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不是說去國外了?”
“嗯,昨天從國外回來的,今天這邊有塊兒地皮的競價投標,我過來看看。”
說著,宴俞洲把眼神落到她手中的傘上。“你這把傘……造型很別致。”
寧枝覺得他話中有話,“別致?”
正巧身邊一輛開著窗戶的黑色轎車駛過去,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趴在窗戶邊上,用小手拖著臉頰,白嫩的小臉兒皺成一團,有些嫌棄恐懼地瞪了眼寧枝手上的傘,跟開車的媽媽抱怨:
“媽媽,你看那個姐姐手上撐的傘,好丑好恐怖啊……”
她媽頭也沒回,崩潰道:“臭丫頭,叫阿姨別叫姐姐,天天給你媽抬輩兒。都給媽媽抬老了!”
“哦……”小姑娘奶聲奶氣的聲音隨著車開走,而越來越遠,但依稀能聽出來話里的不情愿。“可是那個阿姨長得好看,爸爸說看到長得好看的女人都要叫姐姐……”
之后她媽又說了什么,宴俞洲沒聽見。
寧枝抬眸看了眼自己手上黑紅相交,顯得顏色暗沉的扇面,抿了抿唇,無聲把傘收了起來。
“你來這里有事嗎?”宴俞洲看了看她身后,沒看到兩個小崽崽的身影,“大寶和小寶呢?”
“他們在港區,有顧姐看著他們,你不用擔心。”寧枝沒回答她第一個問題,眼神直落在他的臉上。
宴俞洲對上那雙平靜深邃的眼睛,下意識想退后兩步。然而不等他動作,胳膊上一緊,被寧枝猛地一拉,他差點栽倒在寧枝身上。
他眼睛微微瞪圓,身上冷冽的氣質陡然消散。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陡然被寧枝拉近不少,屏息凝神之際,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寧枝身上略有些發涼的溫度。
“寧枝?”他金絲邊眼鏡后面的眼鏡無措一瞬,想退后,再次被寧枝拉回來。
寧枝的身量在女人中算是比較高的,但是跟他相比,不過到他下巴處。
兩個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宴俞洲心跳莫名亂了一拍,細看寧枝的雙眼,只從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他把慌亂的心跳壓下去,很快想到了寧枝反常的原因,“我……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確實有點問題,”寧枝蹙眉,“你被人下咒了。這段時間你接觸了什么人?”
“我被下咒了?”下咒這個詞,宴俞洲沒怎么聽說過,但他只是驚愕一瞬,并沒有懷疑寧枝的話。
他抿緊唇,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我這兩天接觸的人比較雜。基本上都是合作上的人,還有其他一起來競爭地皮的。但是這里面應該并沒有會玄學的人。”
“但是也可能,”他很快有了另一種猜測,“是那些想競爭地皮的人惡意競爭,請了會這方面的大師來。”
寧枝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這種害人的法子,不像是國內靈玄師會用的手段,倒是像南洋那些黑玄師慣用的伎倆。
加上這次,她來的目的……
寧枝揉揉腦袋,突然有點不安。“你接下來有要緊的事情嗎?”
宴俞洲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不能離開。“這座城以后會成為新的開發區,這座城市地皮的潛力不可估量,很可能會影響以后建筑行業實力的重新布局,很多人都盯著這次的投標,我得留下來親自參加。”
“這樣啊。”寧枝只是想帶他離開,沒想到宴俞洲會跟她解釋這些東西。
她繼續揉了揉額頭,問道,“那你們現在是要去參加競標?”
宴俞洲搖搖頭,“競標在明天早上,今天下午只是類似于交流會的晚宴。”
他看著寧枝的神色,試探道:“你要跟著我去嗎?”
那邊被宴俞洲趕走的下屬正悄悄八卦兩人的關系。
能被他帶出來的人,都是跟著他一路打拼過來的,雖然平常的關系沒有多么熟稔親密,但是相較于大多數的老板和下屬來說,還是親近一些。
這邊是小城,沒有特別高奢的店,幾個人找了個漢堡店坐下,紛紛伸著脖子往外看。
看到寧枝猛地拉了自家老板一把,兩個人差點抱在一起,最最只要的是,自家老板竟然沒有反抗!!!
在漢堡店里的幾個人看得一愣一愣。“咱們老板……這是談戀愛了?”
不知道誰開了個頭,幾個人呆了一下,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嘆。
“老板鐵樹開花了?!”
不說國內的生意,就是國外的生意,就他們所知道的那些,也不過是老板產業中的九牛一毛。
就這么有錢的老板,國外名校畢業,年紀輕輕創立了自己的公司,之后又繼承宴家的家產,還是個混血兒,長得高大帥氣,性格雖然說不上溫柔,但是霸道總裁這一款也很流行啊!
講道理的說,他們老板這樣的鉆石王老五,應該是最不缺女人的。
可這么多年了,老板愣是因為工作太忙沒有談戀愛。
沒想到現在不聲不響,竟然有了這么親密的女朋友。
而且看起來,女方明顯位于上位,他們老板反而是被制住的那方。
“沒想到啊沒想到啊,”市場部的女部長惋惜捶桌,“以后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覬覦老板了!天啊,我上班唯一的樂趣!”
“不過那女的長得有點眼熟,是女明星嗎?我還以為老板以后的老婆得是個商業女強人,沒想到老板也這么庸俗……”
什么女明星女強人的!他們夫人可是個女玄師!還是超級有名的那種!
宴俞洲的秘書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地聽他們議論紛紛,拼命壓抑住上揚的嘴角。
作為最先知道寧枝和老板關系的人,秘書不由把腰桿挺直了些。
他已經把夫人的通靈綜藝一期不拉追完了,現在他領著老板的工資,成為了夫人的迷弟,等老板和夫人公開后,他就上去抱大腿,果然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他不漲工資誰漲工資!
而且這群人肯定沒想到,他們老板的進展速度可比他們想象中要快多了,兩位小少爺都已經能去打醬油了!
一群人正討論著,就看見宴俞洲帶著寧枝往他們所在的方向過來,連忙閉嘴,站起來往店門口走。
“老板!”
一群人站在宴俞洲和寧枝身前,眼神有意無意地打量著寧枝。
突然一個年輕的女員工驚叫了一聲,指著寧枝瞪大眼,“你……你是寧大師?!是之前在網上直播算命的那位寧大師吧?!”
寧枝眼神望過去,無聲點了點頭。
“啊!寧大師!真的是你!”女員工興奮地短短尖叫一聲,“天啊,寧大師我真的沒想到,我竟然能見到你的真人!”
其他人一聽“大師”這個稱呼,剛剛揚起的八卦唇角瞬間落了下來。
等等,什么東西?大師?
不是他們想的那種神棍一樣的大師吧?
市場部的部長盯著寧枝看了許久,覺得寧枝有點眼熟,但又說不上來哪里眼熟,直到身邊關系比較好的同事碰了她一下,問道:“這人是不是幾年前特別火的那個,叫寧枝的女明星啊?”
寧枝?市場部部長立刻反應了過來。
她一直負責公司的市場部,之前還和寧枝的公司合作過,不過當年本應該屬于寧枝的代言,很快因為她抱孩子逼宮的事情,被她的經紀人塞給了另一個叫“蘇暖”的明星。
等等……
市場部部長的眼睛緩緩瞪大——逼宮?他們未來的老板娘抱著孩子逼宮?
據她所知,當年被逼宮的男人好像并不是……他們老板?
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市場部部長頓時冷汗淋漓,完全沒有了八卦的興趣,跟秘書一起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主打一個背景板。
認出寧枝身份的女員工注意到寧枝身邊的老板,趕忙將激動地心情壓了下來。想到平常老板的性子,再想想剛才的自己,女職員額頭滲出來不少冷汗。
完蛋了,她剛剛又蹦又跳,老板不會認為她不夠穩重,把她開了吧?
事實證明,老板還沒有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
宴俞洲簡單介紹了一下寧枝的名字,很快就帶著大家去參加了交流晚宴。
只是一個普通的晚宴,寧枝還是穿著身上普通的衣服,宴會上的其他人也沒有穿得多隆重。但因為她身側站的是宴俞洲,還是有很多各異的目光看過來。
甚至有不少和宴俞洲合作過的人上來探口風,詢問寧枝是宴俞洲的什么人,都被宴俞洲不痛不癢堵了回去。
“怎么樣,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嗎?”寧枝挽著宴俞洲的胳膊,宴俞洲低下頭輕聲問。
“沒有。”寧枝的眼神落在人群中,“你剛剛給我看的那幾個競爭對手我也看過了,他們臉上都沒有和你一樣的黑線。”
說完,她抬頭,眼神凝重地看向宴俞洲,“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
“我明白。意味著,那個人不是奔著這次地投標來的,而是為了我來的。”宴俞洲把手里的酒杯放下,眉宇有些擔憂地皺起來,“大寶和小寶那邊沒事吧?”
“我這邊沒收到大寶小寶有事的消息。那個人應該只是針對你,不是針對你們宴家。”
宴會上的人神色各異,暗戳戳把目光移向他們兩人所在的位置。
寧枝沒有在乎他們的眼神,拉著宴俞洲快速離開。“既然那人沒有在這里,那我就先幫你把豎在你命宮上的這道黑線除了。”
說著,寧枝牽著宴俞洲的手腕走到宴會外一個沒人的拐角,隨手拿出來兩張符。
她捏著符紙甩了甩手,正打算幫宴俞洲破了下在他身體里咒,突然腦袋一疼。一種被針狠狠扎了一下的痛感在腦子里炸開,甚至越來越嚴重。
“唔……”
她捂住腦袋,悶哼一聲,不受控制地蹲下身,臉色一下子白下來。
宴俞洲臉色一變,連忙摟住她的腰。“寧枝?寧枝?”
他神色驚慌望著寧枝白得像紙一樣的臉,見人的意識越來越不清醒,急忙掐住寧枝的人中處。
寧枝臉色蒼白,眼睛雖然睜著,眼神卻完全放空,一直注視著天上,仿佛在看什么他看不見的東西。
迷迷糊糊中,寧枝感覺宴俞洲在掐她的人中,但宴俞洲驚慌失措的聲音卻越傳越遠。
眼前的景象漸漸扭曲,之前許久沒有看到過的幻覺再次在眼前升起——上一次還是夢,現在青天白日,那些幻覺就橫沖直闖闖進了她的腦子。
黑黢黢的幻境里,她看到了一點點金紅色,原本只有芝麻粒大小的金紅色緩緩放大,直到彌漫占據了她所能看到的一切。
突然,整個金紅色一晃,天旋地轉之間,她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在金紅色的霧氣中緩緩睜開。
那個眼睛有多大呢,如果說她是一粒芝麻,那這個眼睛就是一輛長達十幾米的貨車,而現在,這個比她身形大了幾千上百倍的貨車,就高高懸掛在距離她不足二十米的高空,悄無聲息地盯著她這顆小芝麻。
寧枝對上那只眼,堅持了還沒兩個呼吸,就感覺一股腥甜從喉嚨里涌出來。
她死死咬住牙,臉上的平靜冷淡碎了個干凈,瞳孔顫抖望著高懸在空中的眼睛,只覺得之前的世界觀碎了個干凈。
這樣的力量,不應該是人類所能擁有的。
難不成……
這真的是神?
在這種玄學都要被當成封建迷信處理掉的末法時代,竟然還有神的存在?
當年她那個黑玄師師叔想召喚的“新神”……竟然真的存在!
寧枝望著那雙眼睛,一片荒蕪寂靜中,她只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咚——”
“咚——”
“咚——”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幾乎要突破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限,直到肺里的最后一絲氧氣被榨干,痛苦襲來,無法掙脫的眩暈感將她層層包圍。
金紅色中那顆巨大的眼睛終于緩緩合上,那些傾注在她身上的威壓慢慢散盡,就連痛苦也一并消失。
寧枝只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幾乎要飄上天堂。
就在這時,她聽到之前做夢時,在寧家村的巨石后聽到過的那兩道男聲:
“這樣就可以了吧?”
“應該可以了。我們關不上那些門,只能祈禱在那些門被打開前,有人能阻止它們了。”
“就選她了?確定嗎?”
這個問題一出來,那道聲音沉默了許久,最后以一個寧枝幾乎會忽略的音量道:
“確定,就她了。”
“寧枝!寧枝!”
宴俞洲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直到他的聲音完全清晰地在耳邊響起,寧枝像掙脫溺水的人,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她眼神警惕地掃視四周,這里還是她剛剛帶著宴俞洲過來的那個地方,面前是驚慌不定的宴俞洲。
“寧枝?”宴俞洲舉起手在寧枝眼前晃了晃,見對方看過來,緊鎖的眉毛才一點點松開。
他把寧枝扶到有陽光的地方,不解地質問道,“你剛剛為什么要掐自己的脖子?”
“……你說,”寧枝眼神一點點清醒過來,凝重望過去,“我掐我自己的脖子?”
“對,你剛剛力氣特別大,我怎么也掰不開你,你整張臉都憋紅了。”宴俞洲冷厲的眉眼不再,一雙和大寶小寶一樣的黑藍色眼睛中只剩下了擔憂,“你剛剛的情況很不對勁,需不需要我去找易典道爺爺幫忙?”
寧枝原本還沉浸在驚愕中,聽到宴俞洲要去找易典道,輕笑搖頭,“易典道的實力不如我,我解決不了的問題,他也沒轍。”
當時解決古墓大魚的事情時,宴俞洲早就被雷劈暈了,不知道當時寧枝借龍脈之力時是怎么樣的盛況,只以為她在逞強。
不等他開口勸慰,寧枝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借著他的力道起來。“剛剛只是個小插曲,我幫你把你額頭上的東西解決了。”
說著,她再次舉起手里的符紙,被宴俞洲握住。
“今天還是算了,”宴俞洲擔憂地皺起眉頭,一雙冷厲的藍色瞳孔中滿是關切。
他垂下眸,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道顫動的陰影。“你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還是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說吧。”
陽光穿過茂盛的樹枝,在他身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細碎光斑,照亮著他大海一樣沉靜深邃的雙眼。
寧枝望著那雙如大海一樣的眼睛,眼神一凝,忽地落在他眼尾的位置,“你擔心我?”
“我……我自然是擔心你的。”
宴俞洲說完這句話,就感覺有點不對勁兒。
雖然說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但其實只是比較熟悉的陌生人,這樣說話,好像有點冒犯。
“不好意思,”他蹙眉道歉,莫名其妙感覺耳朵有點紅,“我的意思是……”
寧枝雙手抱胸,眼神凝重地看著他,宴俞洲對上她的眼睛,腦袋空白一瞬,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說。
“宴俞洲。”寧枝盯著宴俞洲眼尾夫妻宮的位置,一步步靠近他。
宴俞洲望著寧枝越來越近的臉,下意識往后退,直到后背抵在身后的大樹上,再也退無可退,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寧枝那張素白的臉慢慢靠近,直到兩個人的呼吸交纏。
他驚慌失措,而寧枝卻氣定神閑,眼神一直落在他眼尾處。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尾,沒摸到什么東西,“我臉上……不對?”
寧枝點頭,“你的夫妻宮不對。”
“夫妻宮?”
“對。”寧枝的眼神凝重起來,“你現在的夫妻宮……”
她一頓,倏的抬起眸,“宴俞洲,我的能力好像增強了。”
“增強了,這不是好事嗎?”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樣的回答,宴俞洲松了口氣,又感覺有點失望。
“可是,”寧枝臉色微沉,“我看到,我們之后……好像會有一段婚姻。”(愛腐竹ifz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