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仙鶴形狀的東西,幾乎是個由無數眼睛組成的集合體,眼珠亂轉見讓人精神值狂掉。
單真真看著天空上的怪物,當場干嘔起來。
“我去!”
“這特么何止一個精神污染啊!”
“我……嘔——”
單真真吐得有多厲害,那邊毀容男的眼神就由多癲狂。
“哈哈哈哈!我偉大的主宰!”
“我偉大的主宰降臨了!”
“哈哈哈哈哈!我師父都沒能做成的事情,我做成了哈哈哈哈!”
他跪倒在地上,對著從云層后探出頭的那個怪物瘋狂膜拜,本就扭曲的臉增加了兩分興奮,顯得更加可怖。
寧枝被那個東西的眼神盯著,只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好像一下子涼了下來,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席卷全身。
而她身邊肉體凡胎的宴俞洲更嚴重,在被盯上的一瞬間,就感覺喉嚨里一股腥甜,禁抿的唇間溢出一絲鮮血,全身的肌肉軟下來。
“宴俞洲,你沒事吧?”寧枝伸手去扶倒下的宴俞洲,手里卻被塞了那把傘。
他唇角的鮮血越來越多,原本深邃如深海的眼睛此刻滿是痛苦,“你的傘,拿著。我拿不住東西了……”
“宴俞洲!”
眼睜睜看著人痛苦地倒在自己懷里,寧枝一雙眼睛充滿怒氣看向夜空上,那個躲在云層里地怪物。
怪物長長的脖子高高揚起,看起來很是愉悅,低沉嘶啞的聲音仿佛從幾千萬年前的遠古傳來,帶著濃濃的威壓:
“看來勝負已分,誰有這個榮幸成為我的軀殼,已經昭然若揭!”
祂的話音落下,寧枝就感覺有什么東西鎖定了她懷里的宴俞洲,原本的荒地上不知道從哪里出現了一大堆的流沙,幾乎想拖著宴俞洲離開。
“宴俞洲!”
寧枝連忙拉住宴俞洲的手,不敢相信地抬頭看向天上那抹怪物身影。
她還以為那怪物選中是她,沒想到竟然是先一步昏倒的宴俞洲。
但是,兩個一體雙魂是什么意思?
宴俞洲是一體雙魂,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但另一個……
她咬了下舌尖,劇痛和腥甜味兒一起在口腔里炸開。
她嘗試著在心里默念了一聲,“原主?”
四周靜悄悄的,除了天上令人精神值狂掉的怪物,單真真的干嘔和毀容男的癲狂大笑,她身邊只剩下了試圖把宴俞洲拖走的流沙。
沒有人回應。
但越是這樣,寧枝心中的直覺越強烈。她眉毛壓下來,幾乎遏制不住怒氣:
“原主?寧枝?”
“我知道你在!這種情況你還打算躲著嗎?!”
然而她在心中的發飆已經沒有得到回應。
寧枝忍無可忍:“原主!寧枝!你打算躲到什么時候,為什么你在卻一直不出聲!你一定知道現在這是什么情況,你是真的打算兩個孩子的父親成為那鬼東西的軀殼嗎!”
這次,她的意識深處終于有了細微的回應,小小的,像剛從泥土中鉆出的嫩芽,帶著精疲力盡后的虛弱。
寧枝聽到那個原本屬于這個身體的靈魂,小小聲道歉:“對不起……”
聽到這個聲音出來,寧枝狠狠咬了一下牙:“你果然在,現在是什么情況!”
“是什么情況,我也說不清楚……”
那個聲音小小的,她原本就只是個黑紅女星,從來沒有接觸過玄學上的事情,跟殺伐果決的黑玄師寧枝對上,總覺得自己矮了一頭。
不等寧枝開口,她飛快把人抓進幻境。“具體是什么,你自己看吧。”
寧枝來不及叮囑她抓緊宴俞洲,就已經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意識深深跌入一片黑暗。
黑暗寂靜無聲,她卻好像在黑暗里看到了很多東西,還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里面有只見過一次面的蘇父蘇母,還有蘇暖,甚至有單真真和司席,這些人全都匆匆一閃而過,更多的是兩個擁有深藍色眼睛的混血少年。
他們五官深邃,即有西洋人深邃立體的五官,又有華夏人特有的圓鈍,深藍色的眼睛卻像末法時代永遠不會亮起來的夜空一樣灰藍。
兩個小少年大概十四五歲,臉上的稚嫩還未完全消退,卻已經并肩而立在支離破碎的末法世界,身前是被異教徒召喚出來的,怪物一樣的新神,身后是驚恐擠成一團的無辜人類。
兩個小小的少年像立于棋盤上的楚河漢界,將“新神”和人類隔絕開來,試圖保住人類最后一絲火種。
天上血月當空,久日不散。大地瘡痍,一片廢墟,曾經輝煌璀璨的城市不在,只剩下了無處不在的死亡和會通過恐懼傳播的感染。
一旦人類對某個“新神”的恐懼達到峰值,就為成為那個“新神”的信徒。而信徒身上都長著看不見的管子,將自己的血肉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新神”的身體里,供祂們不斷生長吞噬。
在這樣嚴峻的環境中,只有很少一波人活了下來,這些人類在“新神”的圍堵中四處掙扎,在兩個少年的帶領下艱難求生。
幻境中的時間過得極快,寧枝親眼看著那兩個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從稚嫩到成熟,稚嫩的臉頰上嬰兒肥一點點消失,纖長的身材慢慢成熟結實,然后相繼死在了28歲那年。
他們被越來越多的“新神”圍追堵截,在即將成為新的“信徒”之際,相繼和那些所謂的“神明”同歸于盡,而在他們身死的瞬間,寧枝終于明白為什么兩個小小的少年能帶領人類在末法時代苦苦堅持這么多年:
無數黑影從他們碎裂的身體中奔涌而出,但不等那些黑影凝結重新成為“新神”,就被一股一道力量沖擊消散。
原來這么多年來,兩個小少年都在用自己的身體封印那些所謂的“新神”,試圖一個個將那些“新神”吸收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可惜,他們最終還是沒有成功。
透過重重疊疊的環境,兩個已經長大成人的青年似乎若有所感看向寧枝的位置,那兩雙黑藍色的眼睛宛若星星掉進深海,隨著星星在深海中不斷降落,璀璨耀眼的星光終于湮滅在黑色的海水中。
星光湮滅那一刻,寧枝終于從幻境中抽身。
“這是……什么東西?”
她艱難把這句話問出口,驚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黑暗中,另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露出身形,寧枝終于見到了那個只存在在記憶深處的原主。
相較于自己的冷淡,原主寧枝是個很奇妙的矛盾體。
她是大滿貫影后得主,身上似乎天生便戴著他人無法比擬的光環。但作為一個孤兒,長大后仍然不受父母待見,怎么也無法在親生父母那里得到認可,這讓她帶著一種無法消除的自卑和不自信。
自負和自卑巧妙糅合在一起,形成了28歲的影后寧枝。
感覺寧枝冷肅的眼神看過來,影后寧枝下意識后退了一步,低垂著頭回答寧枝的問題:
“這是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如果非要給它找個名字,你可以叫它預言。”
“預言?”寧枝低聲重復了一邊這個名字,皺眉望向垂著頭的影后寧枝,“那兩個孩子,是大寶和小寶?”
聽到“大寶”“小寶”兩個名字,影后寧枝終于抬起頭,她一雙淚眼婆娑的眼睛望著寧枝點點頭,寧枝這才發現,其實她和影后寧枝的長相并不是完全一樣的。
她的眼睛是純黑色,像在墨水瓶里裝的時間太久墨水,幾乎透不進去光。而影后寧枝的眼神卻是一種顏色淺了很多的琥珀色,好像能一眼望進眼底,澄澈純凈。
寧枝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只感覺最近發生的事情好像跟她在另一個次元一樣,充滿了不真實感。
她不確定影后寧枝知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書,只是不把問題問出來,憋得難受:“據我所知,如果不是我來到了你這個身體,大寶和小寶早就在你雙腿截肢的時候就被你的親生父親掐死了,他們是不可能平平安安長這么大的。”
但如果這是她穿越過來以后的事情,那就更不可能了。她絕對不會丟下兩個孩子獨自面對這些事情。
影后寧枝滿臉憂郁低下頭,“寧小姐,你聽說過‘平行世界’嗎?”
“平行世界?”
這個寧枝當然聽說過。
有人猜測,除了他們所在的世界外,還存在著很多一模一樣的平行世界,那些世界生活著和他們一模一樣的人,或者說那些只是做出不同選擇的自己,在按照另外的人生軌跡生活,是宇宙中的另一個自己。
“作為前提,寧小姐,我要向您坦白一件事情。”影后寧枝眼神認真看向寧枝,“在我沒有現身的這段時間,我們的記憶是共享的。也就是說,您所謂的‘書中世界’我也略知一二。”
“據我所知,那不過是我們人生中的另一種可能,也就是我們這個世界的平行世界。在那個世界,大寶和小寶被人殺害,我也慘死。但是現在這些都沒有發生,反而是你代替了我,大寶和小寶也平安長大。”
“這已經和‘書中世界’不一樣了,不是嗎?”
寧枝深深看了她一眼。“關于預言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影后寧枝似乎早就猜到寧枝會這么問,坦然道:
“我原本是不知道的,但雙腿被砸斷之后的人生,我重新走過三次,每一次都毫無例外,不管我怎么掙扎,都會掉進蘇家的圈套,看著大寶和小寶在我眼前慘死,然后我自己也會被那家人折磨致死,再醒來我又回到雙腿被砸斷的那天。”
“直到第四次,我多了一個選擇,那就是你。”
影后寧枝眼睛中閃過不甘心,“有了你這個選項,我毫不猶豫選擇了讓你來。我知道我斗不過他們,但我不信你也斗不過他們。”
“現在看看,我的選擇是正確的。你的日子越來越好,蘇家反而在走下坡路,而且,你還找到了大寶和小寶的爸爸……”
她說完,沉沉嘆了一口氣,抬眸看向寧枝:“等你進入我的身體后,我原本以為自己就可以像個看電影的觀眾一樣,看著你把蘇家人整得毫無還手之力。可我沒想到,我竟然親自進入了十幾年后的末法時代。”
她眼睜睜看著曾經幾萬塊錢一平米的高級公寓變成廢墟,人類四處逃竄,大海、荒漠、草地,各處鉆出來所謂的“新神”,將人類逼到了滅絕的邊緣。
在她親身經歷末法時代的整個過程中,她不止一次想和大寶小寶相認,但每次想說這些話時,她卻像被人卡住喉嚨一樣,怎么也張不開嘴。
直到她在大寶和小寶死亡前夕,被新神變成行尸走肉的信徒,那場噩夢一樣的經歷,才堪堪結束。
聽到她的描述,寧枝嘖了聲,“難道就沒有弄死那些東西的方法嗎?”
“沒有,”影后寧枝搖頭,“祂們雖然長得像怪物,但卻和神一樣,只要有信仰祂們的人在,哪怕只有一個,祂們也能生生不息,永不消滅。”
“這么說來,”寧枝抱胸,“暫時制止祂們的方法,只能像幻境中的大寶和小寶一樣,把這東西封進某個軀殼里?”
影后寧枝點頭,“目前只有這個方法。”
“行,我知道了。”
寧枝眼神再次恢復清明,身體外的時間不過過了短短幾瞬。她睜開眼的瞬間,天上那個仙鶴形狀的怪物已經朝著宴俞洲俯沖下來。
她趁著這短短兩息時間,飛快掐了個手決,之前她畫在宴俞洲手臂上的符咒一亮,瞬間將兩人調換了位置。
那仙鶴一樣的怪物見此情景想停下,硬生生被寧枝抓住,怪物巨大的身體轉眼變成了一大團濃厚的黑霧將寧枝包圍。
那邊的毀容男還在不停地大笑,單真真卻顧不得干嘔,紅著眼睛,吼聲撕心裂肺:“寧枝!”
巨大的聲音將嘴角帶血的宴俞洲吵醒,他眼神迷茫片刻,剛打算站起來,余光瞥到身邊的寧枝帶著渾身的黑氣倒下,連忙接住她倒下的身體。
“寧枝!”
寧枝臉色看起來極差,卻沒有昏倒,對上宴俞洲的眼神時,清咳了聲,喉嚨里的血腥味愈發濃郁。
她看著宴俞洲的臉笑了笑,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著什么東西,在宴俞洲眼前晃了晃。
“你看,”她聲音虛弱,卻掩蓋不住聲音里的笑意,“一只小白雞吊墜……”
原本全身長滿眼睛的仙鶴此時變成了一個白球一樣的小雞仔,被拎著兩個又短又小的翅膀,掛在寧枝手上晃呀晃。
祂似乎不能接受現在的情況,被拎著翅膀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一開口,原本厚重蒼老的男中音也變成了小菜雞的奶音:
“怎么……我的力量怎么會到你身體里去?!”
“啊啊啊啊!我的聲音!我的聲音!好惡心的聲音!人類,你對我做了什么!”
“愚蠢、狡猾、卑鄙的人類!快放開我!我要把你變成最下等的奴仆!”
還沒有成年人半個手掌大的小胖白雞拼命撲騰,身上的毛完全炸開,像顆毛茸茸的小白球。
祂稚嫩童氣的聲音惡狠狠,一雙綠豆大的眼睛瞪著寧枝,威脅:
“惡心的人類,你竟然敢如此侮辱我!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剛剛一聲尖叫把自己嗓子喊啞的單真真,完全不能從那么危險的情況中反應過來,癱坐在地上,呆滯望著在寧枝手上撲騰的小白雞。
最崩潰的應該是把“新神”召喚出來的毀容男。
他心態崩塌一般望著那個被寧枝兩根手指頭制住的毛球,眼前一黑——
這絕對不是他偉大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