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外慧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枕上勸諫

第一百七十二章枕上勸諫

在演武場上看到趙佑熙的“杰作”。尤其是那些猶如披頭士造型的士兵,俞宛秋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里暗暗著急,覺得無論如何都要世子夫君談一談了。

難怪那些人恨不得全營出動尋回自己,原來是害怕頭發不保。要知道,古人對這個可是非常看重的。滿清入侵中原時,有一句著名的口號,叫“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滿清朝廷逼迫漢人男子把頭發剃成滿族那種怪模怪樣的發式——前面禿腦門,后面扎根小辮,若不肯剃發,就是殺頭之罪。據說當時有人情愿被殺頭也不剃發,因為古人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剃發是孝順的表現,當然更有民族氣節問題。

但怎么跟趙佑熙談,讓他能虛心接受,又是個問題了。

吃晚飯的時候俞宛秋幾番欲開口,最后卻只是乖巧地吃著趙佑熙給她夾到碗里的菜。

一般的大家族。即使吃飯的時候有人布菜,也是很講衛生的。飯桌上有公筷,每個人面前都有個碟子,布菜之人一般是用公筷把菜給夾到碟子里,再讓你自己拈著吃。她的世子夫君,卻是直接用自己的筷子給她夾到碗里,還盯著她吃完。一頓飯下來,她基本上不用自己動手夾菜。

當然,這是小節,無足輕重,以世子的身份,和別人共桌而食的機會并不多,算來算去只會影響她一人,倒也不足掛慮。

可心情不好就拔禿樹葉,甚至替人落發,就不是小毛病,而是可能釀成禍事的大問題了。萬一遇到性子特別倔,或特別古板,把頭發和“孝順”緊密掛鉤的人,只怕會留下隱患。

一直到趙佑熙和幾個將領議事畢,從書房回來陪她就寢時,她才鼓足勇氣,把“留發不留頭”的故事改編了一下,說成是南北朝時代五胡亂華時發生的事。趙佑熙一向不看雜書,對野史之類涉獵很少,她估摸著應該能糊弄過去。

趙佑熙并不粗心,很多事。他只是懶得管而已,在某種程度上,他甚至是敏感的,所以俞宛秋的故事一講完,他已經明白了妻子的言下之意,因而笑道:“是那些人向你抱怨了么?”

俞宛秋忙聲明:“沒有,他們什么也沒說,是我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趙佑熙伸手把她攬進懷里,埋首在她柔滑的秀發中,甕聲甕氣地說:“和你剛成親就分開,別說見面,連音訊都打聽不到,我心里很著急,很煩躁,所以才會如此,現在你回來了,以后不會那樣了。”

俞宛秋為他掖了掖被角,不自覺撫向那俊朗的容顏:“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不是在乎那些人的頭發,我在乎的是你。”

“嗯”,小愛妻說在乎他。趙佑熙滿心喜悅,把懷里的人更攬緊一些。

俞宛秋盡量放緩語調,小心斟酌著自己的措辭:“所以我很怕軍營里出現敵對情緒,你的身份這么敏感,要做的事又很危險,不僅要靠這些士兵沖鋒陷陣,更需要他們的忠誠。萬一你樣樣都做得好,卻因為一個不良的小習慣,弄得士兵心生怨恨,向朝廷告發你,甚至全營暴動,你的處境,會有多危險?光是想想那場面,我都覺得害怕。”一個人地位再高,武功再好,照樣眾怒難犯。

趙佑熙有些遲疑地問:“會嗎?也不是每個人都被我剃了,就那么幾個跟我比武的,總共不會超過十個。”

雖然他在辯解,但他肯辯解,已經說明他被觸動了,俞宛秋再接再厲地說:“會!假如你現在跟人比武,對方一刀揮下你的頭發,你有什么感覺?”

趙佑熙豎起眉峰,怒意隱現:“誰敢?”

“是啊,人家不敢,因為你是世子”,俞宛秋從他的懷中掙出頭,看向頭頂上簡素的青色紗帳,再往上是原木顏色的橫梁。一切都昭示著。這里是野地軍營,一座有幾萬人的軍營。幾萬人揮舞著刀槍沖向敵人,固然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可一旦反噬,其后果也是可怕的。

想到這里她轉過頭,用前所未有的嚴肅口吻說:“就因為你是世子,哪怕你斷去了人家的頭發,別人也不敢說什么,但心里真的不介意嗎?只怕是敢怒不敢言吧。萬一你哪天落難,正好只有那人在身邊,他想到‘剃發’之恨,不只不救你,還趁機報仇,你說怎么辦?別忘了,你爺爺就是喝醉了酒躺在狩獵的帳篷中休息時,被自己的親隨刺殺的。”

趙佑熙辯了一句:“那人被朝廷收買了。”

俞宛秋反問他:“朝廷的人能收買你爺爺的親隨,就不能收買你的?你爺爺還沒剃過誰的頭發呢。那些被你剃過頭發的人,更容易變成有縫的雞蛋。不是有句話,叫‘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真到關鍵時刻,身邊之人的一點點恨意都可能改變整個局勢,陷你于萬劫不復。”

趙佑熙已經笑得非常勉強:“沒那么嚴重吧?”

“是。也許沒那么嚴重”,該講的話講完了,似乎也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俞宛秋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意,抱住他的手臂蹭著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記得我上午還跟你說過,因為我在乎你,生怕你出什么意外,所以考慮問題時,會把這些不利因素放大。希望你能諒解。”

趙佑熙反握住她的手說:“放心,有你在我身邊,我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我不在你身邊也不能啊,雖然我們發誓相守,可情勢會怎樣變化,誰也說不清,良好的愿望不見得都能實現,也許我們會再一次分離也說不定。到那時候,我希望你能克制自己的情緒”,說到這里就想到演武場四周光禿禿的樹,忍不住笑了起來,扳著手指說:“可以拔樹葉,拔穗子,拔雞毛鴨毛,但千萬別再剃人家的頭發。”

“嗯”,趙佑熙低低答應了一聲,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但一聲含糊的“嗯”顯然不能讓小妻子滿意,又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說:“來,向我們的孩子承諾,以后不管你心里有多煩,都不再剃人家的頭發。你可以在心里說,不出聲。”

趙佑熙咧開嘴角,撫著那兒好一會沒動彈,像在跟孩子做無聲的交流,讓俞宛秋心情大好,她今晚這么放肆,還拿孩子要挾他發誓,他都沒有生氣。看來,這人的脾氣沒有傳說中那么壞,也并不剛愎自用,對于兩個人的未來——不管是婚姻前景,還是安南王府的大業——她都更有信心了。他能聽進妻子的勸,就能聽進部屬的話,在這個基礎上,那些霸氣,那些不羈,就變成了可愛的優點。

第二天清早送趙佑熙出門后。俞宛秋讓小福子把營中負責采買的軍曹找來,掏出自己的私房錢,讓他給所有被世子剃去頭發的人每人配一副假發,另賜一套衣裳鞋襪作為慰問品。

軍曹一開始不敢接錢,小福子站在旁邊催促道:“既是世子妃賞下的,你替他們謝恩就是了。”

軍曹便躬身施禮:“是,謝世子妃賞賜。世子妃還需要些什么東西?屬下等會下山一并買回來。”

俞宛秋道:“暫時沒有,等我想起來再叫小福子去說,你下去忙吧。”

看著軍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俞宛秋輕輕吁了一口氣,但愿這些補救措施真的有用,但愿這些出身土匪的軍人能真心擁戴她的夫君,趙家爺爺的悲劇絕不能再重演。

——————————說明的分隔線——————————

上午家里停電了,我索性出門辦事,到現在才回來更新,抱歉。

昨兒也停了幾個小時,最近持續高溫,不知是不是限電。

第二更肯定有的,可能比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