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溝通
第二天一早,與寇仲和徐子陵他們分別后,我終于踏上了尋找石青璇的征程。想想早就應該去尋找她了,可是連綿不絕的事情又使我一再擔擱,唉,不知道伊人何在?
當我離開梁都后,獨駕輕舟沿通濟渠南下,到達通濟渠和淮水交匯處,此時沿渠南下不半天可抵江都,若西轉入淮則幾個時辰到達鍾離,本來交通非常方便。只可惜李子通于此駐有戰船,又以鐵練橫渠,不準任何船只通過。
我可不想節外生枝,就在那里棄舟登陸西行,展開腳法,過鍾離而不入,改為南行,只要抵達長江,便可設法坐船西上,省時省力。
沿途饑餐渴飲,曉行夜住,我沒有一絲的擔擱,全力趕路。因為,此時的我實在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雙翅,立刻飛到伊人的身邊。
可是世事往往出人意表,事與愿違。這不,端莊淡雅,彷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師妃暄正俏生生的卓立于道路中間。
不知為何?我總感覺這次見面,師妃暄已經人性化了好多,雖然她仍是那樣的飄飄若仙;仍是那樣的超塵脫俗,但是,我知道,我的感覺絕對不過錯。
為什么呢?難道是因為她曾因為我的原因而完全流露出小女兒之態?難道是因為她已經對我情難自禁?唉,算了!女人心,海底針,即使是有過無窮記憶的無也無法猜測。
發現了師妃暄攔在道路中間,我雖然放緩了腳步,但是卻并沒有理她,而是繞過了她繼續趕路。
師妃暄看到我對她彷佛視而不見,仍然繼續趕路,忍不住出言譏諷道:
“想不到數日未見,震動天下的‘邪帝’竟然連對女子的基本風度都已不復存在,可悲呀可悲!”
可惜她這番言詞用錯了對象,我仍然一言不發的繼續向前趕路。師妃暄見我仍然毫無反應,氣急之下,忍不住嗔怒道:
“笑行天,難道妃暄真的讓你那么討厭嗎?”
話一出口,我們兩人個都楞住了,因為,這種語氣,與處于戀愛中的女子向情郎癡纏撒嬌毫無二致。
師妃暄雙頰緋紅,低垂螓首,雙手更是不自覺的把玩著她的衣角,恐怕現在,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出于本心,還是靜齋功法的自然流露吧。
還好,適時出現的話語把她暫時帶出了這個尷尬的局面,但是,卻又把她帶入了另一個尷尬。因為我悠悠的說道:
“以你師妃暄本人的身份,我并不討厭,但以你慈航靜齋傳人的身份,我很討厭!”
師妃暄美目深注的望著我,嚦嚦鶯聲的反擊道:
“記得笑兄曾在洛陽時說過‘身份真有那么總要嗎?’這句話,不知道今日為何前后矛盾呢?”
我灑然一笑道:
“身份并不重要是指看一個人,不能夠僅僅看到他的身份地位,而是要看他的真實心境和其所作所為。我想請問妃暄,你真的為自己做過些什么嗎?真的為自己活過嗎?”
師妃暄想也不想的反問我道:
“我為了天下的太平而活,為了百姓的安定而活,這又有什么不對嗎?”
果然如此,作為慈航靜齋悉心栽培的對象,作為自小就承載著道門與蒼生這兩大重擔的當代傳人,師妃暄被灌輸思想還真是堅定不移啊!
我哈哈大笑道:
“準確的說是應該為了對天道的渴求、對蒼生的慈悲而活吧!就算是為了天下,為了百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現在的天下真的需要你們嗎?現在的百姓真的需要你們嗎?”
師妃暄睜大了秀眸難以置信的直視過來,顯然她想不到面前男人會對慈航靜齋的思想有這么深刻的了解;顯然她想不到我會說出現在的天下和百姓已經不再需要她們的話語來!
我以極度自信,不容置疑的語氣繼續解釋道:
“小弟可以毫不謙虛的說,沒有我笑行天,也許你們的想法和做法是對的,但是,現在有了我,整個天下的形勢已經改變,你們所有的一切努力,所有的一切行為,不但不是在順應時勢,反而是在阻止混亂的天下早日統一,反而是在阻止流離的百姓早日安康!”
我這番話深層次的原因師妃暄當然不會懂得,但表滿上的意思她還是理解無誤,聽到這里師妃暄忍不住反擊我道:
“照你這么說,難道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人獨醒,而眾人皆醉嗎?難道就只有你順應時勢,而其他人都在阻止社會發展嗎?你這樣說還真的是毫不謙虛,還真的是狂妄無知耶?”
我只是笑了笑,也不予爭辯,只是問師妃暄道:
“小丫頭,洛陽小酒館的那晚,我所說的一番話你都同意嗎?”
師妃暄再次聽到我叫她小丫頭,芳心之中頓時涌起了難以形容的奇異滋味,酸酸的,甜甜的,雖然有些羞人,但在她芳心深處卻是極其受用,彷佛她很喜歡這個稱呼似的。強自壓下心弦的那份顫動和玉面上的羞紅,她平靜的說道:
“同意有怎么樣,那的確是妃暄聽到過的最具有哲理和預見性的話語,可是,同意你的見解并不代表就認可了你的行為,即使你的行為又很多令人忍不住欽佩的地方,可是你...”
我不想再聽師妃暄長篇大論的說下去,因為她們慈航靜齋的那種觀點我一清二楚,因此我有些不禮貌的打斷她道:
“小丫頭,抱歉打斷你,我明白,你是同意小弟所說的思想和方向,但是不認可小弟的全部行為和做法。其實,更準確的說,你們是不認可和敵視小弟的身份,因為笑某是魔門的‘邪帝’,所以你們慈航靜齋和凈念禪院所代表的佛道兩派擔心你們在將來的道統之爭中處于下風,甚至被我完全屏棄,這,才應該是你們真正所擔心的吧!”
看著師妃暄一副心事重重,如臨大敵的凝重表情,我繼續解說道:
“小丫頭啊,其實你們完全不需要有任何擔心,雖然笑某的身份是魔門的‘邪帝’,可小弟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滅亡你們慈航靜齋和凈念禪院;從來都沒有想過把你們的思想視為洪水猛獸,異端學說;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魔門的思想獨樹一幟,發揚光大,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們在憑空想當然!”
師妃暄聽完之后震驚的望著我,難以置信的問我道:
“作為魔門的‘邪帝’你怎么可能有這樣的想法?既然有這樣的想法,那你為何不早說?”
我苦笑了一下道:
“小弟為何就不能夠有這樣的想法?至于早點說,我同誰說?總不能抱著你的大腿向你祈求道,仙子,相信我吧,你一定要相信我,其實,其實小弟是你們這一邊的!”
師妃暄聽到這羞人露骨的言詞,雙頰之上不禁各飄起一朵紅云,嬌羞萬狀,美艷不可方物;又聽到我說的夸張,有趣,禁不住又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嬌笑漣漣,彷佛百花盛開,嬌艷無雙!
好一會兒,她才忍住羞意和笑意道:
“你這人哩,用詞總是這么的奇怪和夸張,人家,人家才不會讓你抱著大,大腿那樣說呢?”
在玉人的嬌嗔中,我再次哈哈大笑道:
“看來我們的誤會實在是太多了,也應該找個地方好好的談談了!”
山頂上。
瀑布旁。
一方青石上。
我和師妃暄肩并肩而坐。
天高云淡,風和日麗,樹木蔥郁,鳥語花香,瀑布飛濺,泉水叮咚,這樣一副如畫美景,如詩美卷,正是戀人們談情說愛的理想之地,我和師妃暄并肩同坐的情形也與周圍的景色融合無間。
只是可惜,我們此時所談論的卻不是花前月下,天長地久;而是關乎魔道興衰,天下興替的大事。真是可惜了如此美景良辰,真是可惜了如此山水風光;也許,我們本就不該選擇這里大煞風景!
一把彷佛天籟的悅耳女聲鶯鶯傳來道:
“你是怎樣成為邪帝傳人的?”
一把略顯中性的獨特男聲悠悠傳來道:
“四處流浪時,被命不久已的家師向雨田所收留,并傳我邪極宗宗主之位和道心種魔大法。”
“你為什么會叫自己為‘邪極宗’的‘邪帝’,而不像其他魔門中人那樣稱呼你為‘圣極宗’的‘圣帝’?”
“正邪之說真的有那么重要嗎?心正,即使被全天下誤解又如何?心邪,即使使用再華麗的辭藻來修飾和形容,即使騙過了全天下的人,可是又怎能騙得過自己呢?
所謂‘四大由來造化功,有聲全貴里頭空。莫嫌不與凡夫說,只為宮商調不同。’魔門中人,大部分只知道自私自利,打壓他人;只知道弱肉強食,強者為尊,雖然我也部分同意他們的觀點,但是若和他們談正邪的區別,卻無異于對牛彈琴!”
“禪宗世界,地,水,火,風四大因緣合成了宇宙萬物的一切,地是堅硬性的,水是潮濕性的,火是溫暖性的,風是流動性的,合起來成為世間,成為人,而人的思想又包羅萬象,所以才有‘道不同不相為謀’,‘曲高和寡’之說。‘四大由來造化功,有聲全貴里頭空。莫嫌不與凡夫說,只為宮商調不同。’妃暄受教啦;心既是佛,佛既是心,而正邪存乎一心,看來我們對你這個‘邪帝’的確是誤會甚深哩!”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誤會又如何?獨自面對又如何?任何的陰謀詭計,又或是權利爭斗,最后起決定作用的還不是‘實力’兩個字。”
“你雖然近乎奇跡般的為寇仲打下了現在這片基業,寇仲雖然也是蓋世無雙的絕代統帥,但是,在群雄環視之下,你們兄弟是不可能有大的發展的,為什么不選擇幫助秦王李世民,秦王雄才大略,如果再有你們幫助他,天下也會兒少些生靈涂炭,百姓也會少些顛沛流離!”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
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經行處,萬間宮闕都作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天下從大亂到大治,處于社會最底層的老百姓受苦是必然的,這是誰也沒有辦法避免和改變的,就像新婚之夜的處子變成新婦一樣,只有在經歷了最初的破身之痛后,才能夠享受到男歡女愛的動人滋味。”
“你這人哩,怎么說著說著就扯到這么羞人的事情上去了,讓人家受窘,破了人家的心有靈犀,真的那么讓你樂此不疲嗎?再這樣,妃暄不理你了!”
“道理是相同的!況且,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男女歡愛也是人倫大道嘛!”
“好,算你有理,那我問你,你會去統一魔門嗎?”
“家師向雨田雖然很希望我這樣去做,但他并沒有強求我,我本來也是沒有興趣的,只是后來勸說你們慈航靜齋選擇支持寇仲失敗,而之后你們又向我出手,企圖伏殺我。為了寇仲的大業,也為了家師的遺命,那時候我才決定要去一統魔門的。”
“不管你相信與否,上次我們襲擊你是為了試探你!”
“是呀,試探,我又怎么會不相信呢?可能的情況下,就殺了我;不可能的情況下,就放過我,還可以順便探出我的底細,一舉數得!”
“看來你還是不相信呀,唉,算啦,總之,上次襲擊你是我們不對。”
“小丫頭不用道歉,我知道那次行動也不是你一個人就可以決定的,就像你這次道歉一樣,你,就只能代表你一個人而已。”
“唉,為了天下,妃暄和師尊她們有時候也不得不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情,笑兄你能夠理解嗎?”
“拜托你說原因時不要總把‘為了天下’掛在前面好不好!至于理解,當然能夠,魔門早有做事不擇手段的傳統,你們靜齋不也一項如此嗎?只是你們會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你怎么能夠這樣說,我們是為了天下...”
“轟隆隆!”
“笑兄,你怎么啦,為何突然摔倒啦?”
“請你不要再說‘為了天下’四字,他與我天生相克!”
“不說就不說嘛,需要這樣夸張嗎?”
“不需要嗎?”
“需要嗎?”
“不需要嗎?”
“需要嗎?”
“唉,我們只是研究研究,你又何必這樣認真呢!不需要嗎?”
“你呀,有時候的行為像個小孩子,真受不了你!”
“小孩子有什么不好?可惜我還沒有!”
“你再風言風語,我...”
“我只是提一句小孩子,你需要這樣夸張嗎?”
“不需要嗎?”
“需要嗎?”
“你,我竟然上了你這個小賊的當,真是氣死人哩!”
“哈哈,想不到和妃暄打情罵俏的感覺是這樣的醉人,怪不得多少王侯公子為了妃暄茶飯不思呢?”
“你不要胡說,剛剛也是妃暄一時不察,被你害的,況且妃暄終是修道之人,又怎么會牽扯到人世間的感情糾葛!”
“哈哈,小丫頭啊小丫頭,你拿這種連自己都欺騙不了的謊言想欺騙誰呢?”
“你,你,好,就算妃暄已對你這個惡人情愫暗生又怎么樣,我們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為什么,是因為石之軒和碧秀心的前車之鑒;還是因為你對我沒有信心;還是因為你自己只想做溪流內的堅石,水流雖經久不息的從石上流過,但只會令石子更光滑而不會留下半點的痕跡!”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想法?”
“觀于外而知于內,在你那瘦弱的肩頭上,實在是肩負著太多的負擔,執白道武林之牛耳,操江山古今之代謝。對抗魔門,振興佛道兩派;造福蒼生,慈航靜齋為了所謂的人間大道,卻偏偏對自己的每代傳人如此的不‘人道’,哈哈哈,不知道是可贊,可嘆,還是可悲,可哀!”
“你!”
“現在只你我兩人,你有何必強撐,你的苦處,難道就不想向人述說嗎?你的苦處,難道就不想得到知心人的理解嗎?”
“你,你,不錯,我是很苦,很累,可,可我為何要對你說!?我回去以后會向師尊稟明你的立場,希望到時候我們雙方的關系能夠得到改善,妃暄告辭!”
山頂上。
瀑布旁。
一方青石上。
只余我一人,坐看浮云,笑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