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人格分裂的問題。
人格之一,富江進行記憶操作后沉睡。
人格之二,真江逃出精神病院,尾隨咲夜進入公園目睹了森野死亡事件后,被惡魔發現,敗逃后陷入沉睡。
人格之三,左江成功逃離惡魔咲夜的追殺,來到咲夜家所在的地方同樣純屬偶然。
將數個的偶然連系起來,便成為必然的奇遇。
至于為什么真江會跟蹤咲夜?左江給出的答案是,剛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無意中在街上聽到她和森野談及關于高川的話題。
“這個女孩寄居在阿川家吧?真令人不放心。”左江說。
“只是單純的借宿而已。”
“雖然她看起來不像是在情感方面主動的女孩,不過那種嬌弱可憐的模樣,說不定正中了阿川的靶心呢。因為阿川是優等生,不可能放任有苦惱的女生不理吧?”
左江的斷言一針見血。我對咲夜的確存在一種曖昧的情感,和相貌與性格無關,背負著難言苦痛的她對我而言是一種特別的存在,就像是被拯救者之于英雄的關系。
咲夜在身邊,我就能切身感受到自己并非是可有可無的虛妄。
人際關系被劃分為“需要”和“被需要”兩種,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兩者之間的界限曖昧模糊,并由此決定個人的自我價值感。
一般來說,力量強大的人被需要,力量弱小的人需要他人。然而這個定則在我的身上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雖然一個月前,身為優等生的我,將自己定義為“被需要”的人,但是自從獲得強大的力量后,卻變成了“需要他人”的人。
我想,這一定是自己在某些方面產生了偏差,這種偏差來自于劇烈變化的環境,和從未改變的自我。
白井說過我是個自以為是的人,的確如此,我以自己的步調生活。簡單地拿進化論打個比方,生物對環境的適應性分為漸變性和突變性兩種。而我便是前者。
這和自身的力量強大與否沒有關系,單純是適應性的問題。曾經位居食物鏈頂端的恐龍,便是無法適應突變的環境才滅亡的。
超人的力量不但沒有讓我更快地適應環境的變化,反而成為了現代的“恐龍”。
“見笑了,左江,被你看到這么不成器的模樣。”我一邊撫摸著夸克,一邊露出苦笑。
“還好了,雖然在末日幻境里的阿川更加可靠,不過現在的卻讓人感到新鮮。對女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新鮮感了,這樣的阿川也很可愛呀。”左江如同安慰孩子般,輕輕撫摸我的頭。
夸克微微睜開眼睛,仿佛大病初愈的嬰兒,發出微不可聞的鳴叫。
“這次真的很幸運。”左江突然說。
我訝異地看向她。
“這只烏鴉傷得挺重,你給它吃了灰石才能恢復得那么快吧?”
“有什么問題嗎?”
“真江也做過類似的事情,不過對方發生強烈的過敏反應,不到半天就宣布醫治無效,在醫院里去世了。”
我不禁有些后怕,正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才沒有給夸克和咲夜服用灰石,現在看來我的判斷是正確的。用灰石制作的迷-幻藥“樂園”中所加入的其它成分,也許不光是為了增強其作為毒品的能力,也在相當程度上減緩了灰石的過敏反應。
就算如此,服用“樂園”的人所產生的奇怪癥狀,說不定也有過敏反應在起作用。
“我們之所以沒事,大概是因為進入末日幻境時,就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肉體吧?”左江說。
也許吧,關于末日幻境的事情,大部分還只是猜測。
左江的聲音、動作和氣味有一種力量,溫暖柔和,不知不覺就浸入內心中,令我的心情漸漸平伏下來。
我站起來,指著社區大門說:
“我想到里面看一看。”
左江將被風吹亂的發鬢挽至耳后,將紅色草帽戴上,提起旅行包走在我的身后大約落后一個身位的距離。我雖然看不到她,可是從背后傳來一種無形的依靠感,讓我感到十分安心。
就像是閉著眼睛,后仰從懸崖跌下,也會被人接住一樣。
這跟在末日幻境中,我對富江的情感是一樣的吧?
這么一想,就萌生出懷念的感覺。
每當看到日記時,即便明知是自己的經歷,也會覺得自己和日記中的高川有一種隔閡感,仿佛位于不同世界的兩人,不時產生羨慕的情緒,因為他的身邊有富江的存在。
可是現在,左江就在我的身邊。
原本被失憶斬斷的過往,再一次以身旁的她為結點接續起來,自己似乎正在和末日環境中的高川漸漸重合。
經過熟悉的草坪和涼亭,在曾經殺死山羊公會成員的地方呆了一陣。搏斗的痕跡已經被徹底抹去,新植入的草皮呈現出突兀的綠感。
當初殺死他們的時候并沒有斷首,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變成了喪尸。大概是情報控制的緣故,也沒有在報紙和新聞上見到相關殺人案件的報導。隔了那么長時間仍舊沒有警察找上門來,想必已經變成了另一起無頭公案了吧?
這個月來,這座城市所發生的犯罪案件屢創新高,雖然公安廳宣布采取強硬的整頓手段,可是事態仍舊不見好轉。不僅這座城市,如今全世界各地的重大罪案的報導都在與日俱增。前不久恐怖分子在東京的地鐵散播沙林毒氣,成為一起震驚世界的重大案件。讓人不禁感到疑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出了問題呢?
大多數人當然不清楚末日環境的事情,不知道在他們的身邊,就有天才、異世界生物、超能力者和惡魔的戰場。
所有涉及這些因素的情報,都被某種無形卻強大的抑制力壓制在陰暗的角落中。
也許再過不久,所有這些看起來瑣屑細小的不和諧,就會形成吞噬整個世界的裂縫吧。
乘坐電梯來到咲夜家門前,我按了好幾次門鈴都沒有回應,看來咲夜和她的家人都沒有回來。我不知道是應該慶幸還是苦惱,若咲夜的父母回到家時發現女兒失蹤了,一定會感到懊悔和悲痛吧?
有可能的話,一定要在他們回來前讓咲夜恢復正常。
可是所有和咲夜的聯系都中斷了,甚至連她的父母都無法通知。
除了自己家,朋友家和學校,她還會去哪里呢?還能去哪里呢?
雖然說只要身上帶有錢,無論哪里都可以去,被惡魔寄生的咲夜,更擁有無論到哪里都能生存的力量,可是生而為人的那一半,一定擁有不能忘懷的羈絆。
若是人的話,若還有人的情緒的話,若咲夜還保持著此生以來所有的悲喜苦樂所誕生的性格和記憶的話,她一定不會離開這個城市,她會前往對于維持自己和周遭人的關系有重要意義的某個所在,默默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努力想想,高川,你一定知道的,因為對于咲夜而言,你并非可有可無的存在。
她說過,自己喜歡上你了,不是嗎?
森野已經死了,父母又不在這個國家,只剩下你了。
所以,她一定在你所知道的地方,在等待你去實現曾經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