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眼迷離

庭前月(九十三)

薛凌來的急走的也急,是往日一貫風火樣子。蘇姈如回轉屋里,院里一攤子事忙,也再沒多想。倒是薛凌坐在蘇家馬車里,搖晃間面無表情計較著江府是何意思。

往日里做個什么,江玉楓思慮總是分外周到,不信他想不到此刻還得罪蘇府不起,就算不刻意安排,至少該提醒兩句。

原薛凌還以為是薛瞑自己打發了駕車的老頭,現一想,江府沒個只言片語也就罷了,還特意置備了招搖車馬讓薛瞑趕馬,怕不是刻意把自己往溝里帶。

究其原因,大抵是因為如今蘇姈如為江府瑞王提供錢帛之物,江玉楓聞說自己要往宮里去,存心幫忙試探。

疑人疑不盡,外頭蘇銀還時不時念叨兩句“落兒小姐好久不往府上走動”,薛凌連嘆氣都無法隨心所欲。只想著等從宮里回來,就無需在江府寄居,以后行事再多加小心便是了。

如此到了隱佛寺,蘇銀撩開簾子,薛凌瞧見馬車停在寺前外殿的石柱旁,一婆子拎了提籃已等候,提籃里自有花果香燭若干。

她多瞧了兩眼,認出是上回那個孫婆婆,這才起身跳下馬車與蘇銀道謝。蘇銀笑著與孫婆婆說著些客套之詞,而后趕了馬返程。

孫婆婆與薛凌彎腰請過安后道:“老婆子與姑娘引路,搶個先走在前頭,姑娘莫怪。”

這態度比上回似乎要恭敬些,不過薛凌并未因此欣喜。

料來這老婆子不會突然回頭,她懶的再強撐笑臉,雙目瞇縫成一葉刀鋒。

京中的小姐姑娘來往,少不得要有幾個丫鬟婆子跟著。隨意到了極致,也得孫婆婆這樣的奴才湊個數。薛凌向來獨行,沒工夫講究這些細節就罷了,江府肯定不會忘記,因此她越發斷定江玉楓有意設套。

如果自己先往蘇家求助,那一切都好。如果自己貿貿然直接往隱佛寺走,一來是坐實了自己可以與霍云婉輕易往來,另來是揪出些不妥,借機斷了自個去霍云婉相見的路子。

薛凌倒也不惱,畢竟與江府.....好像早就失了情分。

何況,如今那群人心意相通,相輔相成,江府順手幫蘇姈如個小忙,也是在幫瑞王和江府自己。畢竟以江家心力,肯定猜到了霍云婉與瑞王非但不是朋友,反而相互為絆子。

她一邊走一邊權衡,不多時就到了慧安師太處。這會天色已大亮,要去宮里的僧人姑子都已熏香念經完畢,等著啟程。突然要插個人進去,薛凌自身亦覺有些為難,暗忱還不如昨兒晚間過來的好,雖辛苦多些,卻不至于現在這般緊急。

孫婆婆與慧安師太耳語數句之后徑直退了去,薛凌雙手合十,含笑與這師太施了佛理。她既知這慧安是霍云婉乳母,除卻可信之外,還多了幾分可親。

乳母二字,聽來就讓人覺得溫柔的緊。腦子里咬字之間,也讓她想起魯文安。以前總也有人逗趣,說是魯文安除了沒喂過奶,別的比老媽子還老媽子。

往事也就罷了,一路往隱佛寺來,想的不是蘇府就是江家,還有瑞王沈元州這些人,零零總總加起來,皆是不可信,到頭來竟顯得霍云婉格外知心。

愛屋及烏,連帶著薛凌對著慧安也多了幾分恭敬。尤其是當年霍府里那個光景,這么一個婦人與整個家族抗衡,就為護著霍云婉一人,聽上去,更讓人覺得喜歡。

或然是,她也在等個親近的誰,不論生死,不問對錯,就護著自己一個。

慧安師太倒無格外熱情,仍是上回一般的慈愛之色,語重心長喊施主。因趕著時間,沒有假手于旁人,親自帶著薛凌去換了僧衣。

一切如舊,迎著旭日的方向,一步一念。薛凌聽不懂那些梵文是什么東西,跟在里頭濫竽充數,依著上回的模樣,平平安安到了霍云婉面前。

二人相見,寒暄數句,感念上回來,居然已是數十天前了。

血氣養人,因著蘭妃之死,霍云婉榮光更甚從前。倒是薛凌因平城無糧這件事大受大忌,懨懨數日又忙于黃旭堯一事,直至這一刻仍沒個停息,似乎消瘦了不少。

或真或假,霍云婉都關懷了幾句,方把話題扯到正事上。果如薛凌所料,主要是為著那半枚兵符。稍作計較,薛凌還是決定咬死是半塊假的。

她道:“我未有官位在身,父親也只是讓我去逃命,豈會把這么重要的東西放在我身上。本來一直以為,兵符定然在魏塱手里。

不料偶有一日,江府說漏了嘴,很有可能皇帝手上沒有這半塊兵符。我閑著也是閑著,這才找了個信得過的人幫我炮制出來,瞧瞧哪天能不能用上。

可我終究是循著記憶里的樣子讓人打造的,能否以假亂真,實在不敢保證。這才遞與了逸白,想讓你也幫忙瞧瞧。”

霍云婉似毫不懷疑,笑道:“若你不敢保證,也沒旁人能保證了去,既是要我瞧瞧,怎地今兒個不帶進來?”

薛凌道:“這東西兇險,小心為上。比起將東西帶進來,娘娘手可通天,將圖樣帶到宮外更容易些吧。”

她瞧著霍云婉臉色,續道:“也無需全貌,上頭銘文即可。我獨獨不記得銘文走向,別的”....薛凌沒繼續說,只抿嘴一笑,垂了頭去端茶。

說來蹊蹺,這回居然有茶水可喝。上次來還慌慌張張,謹謹慎慎什么也沒有。

霍云婉指尖在桌上輕點,悠然道:“你說的是,兇險吶。這假的不好帶進來,真的.....更是不易帶出去。近京之物也就罷了,西北的東西,我一個深宮婦人,無論如何估計都沾不了手,哪還能拓下銘文來。”

她望向薛凌,帶了一絲陰狠道:“莫不如,想辦法把東西引到沈元州手里去?”

“咳咳咳...”,薛凌被喉間一口水嗆的咳喘連連,又恐大聲惹門外誰聽了去,趕忙捂住嘴,憋得臉色通紅。緩過勁來急道:“不可”,嗓子還帶著刺痛。

咽了口水方續道:“不可,暫不可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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