那塊假喉結也摳了下來,隨手扔桌子上道:“我猜魏塱那狗內心恨不得殺之而后快,表面卻要把霍云昇供起來。”
“接下來你要去鮮卑么。”
“是的”。薛凌解了腰帶,感覺呼吸都順暢了些,看著江玉楓道:“不過不急,我總要等等結果,看看今日效果,也好讓霍準先與拓跋銑多親近親近,免得日后生疑。”
江玉楓差人拿來的并不是下人衣服,而是一套做工精致的女兒家衣裙,也不知道哪來的,就是不太符她身量,略微小了些。薛凌在里屋折騰了半會,覺得裹在身上喘不過氣來,便沒工夫留在江府吃飯,自然也沒碰上薛璃。但走出江府大門,她突然想到霍云婉的事情,心里就慌的很。
皇后的位置好不好呢,只怕大多數人都是說好的,可霍云婉偏偏覺得不好,不僅覺得不好,還恨不能悔之而后快。今日自己自以為一心幫著李阿牛,卻沒問過他到底想不想要。萬一他不想用那一劍來換平步青云可怎么辦。薛凌越想越急,不顧身上衣服不合身,繞路趕到李阿牛的住處。里面卻空無一人,也不見那個郭大哥。她想自己下手應該不致命,可情急之下竟然不敢確定了。不管傷在哪,流血過多也是會要人命的,那群人到底來沒來的及救李阿牛?自己后頭踩那一腳是不是重了點。
她突而覺得自己回了明縣漁村,看著大火燒的漫天通紅,卻無能為力。
霍云昇隨著馬車已經到了宮內,他本不太想跟著,奈何小丫鬟一直要求,他不過為人臣子,妃嬪之命也違抗不得。另外那個侍衛也一在哀求,說是路上再出了問題擔待不起。他沒見過這個護衛,也不知是哪個宮的,總歸是皇帝的人,得罪了也沒啥好下場。無可奈何硬著頭皮往宮門里走。
小丫鬟自然是霍云婉的人,并無半點犯蠢,有些人知道要死,也樂得去死。虧孤星辦了這么久的差,今日竟沒轉過彎兒來。
而孤星拖著霍云昇,自然是希望多個擔責任的了,被人刺殺并不是什么過錯,暴露了身份才是過錯。多拉一個人,自己身上的過錯就小一些啊。何況這事兒擺明了蹊蹺,誰花大功夫刺殺個后宮妃嬪,還是個無關緊要的娘子。
陳王一死,魏塱和霍云昇已是很久沒見了,這會照面,兩人心中滋味不提,面上仍是一片和煦。魏塱道:“云昇別來無恙”。
霍云昇答“陛下萬壽無疆。”
魏塱假裝說:“做了一回昏君,見笑見笑”
霍云昇求著告退,言“陛下家事,臣子不敢妄議。只恐來人并非意在娘娘,好在有個活口,待審理之后自會水落實出。”
魏塱小有吃驚,沒想到居然有活口。剛底下來的人報時,他才聽了幾句就在想事情,大概是聽漏了。
雪色是霍云婉宮里的宮女,雖然最近留意了一下,倆人之間似乎沒什么牽扯。但是,這宮里總有眼耳不能及的地方。那么巧,皇后送出來的人要出宮,那么巧,有人行刺,那么巧,皇后的哥哥剛好就在場。還喊的全天下都知道霍家的少爺救了個娘娘。這么多巧合都讓霍家趕上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真的。
但有活口就是另外一種說法了,牢里七十二道刑具嘗遍,總能問出點啥。難不成還真是那么巧?
讓霍云昇退了,扣了兩下桌子,孤星冷汗涔涔的站了出來。他一回來自然就來向主子復命了,只是霍云昇來的也快,他還沒來及一一上報。不管怎樣,今天的事兒砸的很徹底,自己生死難料。
魏塱先問了一句:“有活口?”
孤星道:“是,霍云昇下的令,不要追其他人,抓活口即可,來人武藝不弱,小的對付其中一個已是艱難….。”
他還要繼續說,魏塱打斷其話道:“你推的倒是快,怎么暴露的身份。”
“刺客在娘娘身邊殺了個人,小丫鬟想是受了驚嚇。”
“死人了?”
“該是沒死,小的臨走看還有氣,但流血過多,也很難說。”
“剛好有巡街的,霍云昇剛好在。”
“小的已吩咐人去查了。活口也審問著了。就怕會不會是有心人以為主子您在馬車里。”
“罷了,朕大意了,去把那小丫鬟也查查,你去辦吧”。魏塱難得認錯,一來活口的供詞沒出來,二來假如是有人存心算計,手底下人沒防住也正常。
孤星長出一口氣,剛倒是漏了那丫鬟,現在回想起來,是喊的有點刻意。幸好主子沒為難自己。正要去辦,急匆匆跑進來個小太監,驚慌道:“皇上,不好了,雪娘子宮里人被太妃盡數賜死,娘子也…”
“太妃?”魏塱急忙趕往瑤光殿,雪色位分低,自然不能分宮。當初防著皇后霍云婉,就隨便選了個妃子偏殿賜居。剛剛還在猜是不是霍云婉為了霍云昇連手霍準做的局,這會卻不知他那位好娘親湊什么熱鬧。他直覺那個小丫鬟有問題,皇宮里頭的人不會不知道妃嬪私自出宮的罪過,還在大街上嚷嚷,怕是沒那么簡單。這會就說要死了,說不是有人想滅口,三歲小兒大概也不會信。可這動手的人,怎么也不該是太妃吧。
魏塱還是到晚了一步,雪色宮里的幾個下人已經全部尸身青紫,七竅流血而亡,尸體還沒處理。雪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見魏塱前來,只用哀求的眼神看了一眼,連喊也不敢喊。淑太妃坐在殿中央,端著一碗茶水,目不斜視。魏塱恭著身子請安了半天,才懶洋洋的喊“免禮了,哀家要是真能安,這大晚上,也不來這看這些腌臜東西。”
魏塱看了看一旁跪著的雪色,先不管她是否與人串通,但這會總不能交由別人處置,說出去,皇帝的威嚴何在?道:“原是兒子的錯,與雪色無關。”
淑太妃面有怒色,道:“你倒是心疼她,皇帝納妃,娶德娶閑,可后宮子嗣凋零,你又喜歡,哀家也不攔著,今兒倒好,跑到大街上去,叫萬民看皇家笑話。明兒個上朝,還不知道諸位大臣怎么個非議法,我有何面目去給先帝上香呢。”
“母妃教訓的是,是兒子糊涂了。”
“糊涂?皇帝怎么會糊涂,還不是這些后宮婦人惹出來的禍事,那些個不停話,哀家替皇帝收拾了,這皇帝自己的人,哀家留著讓皇帝自己來處理。是毒是綾,皇帝選一個。早些了結了,明兒哀家丟丟臉面,認個治理后宮不力的罪,也免得史書說皇帝荒淫無道。”
魏塱深知這一年一來因為黃家的事兒,母子之間多有失和,可也不至于今晚這樣咄咄逼人。何況事關行刺,應該調查清楚才是,母妃卻只想讓當事人一死了之,甚至趕在自己來之前,把底下人全給殺了,單為“名聲”二字,實在難以說通吧。
他還非得先把人保下來,道:“母妃,雪色也是一片孝心,兒子不忍。”
“一片孝心?她有一片孝心,皇帝可有啊,后宮出了這檔子事,哀家還在,怕是沒人說皇后治下不嚴,倒說哀家失德,皇帝叫哀家如何自處?”淑太妃重重將茶碗放在身旁桌子上。
此時尚有下人在側,縱然是自己的生母,也要稱一聲皇帝。淑太妃公然發怒,魏塱的口氣也應了些,道:“母妃,有人膽敢行刺皇家之人,兒子不得不細查之后再做定論。雪色是朕允許出宮的,罪不在她,還請母后容兒子幾天,定會給母妃個交代。天色已晚,還請母妃先回吧。”
淑太妃頓了頓,道:“好,皇帝大了,哀家也關不了了,明日便把后宮大小事務一并給了皇后,找個佛室呆著,落的清凈”。說罷拂袖而去。
魏塱嘴型動了動,一句“恭送母妃”都沒發音完全,身子更是站的筆直。
待到淑太妃走遠,雪色顫抖著喊了一句“皇上”。
魏塱吩咐跟著的太監把地兒清理了,讓雪色起來一并到了屋里,一改往日柔和笑意,冷著臉道:“你出宮的事兒有誰知道。”
雪色又跪倒地上不敢抬頭,顫抖道:“沒…沒人知道。”
魏塱加重了語氣:“你確定?宮里下人呢”
“昨夜皇上許了,臣妾心里歡喜,想多給娘…娘親準備些…今天都不曾出過瑤光殿,從沒見過任何人。也不曾對下人說起過,一道出門的芳青…..”。雪色哭的不能自抑,芳青剛剛第一個被賜死,自己既不敢攔,也攔不住。“芳青….都不知道…要去哪。”
這種事一查便知,看雪色也不像說謊,魏塱思索了片刻,會不會是雪色之前提過,讓有心人留意到了,他問道:“在此之前呢?可與人說過此事?”
“也…也不曾。宮里姐姐妹妹都…都不喜臣妾。”
雪色身份太低,最近自己寵的又多,后宮光景,魏塱也知道一二,找不出什么疑點,就只剩霍云婉那了
“皇后呢?你最近可有去她那,說過什么?”
“去過好些次,是皇后賞了東西來,臣妾又曾是她的奴婢,過去謝恩,便再也沒有了。”
“你先好好想想,有什么遺漏的明兒再說與朕。”魏塱看在雪色這也問不出什么,這蠢,有時候也要命。
他要走,雪色卻爬過來抓住衣角道:“皇上,我不敢留在這里”。說著驚慌的看著門外。
外頭的尸體其實已經搬走了,什么也沒有剩下。但雪色第一次見這么多死人,這瑤光殿又空蕩蕩的,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眼前帝王,唯恐他要把自己丟在這。
魏塱心里厭煩,他喜好美色不假,要說沉淪,未免就太嚴重了。若此事并非雪色與人串通,他當她蠢,忍忍就過了。要是查出來,只怕讓太后賜死還痛快些。但不管怎樣,今晚他都沒心情在這哄一個蠢貨,再美也不行。連話都沒給一句,直接就離開了瑤光殿。
永春宮里燈火未熄,霍云婉擺弄著一個精致的盒子,撈出一把金瓜子慢慢灑落回去,聽著噼里啪啦的聲音格外悅耳。正值風口上,還要過段時間才能灑到該灑的人手里去。
死人不會說話,但是會咬人啊,得找個道行高點的去封印才行,這宮里頭最高的,只有淑太妃了。不過,還好她還沒長生,就差著這么個死人作丸子吃下去,就圓滿了。
薛凌要的消息來的飛快,霍云昇雖未官復原職,但只多了個副字,現在的御林衛統領也是霍家的人,所以沒什么差。
而那位鬧得沸沸揚揚的娘娘,非但沒有打入冷宮,反倒成了百姓楷模。無他,唯孝字爾。
魏塱從雪色處回去時,底下人來報活口已死于毒發,巧的是霍少爺也在場。自此人證物證死了個干凈。宮外頭客棧老板和商隊并沒什么問題,關了幾日也只能放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霍家有問題,偏偏,太妃參合了進來。更重要的是,第二日上朝,魏塱以為當屬霍家的人鬧得最兇,大抵是逼著自己把御林軍之權交還給霍云昇。這樣也能解釋這件事緣由。
不料居然是黃家,眾口一詞說雪色失德,禍亂后宮,不可留。實則不過暗指他沉迷美色,敗壞超綱。天下當前,魏塱少不得要自辨幾句,百善孝為先。一介孤女不顧清譽,為母吊孝,朕亦身為人子,深感其心,一時不曾考慮周全,致有心之人從中作梗,禍梁千古名聲。也唯有這個解釋能堵住悠悠眾口了。
畢竟那群人,行的是孔孟之道,崇的是禮儀仁孝。
果然面面相覷一片,再無人發聲說不是,都言人之常情,倒也難免,最后提出倒不如干脆開誠布公,以免民間以訛傳訛。魏塱深以為然。
如果,沒人說太后之位空懸三年有余的話。
既然先皇后已去,自該奉當今皇上生母為太后,享天下福澤。皇上既有心推孝道之舉,倒不如以身作則。
“準,讓禮部擬了封號來,再擇個良辰吉日,請淑太妃為太后。居德壽宮。”
太監高呼:“無事退朝~”。
底下人跪了一片,魏塱在上頭只能看見朝帽頂,黃家的人,應是有五分之一。
這事兒,沒那么簡單啊。怪不得當晚急著賜死瑤光殿一宮的下人,合著在這等著?今兒逼著拿了太后的位置,明兒是不是得想個招兒垂簾聽政來?
典禮自是要好好準備些時日,但禮部的動作快,下午就送了好幾個封號給淑太妃挑。都是吉祥富貴的好字,最后定了圣慈昭淑。第二日早間后宮妃嬪來請安時已經改了口。
圣慈昭淑太后在上頭伸了伸手道:“都起來吧,也不必都道,六宮之事,到底是皇后看著的,哀家,享個清福。”
薛凌收到個盒子,極名貴的赤金沉水木,自帶馥郁,手指放上去都能沾著好大一股子味兒,經久不散。上頭又欠了美玉寶石,統統價值不菲。打開一看,里頭卻是空空如也,只有一張最廉價的草紙,上書“還珠”二字。
買櫝還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