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庭前月(五十)

黃旭堯頓口,薛凌目光悠然瞥向別處,似是自個兒思索了一回,又對黃旭堯笑道:“人家說隱姓埋名,天涯海角。可你就在京中居住,來往隨意的很,為的是什么呀。”

“你......”

“我..我是誰不關緊,你瞧瞧他是誰“?薛凌讓開身子,轉向薛璃,向著黃旭堯示意道。

黃旭堯垂下去的劍又提了些,剛才薛璃就在眼前他尚認不得,如今隔了丈遠,面容越顯迷蒙。他又防著薛凌突然發難,只敢飛快的將目光在薛璃身上來回猶疑。

確實是眼熟,但就是認不出。

他欲多拖延些時間,即便認不出,還是裝模作樣不停的看。薛凌等了一會,劍尖滑到掌心處,一改先前活潑少女模樣,冷道:“我提醒你一下?”

“姑娘”,黃旭堯繃不住,退后兩步認了自己身份,崩潰道:“你所作所為不過就是與黃家有怨。我是姓黃不錯,但我不過黃家棄子,早已與黃家恩斷義絕,冤有頭債有主,你找天找地為何找上我。”

他邊說邊左右看,瞧見先前馬車旁的的殺手也去了門口,自己身后無人。當下并沒想起為何這些人沒困死自己,只惦記著若是轉身就走,沒準能跑出一段。

念頭剛過腦子,人已轉身奔了七八步,江府殺手齊齊看向弓匕詢示要不要追,大抵是來之前江府就有過交代。唯有一人失了禮數,腳尖點過地面,接連躍起,搶在薛凌前頭攔住黃旭堯去路,揚刀將人又逼回門口空曠處。

薛凌挑眉看了一眼,并無嘉許之意,她本不想追人。弓匕也看的心生煩躁,江府以前本來就少干這種事,他自身不是個惡人,再說殺人不過頭點地,現如今是事一件件越辦越齷齪。

奈何要等的人一直不來,薛姑娘分明有意將人放走,卻不知那壞事的蠢貨是誰,蒙著面一時認不出來。

黃旭堯被逼回當場,理智已近乎渙散,嘶吼道:“你究竟是誰,你究竟是誰,藏頭露尾,無名鼠輩。可敢報上名來,也叫小爺認認,今朝做個明白鬼........”

劍尖所指的方位從薛凌身上劃至弓匕,又劃向薛璃,在場的每個人都被指了一遍,最后那劍刃卻是比劃到了自家幼子身前。

要死了,他想。

要死了,不定怎么個死法。死在別人手里受罪,倒不如自己一刀下去快些。可他那會架自己脖子上還能心狠手辣壓出個口子,現在在兒子身上卻是短時間內游移十來個地方連衣服都沒劃破。

再是不知事,也被這番變故嚇住,他懷中幼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抽抽噎噎喊娘親。薛凌冷眼瞧著,手里劍尖不自覺劃了些回去。

薛璃看無人阻攔,心下焦急,大呼不可,沖到面前一把將薛凌拽開,隔在二人中間背對黃旭堯,沖著薛凌低聲道:“你怎能干出如此畜生行徑。”回眸看了一眼黃旭堯,愈加不忍,推了薛凌一掌大喝道:“你們走。”

薛凌瞬間恩怨全滑了出來,抬步要追,薛璃雙手張開攔住她去路,端的是少爺架勢道:“你敢從我身上過去”,又回頭對黃旭堯道:“你們快走。”

黃旭堯遲疑不決,他未跟薛凌交手,知她是個主事的,卻自認一個小姑娘家家身上功夫高不到哪去,便是她被攔住了,可那些棘手的蒙面黑衣人全部站著,自個兒能跑出多遠?

倒不如趁此機會,丟了幼子出其不意攻上去,不管是那面熟男子,還是這藍衣姑娘,只要捏得一個在手,一命換一命,自己這頭也還能活一個。

然此計雖好,但若是一擊不能得手,這廂兒子又脫手被人撿了去,不定是個什么結局。他正是為難之際,遠處路口拐角處有火把亮起,來人大喝了一聲:“何方賊人,敢在天子腳下為非作歹。”

黃旭堯大喜,轉身朝著來人縱身而去,絲毫沒注意到薛凌瞬間換了臉色,而站在門口的弓匕幾乎也是聽到來人即飛身到薛凌跟前,對猶張著雙臂的薛璃恨鐵不成鋼輕聲勸道:“小公子旁邊歇著吧。”

他猜的道薛凌要嚇唬黃旭堯,卻不知道薛凌為何非得帶上這蠢貨。不僅嚇不著,沒準還能讓黃旭堯樂上一樂。

來人似也頗急,黃旭堯又是不要命的跑過去,弓匕話音還沒落腳,那廂黃旭堯已經丟了劍,跪倒在地,雙手將幼子塞在來人懷里,語無倫次道:“官爺救命,官爺救命。”

來人拉了他兩三次仍未將人扶起,黃旭堯推搡功夫抬頭看見只有倆卒子,身后再無人來,登時恐慌又起,將幼子攬了回來,爬起往前奔跑,連個“官爺保重”都沒說出口。

薛璃如何攔的住薛凌,先前不動,是王宜未到。現已有人前來,而薛凌.......根本不識得誰是王宜,但看那倆人身上約莫是官府服飾式樣,必然跟衙門脫不了關系,當下一招手,幾個殺手盡數躍起。

兩人纏住卒子,另余下的轉眼將黃旭堯攔下。薛璃伸手欲扯住薛凌再說道一二,弓匕貌若無意上前請薛璃回去,剛好擋住二人。待薛璃撥開她,薛凌已追到黃旭堯處。

黃旭堯武藝本不見長,又是諸多顧忌在身上,薛凌恩怨還沒動,他劍已脫手,被人壓制在地。看薛凌來到自己跟前,終于面如死灰,求饒道:“姑娘,我........我懷中幼子還差數日才及兩歲生辰...”

薛凌蹲下,那娃哭的雙眼緊閉,臉上只剩一張大嘴。她看了兩眼,微別些臉道:“你看......衙差來了。

你會被誰救走?”

黃旭堯雙目含淚,不敢答話。莫說那倆衙差被纏住,就是近在咫尺,自己此刻在刀劍加身,只要這姑娘一聲令下,誰能救的走。他將幼子死死摟在胸口,求道:“姑娘,就當我黃早.....”

薛璃用了生下來最大的力氣往這邊跑,還有丈余距離,即大喊:“不要。”他沒能跑到面前。

小兒啼哭忽而止住,一個橘子咕嚕嚕滾到腳邊,比他跑的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