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門口二人漸圍漸近,魯文安從來是個圓滑的,恩怨是非想不透,卻知道再跟孟行對著干,今天不一定有命出這個門。
霍慳當了三年大爺,可能一時受不得這種窩囊氣,還拎著刀對著幾人來回指,被魯文安一把將手和刀柄齊齊按住,輕聲道:“我打不過他們。”
他對自己武藝有自知之明,算不得頂尖,又是好幾年未曾真正與人搏命過。至于霍慳這蠢狗,雖然沒交過手,但在平城看過其比劃,也是個繡花枕頭一包草,且屋里雖只有孟行三人,難保外頭還有沒看不見的守著,真打起來絕對落不了好。
霍慳正在氣急頭上,聽見魯文安說話,也就是順耳過了,毫不理會,拼命想把手從魯文安手里掙脫出來,還嚷嚷道:“你他媽攔誰呢。”
魯文安回頭對著孟行,已是換了諂媚笑臉,道:“將軍這是怎么回事,莫不成我不想去送死,你就要在這斬了我。我看見霍云旸死了,來之前已經跟營里兄弟交代過。要是我跟爺回不去......你看這......不如大家商量商量?”
門外又有人沖進來覆在孟行耳邊說了幾句,只見他一臉驚愕,片刻才看著那人,十分為難般揮了揮手,示意人先下去。
有了這么個打岔,孟行殺意稍緩。再看向魯文安時,不如先前狠戾。他本也不想殺人,城中已經死了個主帥,平城節度再死了,這一城的腦袋壓不住的。
有外人進來,霍慳方才也不敢放肆,魯文安本想拉著他借機逃走,無奈袁歧等人守的實在牢實。霍慳借著空檔擦了汗,等人一走,立馬道:“孟行,你.....你不要亂來。”
袁歧已經揚了劍,魯文安舉劍要擋,孟行揮手道:“等等。”
袁歧一愣,退后兩步道:“等什么,再不領人出城就來不及了”,他看向魯文安,道:“此人靠不住。”
魯文安一改先前暴躁,對著孟行一拱手道:“我怎么靠不住,我樂意為將軍效勞,那話怎么說,識時務者為俊杰。我他媽的又不能帶人往京中跑,出了這個門不還是在你們手心里么”,說罷回頭一踹霍慳道:“爺,你說句話,趕緊的。”
霍慳被踢的一抖,看魯文安臉上齜牙咧嘴,暗想這安魚緊急關頭真踏馬的靠譜,只要出了這個門,平城也有烏泱泱一片人呢,不信孟行敢沖到營中去把自己怎樣。
他點頭如搗蒜,對著孟行道:“對對對,我想過了,云旸沒了,你是副將你安排,都聽你的”,說完將手上刀“吭哧”丟地上,又重復道:“都聽你的。”
魯文安回轉身來也跟著道:“都聽您的,咱這就回去傳令。”
屋內人又不是傻子,豈會由得他輕易去了,袁歧一直占據門口位置,分毫未挪。魯文安二人被擋,齊齊看向孟行,示意他吱個聲。
孟行是有片刻不曾說話了。
袁歧等人亦覺得怪異,是故屋內眾人都盯著這位副將,等他拿主意。孟行長喘一口氣,坐回座首案前道:“袁倌兒坐吧,兩位也坐,我與你們把緣由交代的清楚些,到時候要如何,你們自己定奪。”
孟行與袁歧交好,平日里叫的親切,這會未改。袁歧急道:“你倒還坐的下去。”
孟行道:“能做的都做了,方才底下來報,錦岐沒有回煙。”
原平日孟行常在霍云旸身側,只薛凌與霍家淵源不光彩,當面說這些霍云旸總有些許為難。他不至于刻意避忌,但近幾日寧城戒嚴,霍云旸走不開,導致孟行諸多俗務纏身,是故不比往日。
而薛凌各種花招,她又是個小姑娘家,致使霍云旸掉以輕心,上城樓時,并未大堆人馬跟著,孟行亦不在其列。
霍云旸一被薛凌捏在手里,即有人去通傳孟行。然薛凌一門心思要霍云旸的命,怎會拖拉太久。即使孟行飛馬過來,仍只見得霍云旸在地上軟作一攤。
他抓著一個人問了經過,尚無功夫分析薛凌是誰,立即先換了城門值守,再念及胡人之事,馬上下令燃了狼煙要近三城準備馳援。
另外的,現在想起來他自己都有些不信,他居然照著那個姑娘的話,吩咐城內嚴守進出飛禽與信煙。
這些事做完,狼煙已經燃了好幾個點,其他地方遠些,可能還未有值守的卒子發覺。但錦岐是離寧城最近的城池,按距離算,怎么也該收到了。孟行特意交代底下人守著錦岐的信號,水滴記時,片刻不得耽誤。
但是沒東西傳回來。
意料之中,又在期望之外。
霍云旸的死訊不可能傳的這么快,但幾日前寧城有人來說皇帝殺了相國霍準秘而不宣。雖然人被霍云旸掛到了城墻上去,可這個消息傳得沸沸揚揚,肯定早就傳到了錦岐。
相國死沒死的那些人拿不準,但霍家出事了是個人都知道。這種情況下,寧城要往城內調兵,怕是別的地方都得掂量掂量。
狼煙這種事,可回可不回。回了,就是說隨時可以,只等寧城派個人將兵符文書帶過去領人。沒回,就是咱這還得等等,您先問問別的地兒呢。畢竟誰也不可能說開拔就開拔,你寧城戰事還未起,拖兩天也拖得,何必在這個時候上趕著應霍家的令。
孟行對霍家事并非全盤皆知,可霍云旸出于什么境地,他卻是一清二楚。不然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霍云旸干這些大逆不道的勾當。所以說,錦岐沒有回煙,其實,他早有預料。
只是,太過失望罷了。
他聽霍慳還在口口聲聲喊云旸,想起在過往歲月里,自己也少有喊霍云旸為將軍。前任薛弋寒死后,西北這片地上的武將幾乎換了個遍。霍家與沈家不說任人唯親,起碼絕不會找信不過的人。
他跟霍云旸,是京中就相識的舊交情。同過劍,共過馬,來了寧城,也無甚尊卑之分,親密處常常也是和霍慳一般喊云旸。回首間仿佛二人還在飲酒高歌要保家衛國,開疆拓土。
不知這一路是怎么走的,就到了今日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