勛陽布衣_第190章校場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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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丁敲門,端上兩盤小點心。一咸香酥脆,一清淡爽口,是韓世忠的最愛。
子安先生謝過招討使大人遞來的點心,撫著胡須道:“不才最疑惑的,便是那李響小子居然沒有任何入仕為官,或者作為良家子參軍為將的想法。他身世神秘,很可能出身于家學淵源的人家,遭禍后被劉成棟的女兒撿到。”
“自始皇帝一統寰宇以來,歷朝歷代都有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說法。李響非是幾十年科舉不第的老舉子,非是厭倦宦海沉浮的名士大儒,居然沒有名利之心?不可思議,匪夷所思。”
“難道是他的父親或者爺爺下場太慘,把他嚇到了?倒也不像,日間見其身姿挺拔、眼神明亮、應對周詳,是一位有進取心的年輕人無疑。截然相反的兩種情形出現在一人身上,有些詭異,他總不會志在商賈之道吧……咳咳,招討使可曾見過這樣的年輕人?”
韓世忠嗓子一突,差點把點心噴出來。他“嘎嘣嘎嘣”地咬碎點心,喝口濃茶壓下去,心道:明明是本招討問你,為何問題轉回到我這邊?聽上去居然沒毛病,文人真是狡猾!
“是有些奇特,等過些時日,本招討親自問劉成棟。他的女婿,他應該最了解。”韓世忠拍拍手,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每日劇增的軍務都讓他瘦十斤了。
左右看了看,韓世忠搓著手,不好意思地說:“咳咳,只要他不惹出禍端便好。那小子臨走之時,跟我那不爭氣的遠房侄子說,要把他明月莊的出產趁著戰亂賣到江南。暗里的意思是讓本招討使照顧一二,具體的條件便麻煩先生派人去談了,本招討家里的管家管事之流都沒帶來……”
“本招討使跟你講,這小子也不知哪里學的,在奇技淫巧和商賈之道上頗有造詣。汴京那些大老粗在京畿道搞得風風火火,將門也在搞事情。這小子奸猾得緊,先生派人跟他談條件時盡可獅子大開口,免得被這小子借雞生蛋。”
韓世忠不忍多喝兵血,族中的花銷卻一點不降。好容易在江南逮到李響,篤行“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韓世忠當然要抓住機會,讓李響幫著他賺些錢。再說了,他這樣的武人想要為風華絕代的梁紅玉贖身,麻煩肯定少不了,還不知要砸多少金銀進去。
子安先生瞪大眼睛,感覺面前這位帶兵幾萬的大將軍突然變成了每日里登門求見的商賈,這滿口的銅臭氣是怎么回事?不過韓將軍這些年里進步神速啊。當上將軍,可以寫字;領兵一路,可以句讀;當上招討使,都開始使用典故了。咳咳,看來自己這位幕僚很稱職嘛。
自戀了一番,跟隨韓世忠剛好十年的子安先生揶揄道:“想不到不喝兵血的東主,居然也關心這些勞什子?”
“不喝兵血?笑話!”涉及到大周士兵,韓世忠立即變得嚴肅,“國朝將領對敵之時,想什么的都有,唯在一件事上保持一致:喝兵血。本將也喝兵血,但只拿別人都拿的那一份兒。廝殺漢傷亡了,本將會盡量保證有七成撫恤到他們家人手里。”
“本將不敢做更多。本將不明白啊,為何不喝兵血、善待軍士的武人,卻要被正言們群起而攻。找碴就找碴,還說什么有異心。”
“為何會是這樣?從什么時候起,變成這樣的?”
房間不大,桌椅、花瓶和木案低調奢華。在油燈下,它們的色澤一改往日的素雅,看上去竟有些綺麗。沉靜氣氛下,似在呼應韓世忠的嘆氣與呼吸,華木與哥窯表面的色澤,也在暗沉與絢麗中搖擺。
子安先生明白韓將軍的郁悶,卻不知如何回答韓招討使的問題。
第二日清晨,明月莊。
實木大門打開,年齡最低六歲最高十八歲的孩童、少年或青年,“嘩啦”一下,涌入校場。
一共212人,大部分都是背著麻布包的娃娃,簡直要把校場吵翻。
小男娃看厭了莊里密密麻麻的房屋和狹窄的小巷子,第一次來到寬闊的校場,就像是關在籠子里的小馬駒來到草原,“哇啊”地一聲跑去撒歡了。小女娃也好不到哪里去,笑嘻嘻地跑來跑去,拉著小伙伴的手又蹦又跳。
姜竹和姜書站在小姜蘭的后面,膩煩地看著牛皮糖似纏著小姜蘭的馬朝北。聽著周圍孩童的吵鬧聲,兩位小光頭齜牙咧嘴,額頭青筋暴起。
比小姜蘭大不到一歲的令副就在不遠處,也不跟周圍的孩子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他被公中托付給一個寡婦撫養,按照規定,除了吃飯穿衣之外的所有事情都由公中人員安排。公中交給他一張蒙學準入單,他便來了。
作為圣熙三年第一批入學的212人中的一員,陳慶庚大概是最郁悶的一個。他自信滿滿地參加蒙學先生的考核,卻被比他還年輕的幾個小先生判定為“不合格”,居然讓他再上一遍蒙學!向爺爺抱怨的信遲遲沒有回應,此刻的陳慶庚滿心不服氣,咬牙看著手上的蒙學準入單,心說:我陳慶庚倒要看看,你們明月莊的蒙學到底有多厲害,哼!不過,這準入單倒挺好看的……
夯土包磚的看臺上,李夢空、張萬里和趙伯慈愛地看著臺下哭叫打鬧的孩子。
張萬里長呼口氣,攏了攏袍袖,自豪地說:“莊主提出的,所有莊民的孩子都要上蒙學的要求,終于實現了。除了明月莊,大周還能找出一個地方,能夠讓所有的孩童和少年上蒙學嗎?”
趙伯年輕時頗為兇猛,正是老當益壯的年紀,冷笑一聲道:“居然有二十多戶人家的爹娘,不讓女娃娃進蒙學。嘿,給臉不要臉,還一套一套的,難不成他們比莊主還聰明?這樣的人家,就該趕出……”
“咳咳。大周才有多少女娃娃能進蒙學?小門小戶的,以前都是睜眼瞎,有不同的想法也是正常。”地位漸漸拔高,被孩子們稱為“李爺爺”的李夢空攔下了趙伯。有些話是不能隨便說的,被趕出去的莊民已經夠多了。
趙伯尷尬地低頭,連連稱是。
在外奔波近一月,李夢空的身體早已吃不消,拄上了拐杖。莊主為他量身定做的雙層棉絨服披在身上,李夢空身心皆暖。
校場上,大半孩子還在跑跳尖叫。稍微瞇了下眼睛,欣賞一番金霞染山云的壯麗,李夫子激動難抑:蒙學成型。莊主啊,老夫也相信,這些娃娃是最好的種子。咱們離那個答案又近了一步,老夫要多活幾年,怎么也要等莊主得到答案的那一天。
看臺右邊,熊成文、四眼仔、劉小慈等莊主門生攏手而立。
四眼仔往看臺上瞟幾眼,高調地扶了扶金絲水晶眼鏡,“李夫子在看什么,雜亂的云朵?有什么好看的……”被人戳了一下,這才閉上嘴。
“劉……掌院,咳咳。”熊成文最近老是熬夜,掛著大眼袋。好久沒遇上醫衛處的幾位女孩子,如今好容易碰上了,熊成文急著打招呼,內心當然是有盤算的。他多少知道一些內幕,知道劉小慈是要進莊主門的,此刻心思電轉,不能直呼劉小慈,便尊稱一聲掌院。
身為同一批莊主門生的熊成文,如此稱呼劉小慈、曽雯雯等女孩子,倒也不算掉價。誰讓明月莊的男子不夠用,劉小慈等人趁勢而上,掌管了醫衛處呢。
劉小慈見熊成文的臉色那么尷尬,哪里還不知道自己要給莊主做妾的消息已廣泛流傳?同為莊主門生,又是小時相識,自己卻要成為熊成文、四眼仔等人的主母……臉上有些發熱,劉小慈低下頭去。
王曉晨及時接過話頭,雙眼斜睨地看向滿臉期盼、拱手討好的熊成文等人,“俺們幾個小女子哪兒當得起啊,您幾位要么是公中的后起之秀,要么是核心作坊和東北角院子里的大才……”
“哪里哪里,當得起當得起。”熊成文等留在莊內的七個門生連連擺手,有個整日里打磨齒輪和連桿兒的家伙,都要點頭哈腰了。
校場內涌入了孩童和少年的父母,以及得到請柬,前來出席進學儀式的二十多戶人家。少年少女奔向爹娘,震天歡呼聲響起,還有吵嚷聲、尖叫聲、抽泣聲夾雜其中。明月莊上空的山云似乎很嫌棄吵吵鬧鬧的一群人,陸續消散不見了。
見還有時間,校場內又混亂不堪,熊成文等人趁機湊到王曉晨等女子身邊,打著哈哈,但就是不說話。
王曉晨翻起白眼,“要說什么?趕緊啊,看到那根長桿了嗎?等影子落到那根木樁上,李爺爺就要訓話了。”
熊成文、四眼仔等人把頭湊成一圈,唧唧歪歪一陣,互相推脫著。
最后還是熊成文站了出來,拱手道:“幾位女中豪杰,敢問醫衛處可還有未曾定親的女子?”
在幾只惡狼緊張的眼神中,王曉晨和劉小慈以手掩嘴,“密謀”一會兒,不時竊笑出聲。
王曉晨故作老成地“咳咳”兩聲,看到張展郡等人大氣不敢出的樣子,失笑道:“照莊主的吩咐,女子年滿十五歲才可婚嫁。這么一盤算,嘖嘖,今年只有三個好女子了,可你們人太多啊……”
校場仍然喧囂。少時風起,熊成文等人才從呆愕中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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