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年被她盯得有些發毛,硬著頭皮拱手叫了一聲“少奶奶”。
許繡氤道:“余大年,你認識我嗎?你知不知道我姓什么?”
余大年有些莫名其妙:“少奶奶金尊玉貴,怎么會識得我一個粗人?今日是初次見面。”
許繡氤道:“我再問你,你既是鏢局的人,可知道凌總鏢頭的生日是哪一天?”
余大年愣愣地回答:“屬下平日里和總鏢頭接觸很少,他的生日我并不知道。”
許繡氤正要說話,陸子瀟已搶著說道:“少夫人以前曾見過余兄弟嗎?”
許繡氤道:“沒有”。
陸子瀟皺眉道:“既然沒有。。。”
許繡氤道:“雖然沒見過,他卻應該知道我是誰。因為我父親也是清源鏢局的鏢師,在我出嫁時他還請鏢局的所有弟兄喝了一頓酒。韓家只有一位少爺,我是唯一的少奶奶,他在此時此地見到我,當然應該知道我就是許家的女兒。”
“還有,凌總鏢頭是我的舅舅。我知道他在每年的生日都會給鏢局里每個人發紅包,弟兄們人人都知道他生日的日子。”
她目光炯炯,逼視著余大年:“所以我懷疑你根本不是鏢局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來歷?”
余大年額上冒出了冷汗,半晌后突然眼珠子一轉,喊道:“我當然是鏢局的人,只是我最近才投入鏢局,并沒有趕上總鏢頭的生日。你出嫁的時候我正好外出走鏢,也不知道這件事。”
“是嗎?”許繡氤淡淡一笑:“就算我出嫁的時候你不在本城,可是凌總鏢頭的生日你不會不知道呀,因為他的生日正好就在今天。”
余大年徹底愣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韓夫人等人看看他,又看看陸子瀟,臉上終于都露出了懷疑之色。
秦遠已明白陸子瀟必定是薛林找來的,但余大年兩人卻是陸子瀟找來的,所以對許繡氤的事并不了解。
在長青門,雖然陸子瀟入門在先,是師父早年認下的首徒及義子,但他似乎天資終顯不足,武功越練到上層便進展越慢,實不如自己后來居上,輕輕松松已將他力壓一頭。近兩年門派內暗中已有傳言,說師父和幾位師叔都紛紛屬意于自己,師父也有了另擇衣缽傳人的意思。
這些話,雖然秦遠并不會放在心上,但他與陸子瀟相處多年,深知他是一個表面溫和內心狠辣的人,平生最信奉一句“一不做二不休”,終究絕不會放過自己。眼下,他的處境依然危險。
但他并不在乎這些,他眼里心里只看著許繡氤,驚嘆于她的機智反應,感動于她的堅定信任,敬佩于她的果敢無畏,心中是說不出的激動欣喜,卻又帶著一絲道不明的淡淡苦痛。
他癡癡望著許繡氤秀婉動人的側顏,覺得她更美了。他的心若是北風中凄冷的寒枝,她就是片片飄落的雪花,直到銀裝素裹、越粘越緊,再也掙不脫、放不下。
直到他終于把目光移到了陸子瀟身上,心中不由一緊。陸子瀟天資稍遜,論武功雖不如自己,但他作為師父座下首徒,亦非等閑之輩,若與薛林聯手形勢將更加兇險。
他不動聲色而暗中凝神聚力,將真氣注滿掌心,若陸、薛二人一旦理屈詞窮之際施下殺手,自己便先發制人,就是落個身敗名裂也要保護許繡氤周全。
當然還為了韓夫人,還有其他這些蒙在鼓里的無辜之人,這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但是,他畢竟小看了陸子瀟。
他竟然只用寥寥幾句就回答了許繡氤的質疑。
陸子瀟一臉苦笑,嘆息著說道:“少夫人懷疑余兄弟,也就是連在下也一并懷疑了。但你卻不知道,這位余兄弟是鏢局的新人,他自身又太過老實木訥,難免被前輩們欺生。別說是總鏢頭發下的紅包,就是每月里應得的工錢也會被人克扣,所以他對鏢局的一些事情不甚了解也不奇怪。”
“至于你說,懷疑是在下以寒星掌印嫁禍于人,這本來也有可能,只可惜在下卻萬萬辦不到。”
他說著,緩緩舉起了左手,他這只手本是完全隱藏在袖中,似乎生怕被人看見,這時一露出來,許繡氤吃了一驚,只見他手上有一個指頭竟被削去了一截,傷口已愈合,圓圓的像個肉球。
她轉頭看了秦遠一眼,只見他也是滿面驚異不已。
陸子瀟黯然道:“余兄弟身上的掌印明顯是左手掌印,但在下在數月前因為一場意外左手已成殘疾。若不是少奶奶質疑,本不愿示予外人。”
眾人聽了,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余大年那張粗粗笨笨的臉,又對許繡氤的說辭動搖起來。
江夙瀠簡直要被這場辯論搞暈了,不過這并沒有關系,該幫襯誰,該反對誰,她心里是很堅定的。
她馬上大聲說道:“陸公子,我們都相信你。倒是有些人顛倒黑白,處處維護真兇,連身份體統都不顧了,我實在很好奇這是什么原因。”
陸子瀟微笑道:“小姐仗義執言,在下不甚感激。不管少夫人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下絕無絲毫不滿,反倒要謝過少夫人對鄙師弟的厚愛。”
“只不過,眼下人證物證俱在,在下奉掌門之令而來,自當對劫鏢一案秉公處理。”他轉身面向韓夫人,深深一揖:“夫人,秦遠雖有罪,但畢竟是我門下弟子,請夫人看在掌門人的面子上,顧全本門的體面,把他交由在下按門規處置。”
韓夫人看了看秦遠,沉默半晌,緩緩點了點頭。
陸子瀟走到了秦遠面前,嘆著氣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沉聲道:“秦師弟,你看看這是什么?”
秦遠大驚:“這是。。。祖師爺令牌?”
陸子瀟道:“我來之前,師父和幾位師叔共同取出了此令牌,交予我懲處決斷之權。你也知道,本門規矩嚴明,最不能容忍奸殺淫掠之事,這一次他老人家是動了真怒,傷透了心了。”
他連連嘆息著:“我持此令牌,劫財劫色者可斷其手足,殺人行兇者可誅其性命。非是我不念兄弟之情,只是你行事不顧后果,斷無可恕之處。”
秦遠心中一寒,祖師爺開山立派之時為約束歷任掌門人,不使其擁權獨大、肆意妄為,特傳下了這塊令牌。此令牌在長青門從不輕易動用,一旦動用便非同小可。持令牌者做出的決定,就連在位的掌門人也不得反對,門下弟子更加不能反抗,否則與欺師滅祖同罪。
他不免焦急萬分,腦中一片空白,雖暗中已蓄積內力,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向陸子瀟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