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袍笏(一百一七)

薛凌有一絲下意識的厭惡,人的心理總是奇怪的很,申屠易沒死之前,她覺得這兩人的男歡女愛來的毫無緣由。申屠易死了之后,她又覺得含焉該為申屠易殉個情來表達忠貞。再不濟,也得是問問誰是兇手,因何事而死,立志終身雪恨之類等等。

好在這厭惡并沒表現出來,她看含焉笑的嬌俏,眼底卻是無盡慌張凄涼,瞬間有無數悲憫壓了上來。或然是她在背負自己的錯誤,覺得含焉現在這下場完全是自己帶來的,所以再不覺的含焉薄情寡幸,貪財偷生。

“是啊”,薛凌道:“以后你都住在這,江家祖上是先帝封的國公,會照顧好你的。”

她想,含焉也沒有辦法。這世上,很多人都沒有辦法,隨她們去吧。

她也掛出些笑意來,再次伸手扶了扶含焉道:“不要緊的,我說過,我承了他的情,你又喜歡這,我這就去讓人給你單獨置個院子,分幾個丫鬟,學學琴棋書畫那些小姐活計,再別念著其他的。”

薛凌放下手往屋里走,含焉立即追著道:“不用的,薛姑娘.....薛姑娘.......我只想跟著你”。她越說越急,快到咬著自己舌頭。

薛凌跨過門檻道:“你也看見了,跟著我沒什么好事,這地兒安全又寬敞,你當真要離開,跟著我?”

“我....”

巴在薛凌身上那只手縮了一下,卻抓的更緊。只含焉并未立即說要跟著,薛凌已然明了。這會,她連一絲絲的厭惡都沒了。

徑直走到里屋,將懷里霍云婉抄的“經文”拿出來,看含焉還在為難,薛凌一邊瞧著信,一邊道:“你在此住下吧,我去江國公給你討個身份”,頓了頓道:“認個義女也成。”

當然這也就是隨口一說,并非薛凌哄騙,只她記起齊府那檔子事,莫名有些好笑。當初江府死活不愿意娶齊府的義女,現在要江閎自己收一個,尤其是在齊三小姐新喪不久,這殺了他估摸著不行。

無非就是讓含焉在府上吃閑飯罷了,犯不著如此大動干戈,現今薛凌也再不會爭些臉面長短,這會確然就是打趣般隨口一說。然含焉根本不在意薛凌所想,見薛凌毫無怒意,神色輕松,揪著的心放下大半。

她.....自然是想跟薛凌,也想....留在這。

二者是一樣的難以決定,正因為一樣,所以才難得。這世上圣人少見,一個普通人的權衡拉鋸更動人心。如果我曾被你與王權富貴擺在同一處,即使最后并未成為被挑選的那個,那也足夠榮幸。

她還無法下定決心,薛凌又道:“我居無定所,來去無期,確實不便讓你跟著,留著挺好的。”

信上說到李阿牛醒后,魏塱曾去探望,不慎致李阿牛傷情更重。薛凌讀到此處,抬起來頭正視著含焉道:“我在胡地時,應該直接帶你回京來,免了后頭諸多波折。以后再不想發生這些事,所以,你就留下吧。”

言畢低頭繼續看信,含焉顫抖著嗓子說“好”,話音未落,捂了臉強裝鎮定走去了

外屋。她以為薛凌知道了這一路的不易,她曾與申屠易說過少許,希望這個男人認清自己后離的遠些,可能屠大哥說與了薛姑娘也未知。

她心里的天平朝著薛凌重重栽倒,薛凌去哪,她就去哪。薛凌叫她留下,她就留下。

然薛凌說的并非這樁,她只是想著如果自己帶上了含焉。那天就不會讓含焉與申屠易在薛宅門口撞上。

她獨自打斗,沒準可以更快的將申屠易制服,打不過也能逃跑就是。二人不至于鬧到不可開交,申屠易不至于少了那根手指。

人失去一根尾指,并不會有太大影響。可薛凌捏著信,抬頭忘了一眼含焉跑出去的背影,仍在想,如果申屠易沒缺那根尾指,以他的功夫,說不定就逃出來了。

其實,讓石亓殺了這個女人,也不會有這些事。

這些妄念并沒持續太久,霍云婉的信還有三四頁。李阿牛在魏塱見過之后傷的更重,這消息不好瞞,畢竟一屋子太醫瞧著。

不過當時是給剜了幾塊腐肉,皇帝不小心按了一把,所以血流駭人而已,并非皇帝有意為之,說出去更顯李阿牛勞苦功高。所以宮里傳的神乎其神,未必不是因為魏塱自責的真心實意。

當時霍云婉已困于長春宮,仍能立即意識到不是傳言那么回事,可見其心細。只是她也確實只能聽的表面,無法知道里頭詳細經過。然提了這么一句已經足夠,究竟如何,改天問問李阿牛即可。

經此一事,那個人是徹底卷進來了。

再往下讀,是朝廷大小官員任命,此事霍云婉寫的隱晦,僅以幾個姓代替。但霍家空出來的重要職位如今是誰家上任倒是分的極清楚。官員擢升是明面上的事,誰也不能瞞了去,她知道倒也無可厚非。

不過一串姓氏讀下來,貌似填補的都是不甚重要的官位。對于薛凌而言,是回來的晚了些。可對于魏塱而言,霍家案還不足一月。能頂替重要官位例如相國一職的人,要么不是全心全意擁護他,要么資歷難以服眾,比如蘇滄之流。

他登基之前本無多少臣子結交,登基之后朝中又被黃霍兩家把持的厲害,挑不出人也是正常。但金鑾殿上的事兒,畢竟不是插蘿卜,有一個坑就得填一個上去,空一些時間也無妨。難得霍準死了,自然是能空多久是多久,起碼少個人自持身份在那聒噪。

沈元州的境遇如出一轍,縱他因當年西北兵權一事得了魏塱另眼想看。然成也蕭何敗蕭何,西北既一分為二,如今又要合二為一,由不得魏塱不多心。

京中眾人雖不知沈元州是何時到的寧城,皇帝卻是心知肚明。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愛將,在旨意未到之前就已經出現在了寧城。

當然寧城副將孟行與沈元州的說法是誅殺霍云旸后立即焚了狼煙,并派人親自去請沈將軍救寧城于水火,是以沈元州才以戰事為先,擅自離開烏州趕往寧城。

這理由也是大義凜然,又逢未損一城一池大退胡人,朝堂之上自有相當一部分官員上表,奏請將寧城一線的兵權直接賦予沈元州,讓其擔起抗胡重任。

平城里沒人,那座城也算不得什么,所以未損一城一池。

反對的聲音也不小,理由是此次勝利正是兵權兩分帶來的好處。若整個西北的兵權集于一人之手,恐又生霍家之流,到時候要上哪去天降一個沈將軍?

既是為這事兒吵的不可開交,免不了要吹胡子瞪眼的討論些胡漢形勢。從羯來梁,王爺為質,鮮卑南下種種種種,陰謀詭計,明爭暗斗,猜罷了。可那些東西匯聚到薛凌面前,卻只有寥寥數字。

“羯石亓,連鮮卑拓跋銑,殺兄弒父,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