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云廊

第十四章 亮劍

秦遠來不及多想,一把拉住她的手,往慘呼聲傳來的方向急掠而去。那邊雖可能有危險,但把她一個人留在黑夜里,他更不放心。

陳淮生上半身斜靠在樹上,胸膛上插著一把尖刀,直沒及柄,鮮血像噴泉一樣從傷口涌出來,染紅了一大片衣襟。他咬著牙極力睜著眼睛,滿臉都是冷汗,艱難地喘息著。

秦遠蹲下來,扶住他的肩頭,動容道:“是誰傷了你?”

陳淮生兩眼發直,一把抓緊了他的手,喃喃念道:“是他,是他。。。我的確有負于他,早知總有一天會死在他手里。”

許繡氤道:“他是誰?”

陳淮生搖搖頭,喘息著說道:“不必問了,我自食其果該有此報,不必提了,不必提了。”

許繡氤見到他的慘狀,也覺很不忍心,輕聲道:“你堅持一下,我去找人來救你。”

“少奶奶”陳淮生用盡力氣喊了一聲,掙扎著要坐起來,嘶聲說道:“不必了,我不行了,我做過對不起韓家的事,有個秘密我一定要說出來,請你轉告少爺。”

說著,他看了秦遠一眼,呲牙裂嘴地似乎疼得就快說不出話來:“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只能告訴少奶奶一個人。”

許繡氤看著秦遠:“你回避一下吧。”

秦遠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到一邊。

陳淮生扭動了一下,血冒得更多更急,他神色凄楚,顫抖著嘴唇勉強說道:“少奶奶,請把耳朵附過來一點。”

許繡氤點點頭,向他靠近了些,把頭低了下去。

陳淮生雙眼一翻,一雙眸子瞬間精光四射。他忽然一躍而起,一只手抓住許繡氤的一條胳膊彎到背后,另一只手就勢從靴子里摸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抵住她的脖子,逼著她站了起來。

插在胸前的尖刀哐當一聲掉到了地上,原來竟是一把伸縮自如的彈簧刀。

這形勢變化得太快,許繡氤完全來不及反應就已被擒住,銳利的刀鋒貼著她的皮膚,有一種灼燒般的疼痛,她沒有驚呼,忍住些微的恐懼,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陳淮生得意地獰笑著,大聲喊道:“秦遠,你轉過頭來看看。”

秦遠轉過頭,大驚失色,展動身形眨眼間便掠到了面前,沉聲喝道:“你要做什么?”

陳淮生拉著她退后兩步,冷笑道:“不想做什么,只不過想要自保而已。秦遠,薛林是我殺的,他臨死前想必已告訴了你,我不必否認,只不過你想殺掉我為你師弟報仇,就沒那么容易。”

他當日下毒之后又返回客棧,想看看薛林死透沒有,誰知竟遇上了秦遠。這許多天來雖然秦遠并沒有任何舉動,他卻終究是心中有鬼、寢食難安,必欲將秦遠除掉才能放心。他知道秦遠是長青門中很受器重的弟子,不但武功遠勝于己,識毒也是能家,正在無計可施之時,偶然見到了秦遠懷中珍藏著的一副畫像,發現他心中所想的女子竟然是韓家新娶進門的少奶奶,不由得大喜過望。他便心生一計,將許繡氤誘出來,安排他二人見面,只待到情深意重、神魂顛倒之時,再用這女子的性命來要挾秦遠,必可得手了。

秦遠怒道:“你瘋了?好,我答應放過你,你快放開繡氤。”他情急之下出手如風,五指如鷹爪般擒向陳淮生的手腕。

陳淮生毫不慌張,大喝一聲:“住手。”把手中的匕首推進了半寸,鮮血忽然順著她雪白的脖子流了下來。

許繡氤呀咬牙,并沒有吭聲。

秦遠一驚,硬生生縮回手去。

陳淮生眨了眨眼睛,笑道:“繡氤?叫得好親熱,秦兄對少奶奶果然關心得很啊。只可惜我不光有手中這把匕首,背后還按住了她的心俞死穴。只要你動一動,我保管讓你朝思暮想的女子立刻死在你面前。”

秦遠的臉上果然露出了焦急關切之色,雙拳已握緊,沉聲道:“陳淮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陳淮生道:“也沒什么,只是小弟我殺了薛林,心里不安。雖說秦兄答應放過我,可是萬一你日后反悔,我也無可奈何。”

許繡氤忽然說道:“你為什要殺薛林?是不是因為你們串通劫鏢,事成之后你就殺了他,好獨吞珠寶。”

陳淮生笑道:“不錯,我知道少奶奶是聰明人,一定會猜出來的。反正無憑無據,你又能拿我怎么樣?要說證據,挽香手里握著的倒是證據,只怕少奶奶告到夫人和少爺面前,反而會對二位不利。”

秦遠道:“薛林的事,我既然答應了你,自然說到做到,絕不反悔,你放開她。”

陳淮生冷笑道:“話雖這樣說,可是一想到我這條命從此懸于秦兄之手,全在秦兄一念之間,我就吃不下睡不著。所以今日我就借少奶奶的面子把秦兄約出來,你我二人好好地談一談。”

許繡氤也冷笑道:“那你想怎么樣?他說的話你既然不信,難道你想殺了他,永絕后患?”

陳淮生嘿嘿笑了兩聲:“少奶奶未免把陳某想得太狠了。秦兄和我畢竟有自幼相識的情誼,這種事我還做不出來。我只不過想要秦兄一條手臂而已。”

“一條手臂?”許繡氤咬了咬牙:“你什么意思?”

陳淮生伸出一只腳,把掉在地上的尖刀踢到秦遠面前:“這把刀只要按下刀柄上的按鈕,便不會再收縮。只要秦兄撿起來砍斷自己的右臂,以示誠意,我就相信你從此不會再為難我,我自然也就不會再為難少奶奶。”

他說著,冷笑了一聲,把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緊。

秦遠一雙冷峻的目光從他臉上移到了許繡氤臉上,幾乎毫不猶豫就拾起了尖刀,說了一聲“好”。

陳淮生眼中發出了亮光。

許繡氤忽然用盡力氣大聲喊道:“不行。你砍斷手臂,他就能殺了你。他殺了你之后,自然就能殺了我,你不能上他的當。”

陳淮生吃了一驚,手上顫抖了一下,刀鋒微微離開了她的脖子,按在她后背心俞穴上的手指也移開了,咬牙切齒道:“死丫頭,閉嘴。。。”

就在他吃驚的一瞬間,許繡氤快速地伸手入懷,摸出了藏在衣服里的短劍,反手一劍刺向他胸口。陳淮生大驚躍起,身形向后退出,他人雖粗壯身法倒很迅捷靈活。卻只見許繡氤手中清冷的劍光如影隨行,似銀蛇般連環刺出,轉瞬處已幾次貼著他的面門、腋下劃過,“嗤”的一聲劃破了他的衣襟。

短劍在月光下閃耀著如流星閃電般燦爛的鋒芒,顯見是一柄吹毛斷發的利器。陳淮生心中更是驚駭,知道若以手中匕首相擊,刀鋒立即便要削斷,一時竟不敢還手。

他躲閃之間已嚇出了一身冷汗,心下暗道:“想不到這小娘們竟這般厲害,老子倒看走了眼。”

他咬咬牙伸手入懷,摸出了一個滑溜溜、金燦燦的圓球。

秦遠見許繡氤突然出手,也是吃驚,正要上前替下她來,忽見陳淮生手中金光一閃,不由臉色突變,叫了一聲“小心”,一躍上前抓住了她的左手腕,用力把她往身后一推。

許繡氤只覺得左邊手腕上有一股奇異的、無法抗拒的力量傳來,手臂一麻右手的一劍便無法再刺出去。她的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直退出兩丈之外才貼著大樹站定。

陳淮生按下了圓球上的機關。這圓球名叫千蝗釘,是他從薛林手中得來的暗器。他自知千蝗釘未必能對付秦遠,因此不敢輕舉妄動,但眼下形勢逆轉,不得不拼死一搏。

機關啟動,數不清的細長銀針似暴雨般急射而出。他只道秦遠總要退后閃避,即使傷不了他,自己也能趁機逃走。卻不料秦遠并不閃動,一伸手從腰間解下了一根薄薄的腰帶,迎風一揚竟是一根軟鞭。他手腕輕抖,軟鞭似靈蛇般飛舞盤旋,奕奕生風,猶如畫出了一道奇異的光圈。細密的千蝗釘飛入光圈,似乎只在一眨眼間就已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

陳淮生看傻了眼,急忙轉身要逃,但他剛一躍起,秦遠的鞭梢已帶著密密麻麻的銀針呼嘯著撲向他面門。他只覺眼前一片銀光繚亂,大駭之下不由得慌亂后退幾步,后腦重重撞在一顆大樹上,立時便暈了過去。

秦遠探了探他的鼻息,看向許繡氤:“現在怎么辦?要不要押他去見夫人?”

許繡氤走了過來,輕輕搖頭:“現在就去的話,舌頭長在他嘴里,他必定倒打一耙,挽香手里的那顆珠子畢竟對我們很不利。”

她笑了笑:“不如找個僻靜的屋子,細細地審他,叫他把劫鏢的來龍去脈全都寫下來,簽名畫押,再交給夫人。陳淮生怕你,必定不敢隱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