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庭前月(十九)

宋滄神色甚是憔悴,見了薛凌似有千言萬語要問,哪里坐的住,充耳不聞一般毫無停頓走到薛凌面前,往日禮數都少了,道:“姐姐也這般著急,出了何事。”

“有沒有人來過”,薛凌幾乎不帶思忱,編了個瞎話道:“近日不太平,你這里可有生人來過?怕是仇家尋怨。”

宋滄霎時瞪大了雙眼,有驚慌之相,下意識道:“不曾,我身子”......話到此處又垂下目光咳了兩聲方道:“我近日不適,閉門不待客,舊友也沒有的,生人更是無從說起。”

他對薛凌一貫深信不疑,這“仇家”二字......薛宋兩家的仇家.....他至今仍無法指認當今天子。但宋滄明白,薛凌口里的“仇家”,基本是皇帝無疑。

皇帝派人查上門了?

薛凌不懂宋滄為人臣子的膽顫心結,只對他閃躲之意有稍許懷疑,又追問了一句:“確定是沒有任何人前來么。”

宋滄平復了些情緒道:“確實不曾,姐姐有話但講無妨”。他自拿了宋柏的絕筆,這幾日已經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人間天上的走了好幾遭。晨間上朝喊了萬歲,晚間歸家要對著一張布條問清白,一個人矛盾之極,遠比頑疾更損心神。

話畢應覺二人站在此處寒暄不是個道理,又道:“姐姐不如去堂內坐著說話,我先去讓老伯燒些茶水”。說著就要走,此處固然也有凳子,但薛凌為外女,他當自持些。

薛凌看宋滄并無說謊之意,且若是齊清霏在這,他想瞞著自己,應當快點打發自己走才是,斷無理由邀請自己滿院子亂竄。

到底宋滄與她也算個生死之交,這人除了蠢點,騙是未曾騙過自己的。雖未完全放心,卻再沒追問,依著他的意思走到了堂外。

說是讓老伯燒茶水,實則大多數時候破事都是宋滄在干,所以他一去就好一會沒回來。當然也有可能是逃避心作祟,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是春風得意的天子門生,一站到薛凌面前,裝也得裝出個苦大仇深的罪臣之后,著實也辛苦。

雨絲仍舊紛紛揚揚,薛凌在椅子上坐了多不過兩口茶的功夫,見人沒回來,便站到站在屋檐處,惡毒與自私像是地上雨水一樣越積越多。

唯有一件事真正結束,你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的更多的是齊清霏不在宋滄這,而不是能趕緊將人找到。尤其是齊清猗最后給的那個答案,甚至讓她生出了些落井下石的報復快感。她齊清猗明知兵符對自己至關重要,魏熠估計都在棺材里爛透了,卻從沒對自己提過。

畢竟魏熠是薄葬,應該爛的快。

借口可以找出千百條,齊清霏也學過幾招防身的,普通惡人不是對手。自己送她的劍削鐵如泥,她總是隨身帶著,晚上一時半刻也不甚要緊。

她從來沒什么耐心,可今日站在這等宋滄,毫無催促要去催促的念頭。她多站一會,沒準人可以走的更遠些。京中說大也就巴掌大塊地,兩人不定哪天要遇見,比起到時候喊分開,顯然現在順其自然要容易的多,愧疚感也輕的多。

直到宋滄拎了一壺滾水過來,薛凌才淡淡偏頭,瞧著宋滄笑道:“我不坐了,就是過來說一聲,你也不要太擔心,若是有閑雜人等問起,記得將話說圓滿些就是。”

宋滄將水放道桌上,轉過來與薛凌站在一處,神色仍有不自然道:“是.....是陛下嗎?”

“不是,是當年追殺我的人”。她索性將黑鍋扣到了黃家身上,輕道:“似乎是黃家。”

宋滄明顯長出一口氣,卻仍是愁眉不展道:“姐姐豈不是身處險境,可要......”...可要怎樣,他一時也沒個好方法,只覺自己總不能看著薛凌就這般離去,躊蹴間道:“可要....來我這里避避。”

恐薛凌不喜,他略垂了頭,避開薛凌視線,輕聲道:“到底我這里是官家處,尋常宵小不敢過來,便是......黃大人....也要顧忌同朝之誼......”

薛凌稍有動容,當年宋滄估計是在死到臨頭的恐懼里呆了太長時間,平日里有些她一直瞧不上的窩囊氣。如今雖還想借著魏塱的威勢保命,到底是沒有怕因她受牽連。

當即道:“不必了,我自有消解,你這邊不要出漏子便罷”,說著話語之間多了些溫情道:“你也不要太過傷神,這么些年都過來了,也不曾怎樣。只是.....前些日子的魯莽舉動不可再為便是。”

宋滄抬頭道:“我....”

薛凌搶著打斷道:“我尚有別處未知會,過兩日過再來與你細說”。她基本確定齊清霏一定不在此處,宋滄良善,清霏在此,必定要擔憂她安危的,不會瞞著自己。以齊清霏的腦子,應該也不至于特意叫他瞞著旁人有關她的行蹤。

想到此處,薛凌又多了些無奈。齊清猗如何不提,終歸齊清霏從未得罪過她,雖是剛才想了一大遭,可萬一遇上什么事,自個兒還是趕緊著人去尋尋的好。

說罷不顧宋滄要留,搶著出了廊子往進來的院墻處走,一把紙傘還倚在那,木柄已經淋透。宋滄追過來,早已人去樓空,他有許多事想問薛凌,可從來只有薛凌找他,沒有他找薛凌的份。

這會又是匆匆而來,急急而去,別無他法也只能作罷先回了屋。薛凌卻并未像與齊清猗承諾的那樣往陳王府去,而是先回了江府。

長話短說與江玉楓知會了經過后,薛凌道:“安排幾個人,去將宋滄的住處看牢實了。”

江玉楓本對齊清猗的來意百思不得解,且薛凌跟齊清猗見過直接就出了府,更讓他頗有不喜。真個論起來,固然是薛凌不地道,可惜她也從未地道過。

這廂聽了這么回事,真假與否得慢慢猜,看薛凌催的急,江玉楓道:“齊大人的小女兒不見了,跟狀元爺有何干系。”

薛凌似乎比談及黃家那老不死更冷漠,面無表情道:“怎么沒關系?宋滄要娶沈家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