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傳

第二百七十九回 罪難赦不忍欺愚婦 斷頭飯獨過奈何橋

周成奉合上側室的門,跟隨趙楨向主屋走去。

趙楨的臉上依舊掛著不溫不火的笑,可周成奉伺候他久了,竟覺得這不似“好兆頭”。是以他盡量不出聲音地走路,站在趙楨余光將將瞟不見的位置,平心靜氣得讓人忘記他的存在。然而臨到尚馥芝屋前,趙楨還是冷不丁問出一句:“你對穆青閣的事很上心吧。”

周成奉的眼神不安分地晃蕩了一下,立即討好道:“官家所指為何?奴婢只對官家周遭的事上心。”

“是嗎?”趙楨邁著緩慢的步子說,“那你站在這里等朕。”

“唯。”周成奉低下頭,垂手侍立。

寒風讓他的雙目分外清明,他卻比以前還看不清趙楨的想法。

他只能望著,望著趙楨緩步離去。月光被趙楨隔閡出一條悄悄滋長的影子,似日晷的刻針般,漸漸步向終點。周成奉記得,章獻在世時,他那般善于隱忍,永遠像個恭謹地孩子。一夜之間,太后崩逝,他舊日最擅長的遮掩,通通變了味道,變得別扭,變得緊促。

內侍推開馥芝的門,趙楨背著手立在外面,深深吸了一口氣。采薰趕緊萬福迎他進來,他輕輕對采薰吩咐:“出去。”采薰答應著,憂心忡忡的瞧了馥芝一眼,在他背后又將門關上了。

趙楨往里邁了一步,正對上馥芝緩緩轉過身,萬福行禮。

他笑了笑,瞥見桌上擺著他沒吃的兩楪菜,便在旁邊的椅子坐下。“我到底忍不住來見你一面。”他開誠布公的語氣十分溫和,“過來。”馥芝滿懷歉疚的走到他面前,兩只眸子紅紅腫腫,惶惶惑惑,何其哀默,何其無辜,惹得趙楨心有不忍,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坐。”

“官家...”馥芝口中低低喚著他,聽話的坐下,但屁股一挨上椅子,又跟沾了刺一樣,局促地站了起來,顫抖的聲音嬌媚且苦澀,“犯婦不敢。”

趙楨笑道:“得啦,坐吧。”

他這么一說,馥芝的表情反而更凄楚,撲通跪在地上,眼淚細泉似的往下流:“犯婦愚鈍,一心只知幫官家分憂,卻不曉其中利害,做出此等蠢事。”

“別這么回我,我今天不是審你。”趙楨握住她的腕子,好歹將她拉起,勸回座位,“你的手怎么涼成這樣,堂堂主位,怎地還沒側室暖和?”

“官家千萬當心受寒。”馥芝連忙將暖爐搬到桌子上,“方才自己一個人,不想點火。”

趙楨拉著她的雙手到暖爐上捂了捂:“火不生,菜也不吃,我瞧你都餓瘦了。”

馥芝摸了摸自己的臉,嗚咽道:“妾身太過傀怍,根本沒胃口,菜即使放到嘴里,亦食不下咽。”

“即使難過,飯還是要吃的。”趙楨說,“叫采薰讓廚房再做幾道你喜歡的小菜,我陪你用。”

馥芝紅腫的眼眶中閃過一絲愉悅的光,嘴上仍推卻道:“官家在兩位妹妹那邊用過膳了,無謂為妾身這種罪婦吃太多。”

趙楨沒搭話,依舊大聲吩咐屋外的采薰去準備。

馥芝低聲說:“早知官家要來,就讓她們提前備下了。”

趙楨沉默了一會兒,淺淺含著曖昧不明的笑:“你不該算準朕會來嗎?”

“妾身倘有妙算神機,如何還鑄此大錯。”馥芝閉上眼,滿臉的悔不當初。

“你很有妙算神機。”趙楨雖笑,但沒看她,即便馥芝沒繼續取暖,他仍舊專心捂暖自己的手,并輕描淡寫的說,“否則已犯下死罪,怎還有人不顧內親外戚結黨之嫌,盼能把剛剛得寵的婢子送到你這兒,替你訴盡好話。”

聽到“死罪”,馥芝就身形一滯,根本不曉得他后面說了什么。這個詞太重,重到她無法忽略,一對鳳眼難以置信的斜斜盯著紫銅鎏金爐上的那雙手。

“官...家?”她緩慢的吐完這兩個字就再不行開口,腦中一瞬間有些來不及反應,直待趙楨終于抬起眼皮瞧向她,她整個人才能動彈,可她連嘆息都已經變得僵硬又麻木。

趙楨面露難色,萬般不舍地,用捂暖的手指,替她拭去眼角的淚痕,以最溫柔的語氣輕輕補充道:“假傳教指免除四京市租這般荒謬的舛誤,你總不會以為,可以全身而退吧?”

他擦拭地越輕柔,目光越不舍,她的淚越止不住,貝齒越打顫,除了反復說“妾身...妾身”,旁的一概不能。

她抖得趙楨不忍再去看,不得不挪開視線道:“你讓周成奉給我的信,不是也盼我‘明罰’你,好‘肅凈宮門’?”

馥芝感覺腸子在一抽一抽的痛。“妾身知錯了!”她立即跪下,五根手指緊緊扣住趙楨的手,“妾身一心一意,只為讓世人明白官家的苦心,為...”

“別跪了,今天不是審你。”趙楨重復了一遍之前講過的話打斷她。

馥芝依然不起身,激動的說:“官家今日,莫非是親自來告訴妾身...妾身果真難逃一死嗎...”

“否則你還期盼我能救你?”趙楨可惜可憐的說,“朝廷上無人會理你有多少好意,你在做之前,就該清楚的。”

馥芝搖搖頭,她不死心,她怎可死心,她必須掙扎:“但...但官家是皇帝,皇帝的話,他們豈會不理,除非,除非官家真的不要妾身了!”

趙楨無奈地合上眼:“要不要你,可由不得我啊。”

馥芝咬了咬嘴唇,低下頭一句話都不肯再說。

無論趙楨怎么講,她就是不信。趙從演不是替皇帝找轍了嗎?不是把免四京市租改稱免蕃人商稅了嗎?契丹人不是還為此大鬧,惹得京城盡知了嗎?如果這樣還有人專程尋她麻煩,那費這些勁還有何意義?

二人一言不發,各自低嘆,直至采薰又端上一楪紅豆鵪鶉茄,才打破僵局。

采薰退下后,趙楨瞧著里面切得極細的茄絲說:“宮中殿閣,都不如你這里的所**妙用心。”

馥芝看了看這盤菜,忽地泣不成聲,捂著臉道:“官家既然送的是斷頭飯,便該往里夾一片生肉,左右讓妾身死后,有的賄賂銅蛇鐵狗,不用過奈何橋時,還被咬得腸穿肚破!”

趙楨聞言,亦是難以自持,一把將她拉起來抱住說:“別說了,你是我愛妾,我如何忍心告訴你這些!”

馥芝漆黑的瞳仁似乎都變得灰蒙,啜泣著問:“官家,官家,真的不能轉圜,不能繼續回護妾身了嗎?”

趙楨輕撫她的烏發,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無法回答。

馥芝的心涼了半截,剩下的只有茫然的悲戚與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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