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聽絮在聽見結婚這個字眼的時候,就覺得氣不順了,默默把筆放下來。
偏偏那二位老師說到了興頭上,完全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這女方的背景估計很厲害吧,不然怎么可能讓辛遇集團的太子爺這么早就定下了人生大事?」
「強強聯合,倒很般配。」
孟聽絮聽不下去了。
她啪的一下扔掉了手中的筆,一雙眼睛看著對面的二位老師不說話。
「這位同學...」其中一位老師尷尬的笑了笑,「你看著我們干什么?」
「我哥哥不會結婚的,我根本就沒有聽說過!」她說完這么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直接跑了出去。
兩位老師面面相覷,都有些不確定,問道:「這孩子...是辛遇集團太子爺的...?」
「我估摸著,應該是妹妹吧。」另一位老師摸了摸下巴,下了結論。
孟聽絮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課,數學老師還在講臺上繪聲繪色的講著題目,她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趙眠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壓低聲音道:「聽絮,你沒事吧?」
孟聽絮沒事。
她只是有點說不上來的氣不順。
這樣的氣不順,在看見秦賀之后,有加深的征兆。
她看著窗外的景致,一路上都拿著后腦勺對著秦賀。
快要到家門口的時候,后者輕輕捏住她的后頸。
「孟聽絮,你干什么?」
孟聽絮反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是真的生氣,他的手背上瞬間紅了一大片。
秦賀收回手,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巴掌印,陰沉著臉不說話。
助理坐在前排,都快要被嚇出心肌梗塞了。
秦總今天本來都說不來接的,臨了了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改變了心意,提前結束了回憶,過來校門口等著。
可是這位祖宗是真的不給面子啊,一路上一句話不說,故意晾著秦總。
助理覺得頭很痛。
秦總不會對孟聽絮怎么著,不代表不會把氣撒在他身上。
而孟聽絮終于緩緩轉過身,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別扭:「秦賀,你是不是...有事情沒和我說?」
秦賀把泛紅的手臂舉到孟聽絮面前,冷笑一聲,幽幽道:「你倒是說說,究竟是誰有事情沒說?」
孟聽絮張了張嘴,臉色有點心虛。
她不自在的哼了聲,大約也是覺得自己捕風捉影的行為有點太過了,聲音沒了底氣:「你要結婚了?」
前排,助理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而秦賀看著小姑娘認真較勁的眼神,半晌沉默,嗤笑了聲:「孟聽絮,你可真傻。」
被說傻的孟聽絮也不生氣,只是追問:「你就說,你是不是要結婚了?」
秦賀桃花眼隱約中蘊著冷意,幾不可察,音色清淡:「我還不至于落魄到要用自己的婚姻去做商業籌碼,倒是你...孟聽絮,你怎么關心我結不結婚干什么?」….
這次輪到孟聽絮說不出話了。
為什么這么關心呢?
大約是因為,她很害怕。
她害怕愛自己的人,又少了一個。
孟聽絮并不是早熟的女孩,性格稚氣,完全不同于長相的精明張揚,她其實很沒有安全感,又很患得患失。
她的父母都將彼此視為最重要的人,他們愛她,但是更愛彼此。
沈棠野有多愛孟聲聲呢?
他為了孟聲聲,孤注一擲,和沈家上下決裂。
甚至他們唯
一的孩子,還是隨母姓的。
孟聲聲又有多愛沈棠野呢?
她為了沈棠野,放棄了自己的事業,不惜去了,只為了幫后者奪回失去的一切。
孟聽絮得到的最完整和無保留的愛,是秦賀給她的。
他是自己最親最親的家人。
孟聽絮害怕,他要是有了妻子,也許就不會對自己這么好了。
她不貪心,沒有想著要秦賀終身不娶。
只是希望,這個時間能是自己長大之后。
她現在,還沒有辦法承受失去他的風險...
「誰...誰關心你結不結婚了?」孟聽絮心虛,聲音也拔高了:「我就是害怕你禍害漂亮姐姐!誰要是攤上你這么個未婚夫,那不是倒霉大發了嗎?」
秦賀笑笑,也不反駁,頗有幾分興味的姿態。
秦時遇今天難得在家,在兩人走進來的那刻,目光落在秦賀身上。
「你和我上來一下。」語調帶著掩蓋不住的冷意。
孟聽絮愣了愣,不明所以的說:「秦叔叔,馬上就要吃飯了。」
「絮絮,你和辛阿姨先吃。」秦時遇一改方才的忍怒不發,換上了溫柔的姿態:「我和你秦賀哥哥,有事情要商量。」
孟聽絮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樓上,書房門被關上,秦時遇將一摞文件劈頭蓋臉的扔在了秦賀身上。
「看看你做的好事!」秦時遇沉聲:「你還真是有出息,這才多久,你給我捅了這么大一個簍子!」
「股票很漂亮,市值水漲船高。」秦賀舔了舔嘴角的血漬,笑得陰沉又乖張:「我不明白,您為什么要這么說我。」
「你不明白?」秦時遇氣極反笑,一貫溫潤雅致的男人,此時氣的不輕,矜貴俊美的臉上,滿是怒氣:「你要我說多少遍你才明白,有一些手段偏激,最后早晚反噬在你自己身上!你太年輕,太急功近利!」
「爸,不是每個人都和您一樣,守著自己的嬌妻,就覺得人生圓滿的。我要的不僅僅是愛情,錢、權勢、完美的婚姻,我都要。」
十八歲的少年,自信狂妄,過人的一切讓他對什么事,都勝券在握。
「你要是能做到,我無話可說。」秦時遇冷聲:「但是現在,把你這些自作聰明的手段在我面前收一收,不要再讓我看見!」
秦時遇說完,看著油鹽不進的秦賀,頭痛的捏著眉心,道:「還有,你有婚約的消息,是誰放出去的?」….
「我自己。」
「你說什么?」秦時遇震驚錯愕。
「我并沒有說謊,克里昂家族唯一的小公主,將來會是我的妻子。」秦賀勾了勾唇,桃花眼中泛著勢在必得的笑容。
他的眸色瀲滟又深情,偏偏如此的叫人不寒而栗。
秦時遇錯愕的看著他,話語艱難:「秦賀,聽絮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妹妹,你怎么能對她有這種想法」
「她很依賴我,」秦賀笑容加深,眼角朱砂色的淚痣動人:「我這輩子大概就只會對她一個人讓步妥協,所以她,必須留在我的身邊。」
「你無權替聽絮做決定,她還小,你不該給她灌輸這樣的思想。」秦時遇臉色越發的難看,簡直是無法形容的沉重。
「沒有什么該不該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且我相信,我會做的很好。」秦賀篤定且傲慢:「我會讓她幸福,最幸福。」
秦時遇搖頭,帶著不贊同的語氣:「你只是分不清親情和愛情。」
秦賀笑笑,不置可否。
親情?
愛情?
他怎么會有愛情這種玩意?
往后,也不會有。
孟聽絮是他精心呵護長大的玫瑰,她就應該留在自己身邊。
秦賀不喜歡為他人做嫁衣這種話,他在意的一切,都該留在他的身邊。
這里面,當然包括孟聽絮。
她的人生,就應該和他綁定在一起。
秦賀從來自信,這天,他看著秦時遇晦暗的眸色,心中滿是篤定。
他覺得,他要做的一切,都會成功。
晚上孟聽絮跑進他的房間,好奇的問他,和秦時遇聊了什么。
秦賀擦干還在滴水的頭發,扯開話題:「不是要扔牙齒嗎?現在去扔?」
孟聽絮一聽,很快就忘了自己是為什么來找秦賀的,開開心心地說好。
牙齒被拋在了房頂,秦賀一側過臉,就能看見雙手合十,在自己旁邊虔誠許愿的孟聽絮。
她說:「牙神,請保佑我長出漂亮的牙齒。」
秦賀忍不住嘲笑她:「牙神是什么神?」
「就是保護牙齒的神啊!」孟聽絮用‘你怎么這么沒有文化,的眼神看著秦賀,正兒八經的解釋道:
「保護錢財的叫財神,保護土地的叫土地神,那保護牙齒的,當然叫牙神啊。」
真是無稽之談。
秦賀覺得孟聽絮頭腦挺簡單的,之后卻又開始忍不住擔心,她要是以后離開自己,會不會被人騙啊?
夜風穿檐而過,秦賀朝著孟聽絮伸出手,道:「走吧,一起下去。」
孟聽絮就像小時候一樣,緊緊牽住她的手。
她看著自己的時候,笑盈盈的,眉眼燦爛。
秦賀想著她真好哄,下次帶她去看流星,她一定會很開心吧?
可是到底沒有下次。
次日,沈棠野歸國,接走了孟聽絮。
秦賀回到家中,只剩下坐在沙發上的沈棠野、辛甜和秦時遇。….
秦賀愣在門口,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他的人生,很少有這種失控的時候。
「回來了?」秦時遇看著他,語調淡淡的:「這是你沈叔叔,還不趕緊叫人?」
秦賀冷笑一聲,沒有叫人,徑直上了樓。
孟聽絮的房間已經被搬空了,昨天和他說著想看看流星的女孩子,現在已經找不到半點存在過的痕跡。
秦賀真的不明白。
他們為什么要把孟聽絮帶離自己的身邊。
而且,還是這么強硬的方式。
秦賀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很久很久,風吹起窗簾的一角,也將一張粉色的紙張,吹落在了秦賀腳邊。
秦賀看見上面,是孟聽絮端端正正的筆跡。
她說:「秦賀,你可千萬千萬別忘了我,我也不會忘了你的。」
他拿著這張輕薄的紙,連自己的眼眶是什么時候紅的,都沒有察覺。
許久,他終于收拾好了心情,緩緩走到了大廳。
「理由?」秦賀壓低眉眼,看著秦時遇,后者臉上沒有半點歲月的痕跡,甚至比他多了歲月賦予的斯文沉穩。
「你的性子太偏激,聽絮不能再留在這里,她人生的選擇權,不在你的身上。」秦時遇面不改色,聲色清淡。
而一旁的沈棠野看向秦賀,笑笑,語調同樣的緩慢冷靜:「聽絮和我說,你對她很好,我在這里謝謝你。」
「伯父...」秦賀不甘心的看著沈棠野,試圖轉圜局面:「能不能...能不能讓我見一面聽絮?」
「來不及了。」沈棠野搖頭。
秦賀覺得很可笑,他畢竟年少氣盛
,有些沉不住氣,「來不及了?怎么就來不及了?」
「如你所見,聽絮的人生應該由她自己做主。你沒有經過我和聲聲的允許,也沒有經過聽絮的允許,擅自將她的名字放在了你的未婚妻一欄里,這點,我們不能接受。」
沈棠野看著少年人慘白無血色的臉,笑著搖頭,「你確實很出色,只是比你父親年輕時,還是少了沉穩和磨練。秦賀,你太順了,這樣必定會摔大跟頭。」
而辛甜一直都沒有說話,一直到此時,她走向秦賀,柔聲道:「你和聽絮都需要一些時間,你需要時間沉淀,而聽絮,她需要時間成長。秦賀,你們都是獨立的人。」
秦賀不相信什么獨立的人。
他只相信自己的手段。
而如今,他受制于人,也不過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強大。
就是如此,其他的一切,都不是理由。
秦賀冷冷的看著秦時遇,許久,他勾唇,唇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他說:「爸,我受教了。」
秦時遇抿唇,俊美的面容有一層淡淡的陰郁。
他和辛甜并沒有給秦賀任何負面的家庭教育,可是這個孩子,還是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也許秦家人骨子里面,都瘋...
孟聽絮到達時,這里正在下大雪。….
她看見孟聲聲站在不遠處,打著傘,正在朝自己微笑。
一瞬間鼻酸,她撲進孟聲聲的懷中,哭著喊媽媽。
孟聲聲眼眶也紅了,她輕輕拍著孟聽絮的背,說著‘對不起,,也說著‘歡迎回家,絮絮,。
克里昂家族作為最大的家族,此時并不是那么太平。
沈棠野這個新教父當了還不到三年,作為一個外人,能走到這一步,實在是很不容易。
孟聽絮第一次見到異域風情。
落滿雪的巴洛克風格的街道,復古風情的城堡,還有沿路不知名的美麗植被。
它們在霜雪的覆蓋下,正在默默的準備來年春的綻放。
孟聽絮聽見孟聲聲的聲音,很溫柔的問自己:「絮絮,你平時喜歡吃什么,喜歡玩什么,都可以和媽媽說。」
孟聽絮愣了愣,一時間想不出來。
她看向孟聲聲,很認真的說:「媽媽,我想見見秦賀。」
孟聲聲臉上的笑容淡了點,她握住孟聽絮的手,「現在不行,絮絮,你要先學會適應這邊的生活,我才能讓你見秦賀。」
孟聽絮有點失落,而這份失落,在她看見白鳥時,變成了負面的憋屈。
孟聽絮第一次見到白鳥,后者16歲,藍色的眸,像是克里昂海岸的海水。
他的面容很深邃,眼神帶著憂郁,鼻梁高挺,唇色很淡很淡。
他喊自己‘大小姐,。
而孟聲聲笑著攬住孟聽絮的肩膀,介紹道:「這是媽媽給你選的陪讀,他叫白鳥。」
‘白鳥,在克里昂這個地方,象征著最好的身手,最聰明的大腦。
只有最出類拔萃的殺手,才能被稱作‘白鳥,。
而眼前的少年,是克里昂家族第九個‘白鳥,。
孟聽絮覺得他長得挺好看的,只是比起秦賀來,還是差了一點。
她意興闌珊的收回目光。
孟聲聲看得出她不感興趣,可還是溫柔的說:「絮絮,你應該學會交新的朋友,至少,不要排斥這件事。」
孟聽絮很排斥。
她只想見到秦賀。
而眼前俊秀的少年,也就變得面目可憎。
白鳥很安靜,大部分時候,他都只是安安靜靜地個跟在自己身后
孟聽絮的生日是11月25日,她來到克里昂的第一個月末,生日來臨。
白鳥將一個巨大的匣子放在孟聽絮面前,說著不怎么流利的華語,解釋道:「大小姐,這些都是你的生日禮物。」
孟聽絮只是隨意的看了一眼。
而白鳥那雙藍色的眸色,看著她:「大小姐,需要我幫你打開嗎?」
孟聽絮一點都不感興趣,但是此時此刻,她想到了一個好主意:「白鳥,你幫我一個忙,這些東西,全部都送給你。」
少年怔然,畢恭畢敬的回答:「我不能要大小姐的東西,但是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可以說。」
孟聽絮湊近他,急切地說:「我生日那天,想要和秦賀打電話,你能不能幫我?」
「不行。」白鳥垂眸,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遮住他湛藍的眸色,「很抱歉,我不能答應您。」
「我就知道!」孟聽絮的情緒很激動:「你就是我媽媽派來監視我的,是不是?」
她的怒氣讓白鳥感知到了,于是后者跪了下來,說抱歉。
孟聽絮看著他低眉順目的樣子,煩躁又生氣。
真是一點骨氣都沒有,說跪就跪!
生日如約而至,孟聽絮穿著漂亮的禮服,從房間里走出來。
白鳥站在門口,目光落在少女唇紅齒白的明艷面容上,心跳莫名失衡。
她穿了一條一字肩刺繡玫瑰的紅紗禮裙,頭發盤起,帶著鑲滿鉆石的皇冠,完全就是不沾煙火的公主。
她才14歲,已經好看到讓人能夠忐忑失神,一眼心動了。
真是傾城色,不能忘。
「愣著干什么?」孟聽絮瞅了他一眼,語調很驕矜:「你扶著我啊,裙子太大了我會絆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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