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三十四章 死不承認

顧亮兩三天會過來一趟,一開始她還能根據他來的頻率,來推算自己被拐走的時間,但漸漸的,一切似乎都毫無意義。

顧洛絕食之際,每次餓到暈倒,顧亮都會撬開她的嘴灌水灌食,她敢不吃,他便嚼碎了嘴對嘴喂她,惡心至極,卻無力反抗,顧洛最終不得不開始恢復飲食,屈辱地在地窖里活著。

她一直被鎖的牢牢的,嘴里永遠塞著破布,發出嗚咽的哭聲已是極限。只在顧亮來時,能去掉破布,讓她得片刻喘息,只這片刻喘息她并不想要……

清白沒有了,未來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可她還得活著,最初是沒得選,后來是為了重獲自由,是希望親眼看到這個畜生得到應有的懲罰。

顧家丟了小姐一事,終是動靜太大,哪怕顧府為了小姐的清譽著想,一開始用了別的借口,但隨著知情人越來越多,瞞不住了。

整個淮安城里傳得沸沸揚揚,后來顧府干脆出了懸賞,告知小姐失蹤有關的線索的,賞銀百兩,尋到小姐下落者,賞銀千兩,整個淮安一片嘩然。

百兩銀已經足夠普通人家一輩子衣食無憂,千兩更是直接暴富的節奏。一時間,街頭巷尾,人人都變身偵探,想要從自己認識的左鄰右舍,族親姻親家里尋找到蛛絲馬跡,希望自己是幸運地發現顧小姐的那個人。

齊升在婆娘死后,很是忐忑,生怕下一刻就有羅爺的人兇神惡煞地破門而來,砍他手腳,尤其是趙芳兒的遺體被羅三帶走,直到夜深,都沒見歸還。

他要怎么向岳家交代?焦慮得睡不著的他在院子里踱來踱去,無意中聽到了隔壁傳來的響動。

隔壁一向空置,無人居住,他是知道的,此時深更半夜,怎么會有人前來?莫不是偷兒歹人?

他縮了縮脖子,偷了隔壁就不能偷他們家了,他可才贏了十幾兩銀,還沒捂熱乎呢。

可那動靜越聽越不對,怎么還夾雜著女人的哭聲呢?似是在求饒?他來到院墻處,伸長了耳朵,聲音比剛剛清晰了些。

“你還想回家?你以為回去了,你還是高高在上的顧小姐嗎?像你這樣失貞的女人,一根繩子吊死都是輕的!”

“求求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只求你放我回去,你可以領賞錢,就說是你找到我的,求求你了,一千兩不夠,我可以讓我爹再給你加錢!”

齊升心思一動,我去,這是不是顧府在尋的那個小姐?一千兩銀子啊!夠他還清債務,玩樂許久了!

錢壯慫人膽,他悄悄翻墻過去,試圖聽清楚一點,涉及到一大筆銀錢,他得仔細聽,不能鬧烏龍。

位于廚房的地窖入口處敞開著,齊升趴在洞口,對著里面閃著的火光,有些緊張,他知道底下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大概就是顧小姐,男的則是那個綁了她的人。

自己這單薄的小身板能不能制服綁匪,要不要下去呢?要不還是穩妥些,等天亮了,直接去顧府報官,讓他們自己帶人來救。

他這么想著,便躡手躡腳想退回自己家,沒想到在翻墻頭時,踩碎了一塊瓦,啪得一聲脆響,讓地窖里的聲音頓時消失。

壞了,被發現了。齊升手腳并用,跑回家中,栓上房門,抵在門后大氣都不敢出,只希望剛才的動靜沒人聽見。

結果自然事與愿違,他被顧亮拿著一把砍柴刀一刀割喉,生命的最后一瞬間,他看到自己脖子噴出的鮮血,噴濺到不久前趙芳兒上吊的房梁上。

被齊升意外發現自己囚禁顧洛之事,顧亮才驚覺自己計劃中的漏洞,顧洛是個人,會動會叫,絕對安全隱患。

自那之后,他便更小心地日日綁著她的雙手,嘴巴也堵得嚴嚴實實,因此顧洛只能發出嗚咽的哭聲,堅持了一年多,終于瘋了。

高春花與王二麻本身不必死的,但是好死不死的,顧亮千方百計脫了奴籍,進了鏢局,第一單生意的主顧,就是永安村的地主,被高春花認了出來。

看見高春花的瞬間,顧亮也是一愣,他心底泛起恐慌,萬一這娘們當場喊出來,自己怕是要玩完。

哪知道高春花被他身后的男人一腳踹在地上打罵,而自己則被鏢師叫走,兩人擦肩而過時,顧亮心里清楚這個女人知道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工。

他必須得殺人滅口,以絕后患才行。

于是他先辭了工,后又偷溜到永安村,找到了高春花,連同跟她一起的那個男人一并殺了,尸體扔進河里,神不知鬼不覺。

至于高春花與張貴的尸體為何會陷進河床,這么多年后居然奇跡般保留下來,恐怕只能說一句天意了。

他那時并不知道自己錯殺了張貴,而不是當時高春花的丈夫王二麻,以至于三年后,還有人到鏢局打聽他的下落,并一路摸到顧府門上。

幸虧顧明當時正在門房辦差,第一時間將王二麻擋了回去,并立刻通知顧亮,他不得不再次殺人滅口,以至引來官府中人詳查。

李聞溪翻看完卷宗最后一頁,有些不解地抬頭:“這些殺人經過他都交代得挺清楚的,為何沒有提到羅宏輝?”

“奇怪就奇怪在此,顧亮始終都不承認,羅宏輝的死與他有關。難不成真是意外?”林泳思若有所思地敲著案幾:“羅宏輝是怎么出的城,城門卒都說當天夜里無人出城。”

宵禁期間,以羅宏輝的本事,叫城門卒開門輕而易舉,但是當值那夜恰恰沒人看到他出去過。

顧亮自然不可能叫得開城門,神不知鬼不覺將羅宏輝運出城去。而且他殺人一向暴力,要么幾掌下去,震傷內腑,要么手起刀落直接割喉。

羅宏輝可是溺水而亡,身上無傷。

“我自是相信顧亮與羅宏輝之死無甚關聯的。”林泳思見過被顧儀德過了堂的顧亮,十指全斷,后背皮開肉綻,兩條腿也打斷了,各種能用上的刑罰一個沒落,給他上了大全套。

在如此重刑加身的情況下,反正顧亮是死定了,完全沒有隱瞞的必要,想來羅宏輝之死,真與他無關。

李聞溪嘖舌,兜了好大一個圈子,別的案子陰差陽錯地破了,偏最初最該破的沒破。

得~~還得接著忙活!

“泳思兄甚是敬業啊!”抬腿進來的人笑著打趣,卻讓盯著卷宗的李聞溪后背發寒,全身止不住顫抖。

是他!

“世子爺?您什么時候回來的?”

“未時進的城,換了身衣服便來看你了!怎的?這山陽縣尉還做上癮了?”

來人正是紀凌云,他瞥了眼站著不動的李聞溪,見是個長得還算眉清目秀,但皮膚有些黑的少年,也不關注,勾過林泳思的肩膀:“今晚定好了,咱們醉春樓不見不散,凌風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