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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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
在這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腫瘤區中出現了第二具臨界兵器,這種被稱為“重粒子放射裝置”的武器,一次性就擊穿了由無數構造體垃圾重組生成的巨人艾琳,并在腫瘤區的墻壁上開了一個大洞。
所有這些出現在腫瘤區的異常造物遠遠超出了我對臨時數據對沖空間所具備的科技水平的預估。即便在我僅有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卻異常豐富的冒險旅途中,也是第一次見到。在末日幻境的日記中曾經提到的埋藏在地下空間的紡錘體機械也不過如此吧。
這就是統治局的科技,不,應該說是被現代人類消化后仿制出的類統治局科技產物。臨時數據對沖空間,巫師,安全代理素體,構造體巨人,最終安全警衛,重粒子放射裝置,無論那一種都已經遠遠超出現代人類認知的水平。
末日真理對統治局科技的破解和研究一直處于世界最前沿的位置上。
瑪爾瓊斯家曾經是末日真理的重要構成部分。
艾琳是瑪爾瓊斯家的最高領導者。
索倫和瑪爾瓊斯家對抗了十年。
所以,索倫也好,艾琳也好,都掌握著相當程度的統治局科技。
這樣的推導的確理所當然。
然而,即便身在臨時數據對沖空間中,見識過巫師的力量,但是從來沒有像現在如此直觀的認知到這里存在的力量。通過眼前的事實,又不自覺去思考末日真理所具備的力量,繼而推測和末日真理三角鼎力的黑巢和網絡球的力量。
我感到自我的渺小,即便自己是一個擁有使魔的魔紋使者。那樣的感覺,就像是快走到山腳時,卻發現迎接自己的不是想象中的傍山小鎮,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自己曾經見識過的世界,即便遠遠超出普通人的理解和想象,也不過就是一個笑話。
自從末日幻境出現在自己的身邊,我就已經覺得這個世界正逐漸變得陌生,我以為自己會逐漸習慣,然而在我覺得自己可以捕捉到脈絡的時候,它卻突然加速,變得無法理解。
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中,巨大陰影所變成的怪物暗暗窺視著這個世界,一旦它決定出來,至今為止的現實所存在的各種概念就會一瞬間被瓦解。這就是我親眼目睹在這個小鎮里中發生的一切后,唯一剩下的感想。而這種想法是如此冰冷,而且還能沉重,就像沉入千萬公尺的海底,巨大的壓力似乎眨眼間就會將自己碾成粉末。
太可笑了,簡直是個噩夢,而自己就是活躍在這個噩夢中的小丑。我真想快點醒來。
被重粒子放射裝置擊穿手臂的巨人艾琳沒有任何痛楚,也沒有任何閃躲的念頭,怪物索倫的重粒子放射裝置總能夠給它身上添加傷口,然而就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鐵塊,構造體垃圾不斷飄浮起來,去填補那個巨大身軀上的破裂和豁口。而在巨人艾琳毫無顧忌的蠻力攻擊下,怪物索倫身周的防護罩似乎搖搖欲墜,它的每一次揮手,都會刮起沉重的風聲。
這是目前為止幸存的任何一個人都無力更改的局面,我們被夾雜兩只怪物中間,飽受著殃及池魚的驚駭。
當重粒子放射裝置形成的光柱再一次擊穿巨大的構造體垃圾重聚的身軀時,構造體殘骸如雨一般落下,一不小心讓我們這些人類腦袋開花,然后被掩埋在垃圾山中。這樣的局面已經不止出現過一次,這些落在地面的殘骸很快又會漂浮起來,再一次填補巨人艾琳的身體。
在所有的構造體都被蒸發之前,這個巨大的非人生命體將不會就此倒下。留在這里已經沒有意義了,這里不是自己這些人能夠有所作為的戰場,這也許不僅是我,也是其他人心中的想法吧。
“這樣下去不行,席森,帶我們離開這里”我說。
“回到現實?沒辦法,小斯恩特才能做到。”席森神父一籌莫展,語氣聽不出慌亂,但事實卻令人不得不相信,他說的是實話。
——核心程式自毀倒數計時三十秒,能量輸出超越臨界點百分之三十。
機械人聲再一次在腫瘤區的空間中回蕩。
“不管到哪里都沒關系,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瑪索已經扔掉了電擊魚槍,一邊喊著,一邊用力砸開從我頭頂落下的構造體殘骸。她這身類似宇航服般臃腫的防護服讓她的反應和力量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靴子底部甚至能夠產生幾毫米的懸浮,或吸附在直立的墻壁上進行高速移動。在所有人中,具備著可以與真江和席森神父相提并論的移動能力。
“沒辦法了,只能從我們來時的地方回去。”我提議道,“這個區域的上方就是精神病院的停尸間。”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找到更好的出口,就算躲回停尸間,也仍舊是在臨時數據對沖空間中。我不覺得在這個腫瘤區中,索倫變成的怪物能夠戰勝瑪索。瑪索處心積慮要降臨此處,一定做好了完全的準備。雖然索倫同樣準備了殺手锏,但從機械人聲的警報中就能看出來,他也已經是背水一戰,就算變成了最終安全警衛,也不是完整的形態,不得不開啟自爆裝置。當然,類似瑪索身軀的安全代理素體被我奪取,大概是導致這個局面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旦瑪索戰勝索倫,這里的人鐵定沒好果子吃,兔死狗烹的下場幾乎可以預見。時間已經不允許等待,所有人在真江的帶領下朝升降梯的方向前進。
快要接近門口的時候,一個巨大的影子從空中籠罩過來,每個反應過來的人立刻像被燒了窩的兔子一樣四散奔逃。那個巨大的軀體重重砸在地上時,地面的震動讓人幾乎站不住腳,還得狼狽地閃開飛濺而來的堅硬碎片。當我看清從空中跌落的大家伙就是變身最終安全警衛的索倫時,它的肢體邊緣不斷滲出血跡來,有人沒有逃過這一劫,被壓成了肉餅。
我來不及產生任何感慨和后怕的情緒,和真江一起扯住身旁呆愣的瑪索,沖進升降機中。瑪索臉上浮現出心有余悸的神色,那只手臂就落在她的腳邊,數枚從最終安全警衛的身軀上剝離的破片插進防護服中,差一點就將她的腦袋開了瓢。
當躺在地上的最終安全警衛再一次抬起重粒子放射裝置的時候,席森神父也沖進了升降機中。被他摻扶進來的還有一名番犬部隊的士兵,而這名士兵的身上扎滿了構造體碎片,右腿也只剩下半截,鮮血止不住地涌出,似乎隨時都會咽下呼吸。
原本只能站下四個人的升降梯,在兩人進來之后,寬裕度竟然仍舊和原先一樣。雖然意識到這種奇妙的變化,但這并不是什么值得深思的問題。
經過了那么多奇詭莫測的事情,我已經深刻認識到,只要在臨時數據對沖空間中,就必須抱著一種以不變應完變的態度。在真正理解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構成和機制之前,“存在就是合理”——只有抱著這樣的想法,并基于此進行推斷和行動,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吧。
“其他人都死了”席森神父皺著眉頭說,他看了一眼士兵,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雖然不明白他到底真是悲憐天人,還是惺惺作態,但是現在也無暇理會了。
——核心程式自毀倒數計時十五秒。
地板開始上升,粒子放射裝置發出的劇烈光影和聲響就像放在一個匣子里,隨著匣子的閉合越來越小,就在視野只剩下膝蓋的高度時,巨大的震動和撞擊聲再一次傳來。一塊破片迅雷不及掩耳地射進來,意外擊中了躺在地上,看似奄奄一息的番犬部隊的士兵。這個倒霉的家伙的半個腦袋飛了出去,紅的白色在墻壁上灑了一片,令人著實嚇了一大跳。
當來自外部的最后一絲光線也消失后,這個密閉的空間再次亮起暗紅色的光,震動和聲響不斷追趕著我們,呼吸間,這片暗紅色的光暈也徹底消失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來自外部的動靜也愈加扣人心弦。
隨后,視野再度變得清晰起來,我們再度來到了鐵絲網構成的十字架升降通道中,向下就能眺望到那塊巨大的腫瘤。
這塊腫瘤那種病變惡化的感覺更加深重了,可以清晰看到表層不斷剝離出碎片向下方落去,漸漸消失在一望無際的黑暗深淵中,仿佛還滲出濃汁和血液。
我可以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從最后一次聽到的自毀倒數起,我就不斷在心中繼續計數,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倒數的節奏應和著,雖然不激烈,卻沉重得似乎隨時會沖破胸膛。
最后倒數三秒的時候,我們距離腫瘤區已經有十米遠,然而這并不是個令人安心的距離。所有人都在向下眺望,我緊緊抓住了真江的手,而瑪索則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腫瘤兀地膨脹了一下,緊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膨脹,收縮,如同跳動越來越劇烈的心臟。最后一次膨脹之后,仿佛泄了氣一般,不斷萎縮,沒有聲音,也沒有光芒,就這么一直縮成一小團,一個點,淹沒在漆黑的深淵之中。
當我們以為這就是結束時,那塊腫瘤區曾經占據的空間開始變得模糊,就像是打了一大片馬賽克,黑暗中仿佛有無數的晶格交錯著,甚至開始從連接腫瘤區的十字架升降通道底部蔓延上來。
馬賽克消失后,那片區域曾經存在的一切就像從沒有過一樣,一片黑暗和虛無。我的手心滲出細細的冷汗,緊張地計算著地板上升的速度,以及馬賽克吞噬的進度。
太快了
“阿江,砍掉我們下方的通道”我說,心里回想著蜥蜴短尾的鏡頭,然而當我看向她的時候,才發覺她身上用灰石力量構成的緊身衣正在龜裂,脫落下來的片狀物質好似飛灰一樣迅速在空氣中消散,潔白的肌膚逐漸在外套中裸露出來。
不僅是真江的衣服,就連席森神父的臉色也浮現一絲灰黑色的氣息,身體微微顫抖著,似乎在壓抑一種強烈的痛苦,裸露在外的肌膚不停在皺褶和平滑之間往返,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瞬間又恢復成原來的年紀,偶爾還會產生蒼老和正常兩種狀態同時出現的情況。
唯一正常的只有我、真江、瑪索和士兵的尸體,以及被繭包裹的安全代理素體。
我開始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推測正逐漸變成現實。不同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對現實物質擁有某種篩選機制。
腫瘤區和正常的山頂區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區別在此時體現得淋漓盡致,凡是沒有通過正常區域篩選機制的存在,如今正迅速以異常的速度強制產生灰化反應。就算是席森神父這樣強大的魔紋使者,也會在抵達停尸房的時候化作灰燼,唯一能支持他的或許只有那對支持魔紋的手套而已。安全代理素體之所以沒有發生變化,正是因為它處在使魔所變換的巨繭中。
“天哪,噢,天哪……”瑪索掩住嘴巴,有些驚恐地盯著席森神父身上所產生的變化,根本說不出能夠形容自己此時心情的詞句來。她猛然打了個寒顫,看向自己的身體,那身保護她,提供她強大力量的保護服也沒有例外,甚至可以說更加劇烈。就像被澆上了腐蝕性的強酸一樣,表面正一層層冒起黑色的煙霧,并不斷剝離出灰燼一般的碎片。
她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脫掉這身防護服。這件防護服剛落到地面,灰化反應立刻加劇,在呼吸之間就變成灰燼飄落黑暗的深淵中。瑪索被嚇壞了,根本不敢靠近中間那片殘余灰燼所在的地域,身體僵硬地擠入我的懷中。
我緊緊攬著瑪索。現在,我終于抓住她了,這是最后的機會,我必須將她帶走。索倫已經完蛋了,艾琳不會放過她。
“真是不幸啊,看來今天上帝怠工了。”席森神父的聲音顫抖著說,他明顯很痛苦,但是嘴角卻仍舊掛著和往常一樣從容的微笑。
我盯著他,老實說,我對他并沒有任何厭惡的感覺,他甚至救過我和富江的性命,引導我進入網絡球。我們之所以對立,也許是理念的不同,但更多的是受制于組織的立場而已。他是黑巢的人,網絡球的背叛者,而我是隸屬網絡球的安全專家,僅此而已。
“你就要死了,席森神父。”雖然這么說,但我不覺得他會就此死去,這個神父總是謀定而后動,所以總給人摸不透深淺的感覺,就算現在面臨灰化的困境也仍舊是這樣。
“這是你真實的想法?”席森神父痛苦卻又平和的反問,就像是將修行的痛苦化作甜美佐料的苦修士,別人覺得難以忍受,但對本人來說卻是甘之如飴。緊接著,沒等我回答就自顧說了下去,“你會把我送回湖邊碼頭,對嗎?”
“……是的。”我還能說什么呢?我當然會那么做,因為他曾經是我的恩人和引導者,黑巢和網絡球之間,也并非是完全對立的立場。而且,我希望他能夠幫我一個忙。
八景在離開前對我說過,咲夜會背叛網絡球,雖然我當初不以為然,但是如今咲夜選擇了成為巫師,讓我深刻認識到她踏上自己道路的決心,那么加入黑巢是她最好的選擇。在某種意義上,八景的預言已經應驗。迄今為止,巫師面罩是這個小鎮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特產,然而網絡球已經不具備奪取任何一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機會了。無論為了安全還是后繼的發展,咲夜都必須停留在此處。
如果她能加入黑巢,得到席森神父的照顧,離開網絡球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席森神父曾經是網絡球的人,至今仍舊和梅恩先知有交情,無論關系也好,人情也好,在人員交接事項上應該可以減少許多麻煩。
無論如何,就算席森神父真的在這里失去全部籌碼,我也不能任由他死在這里。
“我需要你幫我照顧一個人。”我開門見山地說到。
“哦——”席森神父只是微笑著,從口袋中掏出圣經。圣經翻開的時候,紙張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全都飛了出來,如同有擁有了生命繞著席森神父飛舞。
“禮尚往來,我如此期待著。”席森神父如此說著,雙手交叉貼在肩膀上。飛舞的紙張將他一層層包裹起來。當他倒在地上的時候,形同被裹尸布緊緊圍起的木乃伊。
書頁制成的裹尸布上,并沒有出現任何灰化反應。
瑪索離開我的懷抱,小心翼翼地繞開地板中心的灰燼,靠近木乃伊仔細觀察,發出嘖嘖的驚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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