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面上又露出了微笑:“此物名叫福林散。中州奇俠不但掌力無雙,于制毒、解毒一道也非常精通。福林散不過是他老人家留給我的法寶之一。”
許繡氤咬了咬牙:“你給誰下了毒?”
薛林笑道:“我今日奉少奶奶之命給夫人送去的點心,滋味一定異常甜蜜,吃起來和以往都不同。不過你放心,我分量下得少,毒性發作緩慢,夫人此時也不過略感不適而已,離七竅流血、氣絕身亡還有幾個時辰呢。”
許繡氤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皺了皺眉:“你真是薛大俠的侄子?”
薛林微笑著看著她:“當然,此乃榮耀之事,我為何要否認?”
許繡氤道:“我聽說薛大俠從年輕之時就采遍百草,常常把自己泡在藥水里,親身試毒、解毒,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所以他的技藝冠絕天下。你是他的侄子,難道他在傳授之時,也是這樣教你么?”
薛林道:“不錯,我從小就常常被伯父泡在藥水中,所以我自身對于藥物的耐受也絕非常人可比。”
“很好”許繡氤露出了笑容:“那么,我就可以叫秦遠殺你了。”
薛林又是一怔:“你竟敢至夫人于不顧?”他眼珠子一轉,再次失聲道:“難道、難道你竟想趁機除去夫人,在韓家獨攬大權?”
“你想的太多了”許繡氤嘆了口氣:“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唯利是圖。我的意思是說,殺了你,解藥自然就有了,我又何必受你的要挾?”
薛林冷笑道:“你想的太簡單了,這么重要的解藥,我怎么會帶在身上讓你們來搜?”
“你當然不會帶在身上”許繡氤道:“可是你從小泡在特制的藥水里,筋骨皮肉都與常人不同。只要割下你的肉,和你的骨頭、鮮血一起用大鍋熬成汁,豈非就是解藥么?”
薛林一時說不出話來,竟不由得激靈靈地打了個寒噤,訥訥道:“血肉縱有藥性,也太淺淡,豈能代替解藥?”
許繡氤道:“那沒有關系,反正你的肉多得很,我們一片片割下來,慢慢熬慢慢吃,總會見效的。”她笑了笑:“或者,可以試試另一個法子,把你捆起來,還是用刀子一片片割下你的肉,逼你把解藥交出來。”
“死,很多人并不怕,可是千刀萬剮的滋味,不知道你怕不怕呢?”
薛林瞪著她,瞪了很久,忽然呵呵大笑:“有趣有趣,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他一面笑一面搖頭:“可惜呀可惜。”
許繡氤道:“可惜什么?”
薛林道:“可惜我剛才已在廚房旁邊的井水里投下了福林散,韓家下人有宵夜的習慣,現在想必都已中毒,就算把我剁成肉醬,也不夠這么多人來分。可惜我的確很怕千刀萬剮,寧可自盡也絕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不過更重要的是”他嘻嘻笑著,目光閃動:“可惜我在少奶奶身邊伺候多日,早已知道你是個既柔順又厲害,骨子里卻很心軟的人。你也許真有膽量殺了我,卻絕不忍心拿著夫人和這么多人的性命來冒險。”
許繡氤變了臉色:“你真在井里下了毒?你毒害全家,為的是什么?”
“自然是為了我的身份不被揭穿”薛林淡淡說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本以為陳淮生能殺掉秦遠,誰知他竟然如此無能,那么我的處境就很危險了。要對付少奶奶這樣的人,自然要出狠招,不然又怎么唬得住你呢?”
許繡氤看著他,半晌后緩緩說道:“你贏了。”
薛林笑了笑。
許繡氤道:“不過我不明白,你費盡心機,并不是想殺我們滅口,只不過要送一頂黑鍋,這樣做對你有什么好處?”
“自然有很大的好處”薛林笑道:“我潛入韓家已久,鏢也劫了、人也殺了,無奈韓載沄母子實在太精明,我始終得不到想象中的巨財。”
“眼下有一位大小姐愿意出三十萬兩,來得到少奶奶的位子,我只要動動腦筋,就能輕輕松松賺到這筆錢,何樂而不為呢?”
許繡氤吃驚道:“夙瀠嗎?三十萬兩?”
薛林道:“江大小姐豪闊的很,區區三十萬兩能買到她一生的幸福,在她看來是很劃算的。”
他凝視著許繡氤,忽然又瞇起了眼睛,叫了一聲“許姑娘”。
許繡氤見他忽然改了稱呼,詫異道:“你是叫我嗎?”
薛林嘆道:“許姑娘,雖然你一再想殺了我,可嘆我竟然仍不忍心殺了你。因為你不但漂亮,還很特別,難怪韓少爺和秦師兄都要栽在你手里了。”
他看了秦遠一眼,搖頭嘆息一聲,幽幽說道:“我要是你,就一定要和韓少爺再爭一爭。羅敷有夫又如何?惹人恥笑又如何?像許姑娘這樣世上難得的女子,為了她,就是背負罵名也值得。”
他竟然走過來,拍了拍秦遠的肩膀:“秦師兄,人生苦短,想愛什么人、想做什么事盡該放手去追。我看許姑娘未必對你絲毫無心,你還等什么呢?”
秦遠面無表情,冷冷撣開他的手,心里卻怦怦地跳了起來。他忽然很想扭頭看一看許繡氤的表情,卻極力忍住了不敢去看。
薛林仍在嘆息:“不管你怎么看我,我總是為你好,你今日不聽我勸,失去了許姑娘,必定會后悔終身。”
“我不是姑娘”許繡氤突然沉下臉來,冷冷說道:“我是韓家的媳婦,請你還是叫我少奶奶。”
她轉身看向屋子里的第五具棺材:“我還要問你最后一個問題,這里還有一位戴著海棠花的姑娘,她是誰?她又因何而死?為何她在逝去之后還依然明艷如初,依然讓人憐惜?”
薛林嬉笑著的臉上突然起了一陣奇異的變化,就好像被人狠狠砍了一刀,眉目口鼻都扭曲了起來。他頰上肌肉痙攣似地抽搐著,目光直愣愣地望著那具棺材。
呆立良久后,他才緩緩說道:“她的名字就叫海棠。她也是個丫鬟,卻和別人都不一樣。我自視風流,玩弄過很多女子,從未有一人放在心上。直到遇見她,才知道她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姑娘。”
許繡氤嘆道:“難得你也會有這樣的心意,若肯為了她浪子回頭、懸崖勒馬也就好了。”
她忽然提高了音調,厲聲說道:“只可惜你本性難移,必是為了一己私利,就連她也毫不手軟地殺害。”
薛林卻好像沒有聽到她這句話,目光變得癡癡的,一步步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走到那具棺材旁,伸手撫摸著棺蓋,像囈語似的喃喃說道:“我不想殺她,我怎么舍得殺了她?我是不得已。。。”
他忽然猛地轉過身,死死盯住許繡氤,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大聲說道:“這是梁媽和陳淮生作的孽。還有韓載沄,他也脫不了干系,海棠就是為他死的,你以為這兩個人是什么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