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倒計時(7000多字大章)
前情提要:高川和真江成功脫離山頂區臨時數據對沖空間,卻發現浣熊鎮已經陷落,感染神秘病毒的狂亂者將整個鎮子變成了一座曠無人煙的血肉廢墟,幸存的人類在警局和安全局成員的帶領下,在碼頭區構筑了最后的防線。高川和真江在鎮上碰到一名沒有完全喪失理智的狂亂者格雷婭,并將她帶往碼頭區。
黃金分割
碼頭區的難民營毫無生氣,那一場恐怖的災難就發生在不到四個小時前,大多數人沉湎在悲痛和恐懼中。即便暫時沒有狂亂者攻擊和動亂擴散的跡象,但是誰都無法輕松下來。不能肯定災難已經結束,也不能肯定事態是否會變得更加嚴重,或者說,暫時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有好轉的跡象。
上頭有派人前往鎮內偵察情報和救援幸存者,但是警局的人手在動亂中同樣遭到重創,現在用來維持秩序和警戒的人有三分之二是從普通鎮民中征調,出于種種顧慮,僅僅在周邊五百米的范圍內行動。
浣熊鎮是個立足于旅游事業的小鎮,在大多數的時間里,普通人的生活平靜寧和,警務都是些芝麻綠豆大的事兒,有些警員幾年都沒開過一槍。同時,這里也不是狩獵區,沒有獵人,辦理持槍證的人很少,大多數鎮民不會使用槍支,也不會有事沒事在家里保存槍支。因此,現在集中地不僅缺乏應付大場面的槍支彈藥,更缺乏善于戰斗的好手。
除此之外,由于靠近湖邊的緣故,淡水暫且不提,由于撤退匆忙,帶走的食物并不多,若幸存者不再減少,省吃儉用也會在一個星期內消耗殆盡。
現在集中地的事務由警局、掛名情報局的網絡球成員以及鎮民代表組成臨時議會磋商解決,雖然在重要關鍵的決議上眾志成城,但有時也會在一些細微末節的意見上磨嘴皮子。
這就是這個座落在碼頭區的臨時集中地的現況,說不上壞,但也談不上好。
“鎮長呢?鎮民代表不是鎮長嗎?”我問洛克,我記得鎮長和警長恩格斯的交情不錯。
“那老頭的運氣不太好,疫情爆發的時候,正好在醫院視察工作,慰問病人家屬,結果……”洛克聳聳肩,一臉無奈和苦笑,頓了頓,又說:“現在的鎮民代表是老鎮長的遠親,一個很有上進心的家伙。”他在“上進心”三個字上加了重音,雖然聽不出這是否是嘲諷,還是另有他意,不過這事兒應該和我沒有任何關系,還是交給榮格和恩格斯他們頭痛去。
我開始詢問關于病毒的研究情況,洛克的回答并沒有出乎我的預料。
“鎮上的醫院缺乏研究設備,對病毒的分析和研究進度遲緩。不過我們逃出來的時候,將一部分設備、資料和樣本帶了出來。雖然大部分醫生的運氣不怎么好,但是也有幾個運氣不錯的。”洛克說著,掃了一眼尾隨在我身后的兩個女人——真江和格雷婭。真江心不在焉,無論動作還是神態,一眼就能看出是精神狀態的問題;格雷婭斷了一只手,臉色蒼白,帶著焦躁,因為所接受到的外界信息和常人不同,因此對他人的視線躲躲閃閃,就像是患上了嚴重的潔癖和孤僻癥一樣。
受傷的人很可能被感染了病毒,這已經是幸存者的常識。一路走來,人們也都下意識遠離我們,甚至有人距離我們還有三五米遠就跑開,要不就是躲進帳篷里,我可不認為這是洛克的威風使然。
“兩位女士的情況似乎不太好……”洛克隱晦地說著,朝我投來暗示的眼神。
“格雷婭是患者,但癥狀并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當然,這僅僅是我的判斷。我希望這里能給她一點幫助。”我開門見山地說。
“沒問題,我覺得醫生們正需要這么一個病人。”洛克爽快地說,將我們領到一個倉庫門前,他打一開始就是直接朝這兒來的。在開門前,他再問了我一次:“只有格雷婭小姐是病人嗎?”
“是的,另外這一位雖然你看起來陌生,但的確是我們的人,你認識的,猜猜看?”我開玩笑般說。
“是熟人?”洛克皺起眉頭,摸了一下后腦勺,露出苦惱的表情,反問道:“你確定?”
我點點頭。
洛克攤開手,似乎要放棄了,可下一刻又似乎有靈光一閃,臉上寫滿了猶豫。
“莫非是……BT?”他猶疑地說著,目光直勾勾地審視真江的五官,不過我不認為他可以看出一個所以然來。富江和真江不僅擁有人格上的差異,外在的形象也截然不同。
“這是她的能力。”我說。
“超能力?哈,魔形女?”洛克知道富江是第三等級的魔紋使者,但是在安全局里,每個成員的能力都具備私隱性,因此他并不知道富江的能力是什么,就像我同樣不清楚洛克和榮格到底有什么能力一樣。洛克臉上的驚訝和遲疑并沒有盡去,我十分明白,富江和真江除了人格的主從性質上,幾乎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你不是在開玩笑?”洛克的目光在我和真江臉上來回轉了幾下,“好吧,你不是在開玩笑。”他朝真江伸出手,勉強讓自己表現得熱情一些,“歡迎回來,伙伴。”然而真江視若無睹,只是垂著頭喃喃自語著什么,氣氛有些尷尬。
洛克干笑幾聲,將空吊的手收回來,攬住我的脖子,在我耳邊輕聲抱怨:“嘿,伙計,你的未婚妻有點不對勁,要不要留診確認一下?雖然我們的人暫時沒有發現有被感染的,但也不能保證完全不會被感染。”
我也攬住他的脖子,將他的腦袋壓下來,咬著他的耳朵說:“她的確是個病人,不過是精神病,我想你不會愿意招惹她的。”說罷,將他推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哈哈。”洛克指著我搖頭大笑,一臉揶揄的神情,“精神病?你以為我是白癡嗎?”說罷轉頭看向真江,“嘿,BT,你的未婚夫說你是神經病。”
真江抬起頭,一臉茫然的表情,繼而又垂下頭,啃著自己的拇指指甲。洛克頓時愣住了,直到身后倉庫的門被人從里面打開。
“洛克”來人是個女性,聲音有些嚴厲:“病人需要安靜”
我們循聲看去,是個三十幾歲的中年女性,個頭只到洛克的胸口,五官給人狂野的感覺,身材成熟豐滿,穿著馬甲和牛仔褲,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風風火火的氣勢。洛克被她瞪了一眼,表情立刻有些訕訕,連忙將我扯過去,把話題岔開:“嗨,安娜,這是我的同事,你可以叫他烏鴉。”
“烏鴉?”女人盯著我,把我從頭到腳地審視了一遍,銳利嚴肅的目光讓我生出一種面對長輩時的緊張感,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打招呼道:“你好,安娜。”
我以為她會第一時間對我品頭論足,挑三揀四,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她看上去是這里的主事人之一,我不打算和她發生沖突。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她看上去不像是壞人,洛克跟她熟悉,而且并沒有厭惡的表示,也許只是因為對方本性嚴肅,不是個喜歡嬉皮笑臉的人吧。
結果卻有些出乎意料,她突然上前緊緊抱住我,用手熱情地拍了拍我的背脊,就像是對待遠游歸家的孩子般,露出溫馨燦爛的笑容。
“很高興見到你,烏鴉。”她說。
“我也一樣。”我有些措手不及地說。
“哈哈,嚇了一跳吧?”洛克拍了兩下我的肩膀,嬉笑著說:“安娜可是個表里如一的妹子,只是有些時候太較真了一點。”
“是你太散漫了。”安娜瞪了一眼洛克,轉回視線,抓住我的手,一臉感激之情,“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不過我知道你們為鎮子做了很多事情。無論結果怎樣,都感謝你們所做出的努力。”說到后面,她的目光越過我的肩膀看向后方的難民帳篷,露出感傷的表情。我覺得她對未來并不看好,可是卻沒感覺到她心中有半點絕望和自哀,真是個堅毅開朗的女性。
“安娜經營自己的酒吧,現在臨時充當護士長。”洛克為我介紹道。
“我以前當過護士。”安娜解釋道,“不過你現在看上去挺精神的,不需要特殊護理。”她的目光掃過真江和格雷婭,似乎已經對情況了然在胸,轉身領我們進入倉庫,“進來吧,你們來得真巧,恩格斯他們剛來一會。”
我們進入倉庫的入口處并非正門,而是只允許一人通過的側門,踏入之后才能看到里面的景象。吊燈并沒有完全打開,光線顯得有些昏暗,陽光從天窗和墻壁頂上的小窗處射下來,光柱中粉塵飛舞,令人昏昏欲睡。
整座倉庫被充當臨時醫療所使用,大部分空間供以病人歇息,用雜物將普通傷病者和神秘病毒的感染者隔離開來。沒有床鋪和椅子,大多數人或坐或躺在地板上,不時傳來痛嗷聲和啜泣聲,低沉的竊竊私語回蕩在高闊的空間中,顯得十分沉悶。
普通傷病區有一些大概是病人親屬的人來回走動,不時也有臨時護士匆匆走過,她們身上大多沒穿護士服,只能從行為上辨認,她們會停在一處詢問幾聲,又跑到另一個地方,不時會做一些急救措施,或者在筆記本上記錄些什么。臨時護士和病人親屬的穿著打扮沒什么具體的區別,但是從她們的神態和動作上就能分辨出來。
神秘病毒的感染者則沒那么好的照顧,幾乎每一個都被固定在木板上,手腳都被捆束起來,就像是對待擁有破壞的精神病人一樣。他們不時發出嘶啞的叫聲,就像是格雷婭說話時的那種宛如野獸般的吼聲,當有人走過他們身邊時,立刻表現得十分煩躁和激動。負責那一帶的護士不多,但每次行動都不是單獨一人,她們看上去已經對這樣的情形麻木了,充滿警惕,但無論動作還是表情都已經看不出畏首畏尾。
格雷婭見到這一幕,顯得有些激動,她似乎想逃走,但我立刻抓住她的手。“別害怕,我會讓他們好好待你。”我只能這么勸慰道。安娜朝她多看了幾眼,不過并沒有說話,不過我想,她對格雷婭是感染者心知肚明。
對于和神秘病毒的感染者同處一個倉庫,那些正常的人們似乎也已經習慣了,不過安娜悄聲對我說,在剛開始的時候發生過不少沖突,很多人試圖處死每一個感染者,不管他們是否已經發作。
“實際上,并不是每個被感染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發狂。”安娜說:“我們在尋找感染的規律和發作的征兆,嘗試一些能夠延緩發狂,或者讓他們重新清醒過來的方法。”
“有用嗎?”我問。
“也許。”安娜聳聳肩,“那是專家的領域。”她朝倉庫中心靠后的地盤努努嘴。
她所示意的地方有三座半透明的帳篷,從里面綻放出強烈的光亮,數個人影來回晃動。不一會有人從里面走出來,分別鉆進周邊的另外兩座普通的帳篷中。不用安娜介紹,我也知道那就是臨時構建的手術室和研究室。我在電視里看過專業的無菌帳篷,就是他們那個樣子。
“還在做手術?”我說。
“不,病人已經安置好了。”安娜頓了頓,說:“是在對尸體進行處理。聽說有了什么新發現。”
“不是說缺少設備和專家嗎?”
安娜搖搖頭,具體的說不上來,不過似乎是病毒產生了一些劇烈的變化,以至于即便是利用手頭的簡陋設備也能夠進行觀測,只是無法對其原理進行辨析和取證。這種變化是在二十分鐘前產生的,主持研究工作的醫生意識到必須通知集中地的負責人,于是在十分鐘前,臨時議會的三個最高負責人:榮格、恩格斯和鎮民代表徐先我們一步進入這個倉庫。
無菌帳篷中的研究工作并停止,每一個階段的報告都有專人送至其中一座普通帳篷中,一名醫生一邊分發資料,一邊對臨時三人議會進行解說。當安娜將我們帶進帳篷中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節能燈散發出白灼的光,但卻無法驅散帳篷中諸人臉上的陰霾。醫生背后的玻璃黑板用油性筆畫得密密麻麻,各種專業名詞和符號構成迷宮般的紋路,他一邊寫出大堆復雜的算式,一邊輕聲說話。他那平滑得毫無起伏的語調,如同搖籃曲一般的音量,毫無漏點的面孔,單調的手勢和繁雜的專業術語,讓他的演講令人昏昏欲睡。更可怕的是,似乎這里每一個人都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些什么。
這具帳篷很大,除了醫生、榮格、恩格斯和鎮民代表徐之外,代號魔術師的日裔胖子也在這里,當我們撩起帳篷的門簾時,他猛然抬起頭來,一臉剛睡醒的懵懂。他靜靜和我們對視了一秒,或者更多的時間,差點兒就要跳起來。
醫生的演講沒有被打斷,三個頭兒也只是點頭和我們示意了一下,魔術師迎上來,在我們耳邊輕聲抱怨:“該死的,你們來晚了。”
“不,剛好。”洛克說:“報告應該快結束了吧。”
“誰知道?”魔術師說:“我以為他已經報告了一個世紀”
“這家伙是誰?”我朝醫生挪了挪視線。
“諾德,四十三歲還沒結婚的家伙,據說是鎮上醫院的主治醫生中,專業理論知識最豐富的醫學專家。”魔術師苦笑起來,“你相信嗎?”
“當然。”我、安娜和洛克異口同聲說到。
“我也相信。不過我更希望站在這里做報告的是個業余風趣點的家伙。”魔術師攤開手揶揄道,“而不是一個高級魔法師。”
“高級魔法師?”洛克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止他,我們也無法對魔術師胖子的這個用詞產生共鳴。
魔術師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尷尬,他攥起拳頭放在嘴邊輕輕咳了一下,瞥了一眼諾德醫生,這才偷偷輕聲對我們說:“處男的意思。”
安娜用力假咳了一聲。
也許是被這聲清亮的假咳打斷了,或許是無法對我們這邊熱火朝天的閑聊熟視無睹,關于病毒的理論醫學知識報告停頓下來,空氣中一時間充滿令人尷尬的寂靜。帳篷內的視線齊刷刷朝我們這兒投來,令人不禁如坐針氈。其中有一道視線流露出刻骨的不悅,并非來自諾德醫生,諾德醫生的表情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塊硬石板,在第一時間就將目光移到手中的資料上。
那道鋒芒畢露的目光來自鎮民代表,被稱為“徐”的男人。全名不清楚,大家都叫他“徐”,五官和身材充滿典型的亞洲人特征,唯一能令人認知到“混血兒”這個概念的只有那雙湖藍色的眼眸。具體年齡不清楚,外表看上去剛三十出頭,全身上氨釋Γ褶絨齲亢撩揮斜凰男∈鼻暗腦幟汛蚧韉降募螅炊瀆恢只映夥藉俚鈉啤悅踩∪嘶蛐聿豢扇。竅旅虻淖旖牽臉さ難巰擼暈⒂行┠諳蕕牧臣眨幾乙恢侄撈囟餿竦母芯酢幌衿矯瘢幌窆僭保幌襠桃稻ⅲ幌窬嘶蛺毓ぃ蟾乓鄖按郵鹿裁醇壞霉獾墓ぷ鰨幸恢盅鵲奈兜饋br/
洛克提起過,這位徐先生是老鎮長的遠親,不過卻沒有足夠的證明,也缺乏過往的詳細資料。詢問過幾位和老鎮長有交情的鎮民,也只有“好像”和“應該”等等這種模糊的答案。徐先生大概是一年前才回到鎮上,一直在老鎮長的房子里深居簡出,直到災變降臨后,才加入臨時建立的義務警備隊,逐步展現自己的干勁和組織能力,在協助警局和安全局誘捕隱藏在民眾中的瑪爾瓊斯家秘密組織成員一事上出過不少力,并在大撤退中身先士卒,救下不少平民,從而成為鎮民代表。
“一個不甘寂寞的家伙。”洛克這么評價他。洛克似乎并不討厭這個人,也許是因為這位“徐”帶來的麻煩遠小于好處的緣故。
不過因為我們“缺乏尊重和紀律”的行為招致其不滿,所以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那么……”在徐先生開口之前,榮格開口了,他并沒有理會我們,用一如既往的沉靜語氣說:“諾德醫生,病毒產生的變化會對患者產生怎樣的影響?”
趁這個機會,我們重新站好,將多余的“行李”擱置在一旁。帳篷里的空間在我們進來之后開始顯得擁擠,格雷婭的焦躁更加明顯了,那種一旦和他人接觸就難以忍耐的表情根本就無法掩飾,令男人們有些不自在地朝我這兒擠過來。我猜想這里所有人在格雷婭眼中的形象,恐怕就是一團腐爛的說著外星語的臭肉吧。
諾德醫生從資料上抬起頭來,他和榮格對視了半晌,這才用毫無起伏的輕弱口吻說:“不是對患者,而是死者。”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走到黑板前,用油性筆圈起幾個細胞狀的圖案,“人類死亡之后,細胞會因為和病毒的結合持續活性化,并且在六個周期后,這種活性化會加劇并導致細胞彼此之間的結構重組。”
“我想確認一下,諾德醫生,你的意思是,那些死掉的人會復活?”恩格斯警長揉了揉太陽穴,說:“好吧,就算它們會變成恐怖片里的那些干尸喪尸之類的惡心垃圾,我也不認為這些缺胳膊少腿的東西會對我們造成太大的威脅,我也很難想像沒有頭的尸體會怎么行動。”
諾德醫生好半晌沒有說話,他似乎天生缺乏形象性解說的天賦,過了好一會,突然將袖子挽起來。
“好吧,我舉個例子,如果這只胳膊不在我的手中。”當他這么說的時候,就連榮格也露出一絲對他的解說感到慘不忍睹的表情。徐先生嘴巴下抿的弧度更大了。
“是誰讓他來做報告的?”我朝安娜問到。
安娜聳聳肩,沒有說話。
“如果這只斷臂來自死亡的患者,那么六個周期后,極端的活性化會讓它失去原來的形狀,變成一團鮮活的爛肉,然后這些爛肉會和周圍的爛肉相互結合,并開始繁殖,然后變成某種東西。”
“某種東西?”徐先生重復道。
“是的,無法確定形態的某種有機細胞結合體,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種東西擁有生命本能,對一切有機細胞結構——例如人體——充滿攻擊性,如果是大腦,也可能會產生新的意識。”諾德醫生說,“也就是說,這只手就不是‘手’了,而是另一種不確定形態的細胞生命。”
他的話音落下后,帳篷中好一陣沉默。
“聽起來像天方夜譚。”恩格斯警長苦惱的繼續揉著太陽穴。
“抱歉,我只說科學。”諾德醫生地輕聲說。
“那么,你們有什么辦法控制住嗎?”徐先生交握著十指,“不讓那些尸體變成會活動的爛肉。”
“很遺憾。”諾德醫生頓了頓,解釋道:“我們的設備……”
“好吧,我知道了。”榮格打斷了諾德醫生的解釋,“我想知道,我們還有多長時間可以準備。”
諾德醫生看了一下手表。
“六十分鐘,也許更短。”他說。
我似乎能夠聽到帳篷中響起一陣無聲的哀嚎。
我想,有必要盡快知會榮格,開展我自己的計劃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許那個計劃是我們最后的機會。
報告結束后,我們陸續離開帳篷。無菌帳篷中的工作仍在持續,諾德醫生并沒有回去工作的意思,說不定在他看來,自己這些人的工作到這里為止了,在缺乏必要設備和支援的情況下,再繼續下去也只是白費工夫吧。他的臉色顯得很平淡,絲毫沒有面臨困境乃至死亡的負面情緒,仿佛寄居在這具軀殼內的不是靈魂,而是冷冰冰的數據,讓人不禁生出一種不自然的感覺。
“請問,這種病毒叫什么名字?”我和他打離開前的招呼時,好奇地悄聲問道。
“沙耶。”他說,一個我從來沒聽說過的名詞。
看到我臉上的疑惑,諾德醫生解釋道:“就是患者還活著時的叫聲,實際上他們是在說話,就像這位小姐一樣。”他的目光投向尾隨在我身后的格雷婭。
的確,格雷婭失去人類的語言后,那種野獸般的嘶吼和“沙耶”的發音十分相似。我回頭看了一眼格雷婭,她根本就沒注意到我在看她,目光閃爍地掃視著周圍,不斷用手抓扯頭發,坐立不安,難以忍耐。
“第四階段……”諾德醫生說。
“您的意思是?”我連忙詢問。
“我之前一直在做臨床工作,這位小姐明顯是在病毒發作的第四個周期。她的五感應該已經徹底變異,也就是說,所接受到的現實數據信息,顏色也好,形狀也好,氣味也好,甚至是感覺上的善意和惡意,已經完全和正常人不同。也許她還可以通過一些間接手段,例如摩斯密碼和筆跡之類進行溝通,但很快就會進入第五階段,完全失去和正常人類的溝通方式。”諾德醫生敲了敲額頭說,表情看上去已經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
“沒有診治的辦法了嗎?”我懷抱最后一絲希望問到。
諾德醫生搖了搖頭。
“如果你愿意,就將她留下來吧。雖然我們已經獲得了足夠多的臨床數據,但是多一個也好。否則你可以立刻殺死她,每個階段的遞進都會造成患者本身的巨大痛苦,他們終究會變成怪物。”
在他的話音落下時,格雷婭猛然抱著頭發出沙啞的,仿佛喉嚨里梗著一塊火炭般的尖叫,聽起來,如同呼喚著“沙耶”。
我痛苦地捂住了臉龐,有一些溫熱的液體涌出眼眶,眼前只有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