勛陽布衣

第285章 戰爭經濟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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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時分,桃源鎮官軍大營的火光依舊明亮。

官軍陸續開拔,毫不掩飾地大舉南下,要一舉打下永樂偽朝的心臟。

手握兵器、背著米糧鹽醬的軍漢內心忐忑,不明白為何要對永樂逆賊的十來個重鎮堅城圍而不攻。居然要奔行一百多里,直接打重兵防守、糧草不缺的杭州城?

有見識的那些軍漢明白,杭州城下肯定要上演決戰。萬一出點什么岔子,國朝二十萬大軍,幾十萬民夫青壯,能逃走多少便全憑腳底抹油的本事了。

有了壓力,最好及時發泄。

軍漢的壓力不是一般大。被軍漢捉來的婦人少女,今晚吃的苦也很不一般。

聽著“洗衣營”那邊傳來的慘叫哀求聲,官軍大營旁邊,由深入戰地發財的商人建起的簡易營地內死寂一片。營內不多的婦女緊緊抱在一起,生怕官軍營地內的軍漢發瘋,闖入商人的營地將她們帶走蹂躪。

陳迦星側身,站在方維良的帳篷前咳咳幾聲。

方維良聽著女子被淫辱時的慘叫,還有軍漢折磨婦女時得意的大笑聲,哪里能睡著?此時他更加覺得,多招攬一些婦女,運回秦嶺給山民婚配,是積德的好事。至少秦嶺在明月莊的掌控下,莊主是不會坐視婦人受欺負的。

燈盞亮起,帳篷布面上出現一個身披長袍的身影。看人影的動作,似在收攏頭發。

大周人不論男女,通通束發,也是炎黃子孫的標志之一。條件太有限,方維良用涼掉的茶水漱漱口,把頭發簡單地一系,讓陳迦星進來說話。

陳迦星微微彎腰,雙手捧起布簾,閃身到里面。他顧不上擦汗,微微喘著氣說道:

“方先生,小人帶著幾個弟兄,已經把成家大郎接來了。”

“成家大朗想現在見您一面,您看?”

方維良飛快地把成吏員大兒子犯的事捋了一下,因為精神不好,有些走神。

聽到陳迦星的問題,方維良過了十幾息才反應過來。他把耷拉著的腦袋猛地抬起,打手勢道:

“讓他過來吧,畢竟是成吏員的兒子。”

成吏員跟方維良一樣,不受莊民待見,卻很受莊主看重。雖說方維良在江南的表現更加出彩,但成吏員也差不了太多。

此時成吏員正在江南,在莊主身邊辦事,方維良當然要多照顧他的子侄一二。

陳迦星出得帳篷,在一位瘦長青年的耳邊說了幾句,便帶著茶壺回到帳篷里面。見方維良臉色發黃,眼袋拉得好低,略帶討好地說道:

“方先生沒休息?是有蚊蟲,還是太過操勞,或是……”

方維良嘆口氣,接過陳迦星遞來的熱茶,“蚊蟲剛起,還有莊主贈給我的蚊帳,倒是不懼。”

“操勞?哪天不忙,莊主都沒有休息過,本人這點兒操勞算不得什么。”

“就是聽著那些婦人的慘叫聲,不忍卒聽,睡不著啊。看你這么精神,難道你心里沒有一絲觸動?”

陳迦星不想給方維良這位大人物留下惡感,立即苦笑著解釋道:

“小人家里遭遇過的慘事,比江南的婦人要慘多了。小人游轉各地,廝混求活,見過的、做過的惡事,比淫辱婦女這等事更惡的也不少……”

方維良手抖了一下,心想你到底怎么活到現在的?

還好成家大朗已經走近了,陳迦星識趣地停止說話。

成家大朗犯的事,說起來很簡單,就是沒有機靈到正經地方。

但凡船上還有空閑位置的人家,都開始在各地招收婦女,成家大朗原本也想如此做。但他突然想起老爹總是罵他腦子笨,又想到這些日子的意氣風發,抖了一次機靈。

秦嶺和漢江兩岸,哪里只是缺婦女!

商隊、商號和作坊越來越多,管事、文書和賬房缺口太大,但識文斷字的人哪能像農戶一般到處都是?

成家大郎越想越興奮,直接將計劃付諸行動。別人在收買招攬婦女,他卻神氣洋洋地開船到處跑,拉了好幾船讀書人,就要返回長江。

光天化日之下,成家大郎居然讓反綁雙手、口塞布條的讀書人在船板上溜達,簡直是挖士大夫階層的祖墳。

士大夫階層的逆鱗被觸動了。用皮質小條綁著童生、秀才,甚至舉人這樣的國朝棟梁,是不是活膩歪了想造反?!

掌控大周天下的,表面上是皇權,實際上是士大夫。窮書生、童生、秀才、舉人、進士,這是士大夫自我標榜、說書人大加頌揚、升斗小民喜聞樂見的成長歷程。

成家大郎把讀書人當成戰俘、妓婦和犯人一樣對待,真真是犯大事了。

被發現不到半天時間,成家大郎便被蜂擁而來的押司、都頭和節級死打一頓,直接給拖走了。

還好李響費心營造的利益關系網發揮了作用。不想看到李響吃大虧的前線武人,將成家大郎等人的牢車動向透露出來。

來到江南的莊內人家,只要在附近的都派出了好手。再加上陳迦星這幫視人命如草芥的人販子的配合,直接在牢車連夜行進的路線上設伏,將成家大郎等人截了下來。

先把人搶到手,才有周旋的余地。

成家大朗顯然是被用過大刑了,胸膛的繃帶上浸染著血跡,四肢都用木板固定住。躺在擔架上,血水不停從口中往外冒。

方維良剛剛見到成家大郎賣相的時候,也嚇了一跳。此時他握著成家大郎的右手,湊過去聽成家大郎斷斷續續的話:

“有人……針對莊主,針對咱們,明月莊……來的。”

“不只是,官差……還有,錦袍中年人,嗬嗬……問我莊里,情況。”

“我,不傻,知道隱藏的……莊里有,奸細!”

成家大郎疼暈了過去。

方維良神色如常,讓兩個負責治傷施藥的年輕人進來,抬走醫治。

布簾遮去了人影,掀起的小風停下。帳篷里只剩方維良一個人,他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成家大郎一行人被動了刑,那些人想知道什么?是誰向那些人通風報信?莊內又有了吃里扒外的人?到底是誰?

本以為只是成家大郎行事不周密,太囂張,才被官府抓住痛腳,了不起多砸些錢罷了。現在看來,里面的門道很深!

方維良身體虛脫之下,腦子卻恢復了清明。他把“捆綁讀書人”換成“虐待打罵販賣讀書人”重新思考整件事的首尾,終于拼湊出一個陰謀的雛形,也對幕后黑手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測。

“嘶,沖著莊主來的!”

方維良出了一身冷汗,把陳迦星叫進來,把聲音壓到最低,簡短地吩咐道:

“加上營救成家大郎的功勞,公中那邊肯定會在你手里的戶籍上蓋章。”

“你自己跑一趟,帶上信物和手腳最好的弟兄,送一份密信到莊主那邊。你先下去挑人,一會就出發。”

“辦好這件事,本人保證,莊主大人會允許你們的家人在莊內安家。”

陳迦星激動得渾身發抖。他知道有狀況了,也不多問,快步離去挑人。

在明月莊內安家,便意味著一旦局勢有變,家人可以逃入秦嶺避難,跟漢江邊上安家是兩碼事。也是陳迦星一伙人名聲實在太臭,連累家人不能隨便在莊內安家。

方維良做了十幾次深呼吸,換上一副輕松親切的笑臉,把吳小玲家、曽木匠家、張萬里家、唐國豪家、明月集王家、趙伯家、那樹森家、張天壘家、錢金岸家的管事賬房請到帳篷里面。

成吏員、吳小玲、曽木匠、張萬里,這四家的商號本來就一起行動,因此順便派人過來,上報并打聽一些情況。說起來,成家大郎能被順利搶出來,還多虧吳曽張三家派出好手。

唐國豪家的作坊沒跑過水路,只好厚著臉皮跟著上述四家,學習提高、經商發財兩不誤。

明月集的王家三兄弟急于增加收入,也派人跟著。

趙伯和那樹森這兩位陰私頭子的船更加了不得,誰敢不幫他倆的忙?

張天壘一直和明月莊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系,錢金岸這位四川豪商則是不久前搭上了李響的門路。這兩位一個不差人、關系廣、身板硬,一個不差錢,倒是不錯的合作對象。

方維良作為李響秘密派出的代表,先是按照套路關心了一下各家發財是否順利,有沒有什么困難。

事情緊急,方維良很快把話題巧妙地轉到具體問題上。

“這十來天,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一些商量好的商號寧可賠錢也不履約。貨物堆積在一起,被東主訓一頓是免不了的。”

吳家商號,即吳小玲商號的那位中年管事抱怨道。

“誰說不是呢。不只是毀約,太湖以西的衙門小吏一見局勢穩當,便開始針對我明月莊的船只和商人,到了五月可是為難過不少次呢。”

張萬里家的管事緊鎖眉頭,手被茶水燙到了也不知覺。張萬里如今是公中第一人,他怕回去之后不好交代。

“不講道理啊!也不想想,太湖以西能這么快安穩下來,官軍能提前大舉進攻,咱們這些商家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

明月集王家三兄弟中,王二聘請的管事囂張慣了,張口就談自己為大周出了多大力,惹得眾人暗暗搖頭。

錢金岸名下商號的管事剛要抱怨,但及時回想起錢金岸“一切跟著明月莊走”的囑咐,話到嘴邊改口道:

“在下覺著,是不是該把五月底以來的消息報給令莊頭,呃……口誤口誤,勿怪勿怪。是不是請令莊主拿個主意?”

莊主這個稱呼,在炎黃大地上勢微很多年了,李響自己都覺得很別扭。

有門閥的時候,才有莊主、村主、堡主,代表一種較為徹底的人身依附關系。而且只是在前朝早期,以及更久遠的幾百年內,在少數地方使用過。

很多人剛聽到李響這位豪強的稱呼,不覺得霸氣或者李響心有不軌,只感覺很尷尬、很別扭、很出戲。

大周乃是禮儀之邦,習慣稱呼別人的官職、表字或雅號。

問題就出在這里,李響只是一個有錢的野生豪強沒有官職,拜了個名滿天下的大儒當老師卻沒有得到表字。雅號是在詩詞、經義、著作上打響名氣的士大夫們互相吹捧用的,跟李響不沾邊,一根毛的關系都沒有。

所幸莊民機智又懂事,估計也是嫌麻煩,直接稱呼李響為莊主。隨著明月莊的發展,這一稱呼逐漸傳播開來……

方維良沒有計較錢家管事的口誤,只是飛快地記下過去半旬內,明月莊受到的各種刁難。

兩炷香后,帳篷內只剩下方維良一個人,還有十幾個留有余溫的茶杯。方維良迅速地將發生的大小沖突總結歸納了一下,附上自己的意見,然后封進信口。

陳迦星接過信,用油紙和油布包好,放進中衣胸前的口袋內。

一句話也沒問,陳迦星抱拳離去,低調向南出發。

“應該來得及吧。莊主正在前線拼命,江南那些了不得的人家不會太過分吧?”

方維良看著啟明的夜空,緊張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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