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遺策(十)

習漢人文化,自然讀的是正道經典。不然,石亓那句雜種也不會喊的如此順口。然而再是對中原下里巴人之間的語句不熟,他也深知這兩字不是好話。他出宮已是強逆了大哥,來這又沒貼上個好臉。多大的耐性,也去了大半。

終歸,這個雜種是他手上的獵物。聽話,該好好養著,不聽,總要用些手段。石亓復走回薛凌面前,冷冷道:“你說什么。”

手腕包扎好了,薛凌便要下床去穿鞋子。收整收整,能早一刻回就早一刻,至于石亓這邊的事兒,回去了再慢慢細想。看著石亓站床前,也不理睬,推了一把,要去拿鞋。

就剛才的當兒,簪子已經藏在袖口。打,肯定是打不贏的。但想跑,就這狗決計攔不住自己。她本就看不上石亓,再一聽拓跋銑之事,更加不把石亓放在眼里,怎會有半分想讓。

這幅無所謂的樣子在石亓眼里,與挑釁無益。他三番五次讓著薛凌,換來的卻是得寸進尺。他活了這一二十年,就是拓跋銑也沒這明著給人難堪。看薛凌來推他,拔刀出來,繞過薛凌手,直直將薛凌逼的仰躺回床上。

他已經不關注什么糧草骨印了,或者,他從頭到尾就沒關心過,起碼不是為了那些東西綁的薛凌。在大哥面前說的巧舌如簧,無非就是給自己的行為找個正當理由。羯人女子,皇族看上了誰,那是誰的福氣。在帳子里養兩三月,看不上了,給點銀錢丟回原部落,這都不是什么大事。

而今,這個雜種就在自己手上,而且,是在床上。單衣裹著嬌小身量,青絲散亂著繞過脖頸,合著那一張天真無邪的臉。他,也可以養兩三月的。怎么養,如何養,都是他說了算。

薛凌分不清石亓急促呼吸為的是那般,只是手上帶傷,又不敢來強。順勢倒了下去而已。腳卻不老實,抬起來的當口,直接踹中石亓膝蓋。雖不如平日里打斗那般狠,也足以讓人站不直。

那把刀終究是沒砍下來。趁著石亓彎腰,薛凌往旁邊翻滾了一圈。然后站起來走的遠了些,才道:“我說你是蠢貨,你要死在這不要緊,能不能把東西還我,別拖著我一塊死。”

石亓還在錯愕,薛凌掃了一眼房間,想找個什么順手東西。她只覺得這狗似乎不如以前好騙,眼看著倆人要動手,總得有個什么擋一擋。偏屋里空空蕩蕩,就一張桌子即把椅子,余下啥也沒有。

那根簪子決計是不能與刀硬碰的。沒奈何,還是決定哄一哄。趁著石亓還沒回神,薛凌便趕緊掛上個笑容道:“我的意思是,你困住我有什么用,不如想想辦法如何救你大哥,他肯定是回不去了。”

她變臉的功夫,石亓是早就見識過的,這會卻沒關注這個。而是神色一凜,急切著走過來道:“什么我大哥,什么回不去,你在胡說些什么?”

薛凌索性拉了把椅子坐著,道:“難道這幾日,你們沒被困住?你自己不是都說拓跋銑盯著你們。”

“是,是一直有人盯著….”。石亓捏在刀柄上的手非但沒松開,反而更緊了幾分。只是目光不在盯著薛凌,突然向四周渙散,一時不知道該看哪。

這事情確實不對,他到底是反應過來了。其實在鮮卑王宮也不是沒有察覺拓跋銑的分外殷勤。但他時時想著要跑出來見薛凌,加之多年隨性慣了,沒有花精力去細想罷了。

而今見薛凌好好的,又被她這么一說道,想到些什么卻不敢肯定。他與大哥來鮮卑,只帶了十來人隨行,只說是帶他參與一下打鬃節盛事。倘若拓跋銑真有什么打算,要順利回去,只怕難如登天。

屋里兩人瞬間轉了一下身份,薛凌見著桌上有茶水,漫不經心的倒了些出來洗著手上剛剛沾染的血漬,混若視石亓為無誤。石亓卻一改剛剛氣勢洶洶之態,試探著問:“你,你知道些什么?”

他既希望薛凌參與了這件事,這樣自己就能問出來。又希望薛凌沒參與這件事,免得雙方真要兵刃相見。事關大哥生死,再沒有半分情面可講。薛凌卻以為石亓是被這事嚇住了,干脆竹筒倒豆子,徹徹底底的把自己所想給石亓分析了一遍。

她本是希望石亓聽完了,就去忙著處理自己的爛攤子,沒工夫管她。沒曾想,這仔細著一說出來,她也嚇了一跳。

說到開頭,薛凌還有些怡然自得,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殺了石亓。只要石亓死在這,這口黑鍋,就扣死在拓跋銑身上了。沒準羯族立馬就能跟鮮卑打起來,拓跋銑更加要求著她辦事。

可再往下說,才發現。這狗千萬不能死在鮮卑。非但不能死,還得帶著他大哥活蹦亂跳的回到羯族去。如今她與拓跋銑的暫時結盟,無非就是拓跋銑在梁找人扶持遏制羯族而已。殺了石亓,還有個石恒在,如果石恒當真被扣在鮮卑為質,難保羯族不會徹底歸服。一旦羯族歸服,京中勢力也就可有可無,她再也什么東西能威脅拓跋銑分毫,總不能真的賣國。

再者,就算羯皇匹夫之勇,任由倆兒子死了,也要和鮮卑打起來。以那兩天的接觸來看,拓跋銑絕不會把自己放到任人宰割的地步。搞不好,一面忽悠她薛凌,一面討好霍準。

短短這么一會,如此多的事情要理順,便是薛凌也難以有完全之策。人哪里能完全猜透別人的下一步。大多數人都是在謹慎與冒險之間選一個罷了。薛凌終究不愿冒險。只得長吁短嘆的想著,遲早要讓鮮卑跟羯族打起來,但不是現在。

起碼,不能在霍準死之前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