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283 幕間死亡(十七)

我從噩夢中驚醒,一時間再也沒有睡意。心臟仍舊跳個不停,我想起抽屜里的藥,不由得拉開抽屜,選了一瓶有鎮定作用的藥片。這本來就是阮醫生讓我定時服用的藥物,但我仍舊猶豫了一下,才取出兩片吞進肚子里。

我一邊倒水喝下,一邊看了一眼時鐘,此時還差一些就是凌晨兩點。

門窗都關得很緊,卻讓我感到有些氣悶。我進入衛生間,用冷水洗漱一番,打算回到工作間繼續之前的工作。然而臨近窗邊的時候,卻聽到外面傳來輕微的人聲,聽得不太清楚,似乎有人在爭執,聲音隨夜風從縫隙中鉆了進來。

我不由得靠近窗邊,將窗簾稍稍撩起一角,向外眺望。

在宿舍樓下方不遠處,有兩個人藏在夜幕的陰影中拉拉扯扯,雖然看不清他們的相貌,但從體格上大約可以區分出是一個大人和孩子。

兩人竟然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發生爭吵,第一時間就足以讓人覺察出有蹊蹺。我仔細分辨他們的聲音,其中一個尖銳清亮,似乎是個女孩子。我覺得他們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然而卻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就好似那些話都被夜風隨散了。

大人和女孩開始動手,女孩似乎要離開,卻被大人抓住后領,用力摔在地上。

我看不下去了,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我本可以拉開窗戶大喊一聲,這兩人說不定就會被驚走,但是心中的沖動讓我覺得必須插手管一管,即便結局可能會是吃力不討好。

縱輪椅想要推門而出,不過警惕心再一次制服了我心中的沖動。我回頭看了一眼工作間的角落,那里囤放著各種武器,在這些天中,除了竊聽工具之外……為了第二次夜林冒險而特地準備的主要武器和工具都已經完成了。這令我不由得想到,這一次樓下的事件是如此稀奇,是否暗示著該是自己行動的時續了呢?

這種想法一旦出現,就再也揮之不去,并且迅速盤桓在我的腦海里。

夸克猛然飛到掛在一旁的黑色風衣上。

我不再猶豫,荷黑色風衣穿上,戴好頭盔,將面具收進口袋里,然后將角落里的武器和工具一一裝備上。這花不了多長時間,多次演習和一次實戰讓我已經輕車熟路。窗外的爭吵和怒罵聲越來越清晰了,我雖然疑惑為什么竟然沒有召來夜間巡邏的警衛,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事有蹊蹺,我也不懼……說不定反而是個好機會。

沒錯,這座封閉病院里所發生的任何不正常的事悄,都代表我的機會來了。

我再沒有顧慮,推門而出……邊沿著走廊前進……邊向外眺望事態的進展。女孩和大人大打出手,結果大人被狠狠咬了一口。雖然大人吃痛大叫,破口大罵,卻拽著女孩的頭發毫不松手。雖然女孩身處下風,我卻不能驚動他們,我加快輪椅行進的速度,從殘疾人通道盤旋而下,一邊戴上面具,復檢弓弩,調整好狀態,本來覺得或許可以好言說上幾句,但現在看來,說不定下去后就有一場好斗。

當我下到宿舍樓的空地上時,大人已經將女孩的雙手扭在背后,有些狼狽地站起來,女孩仍舊掙扎不休。

“嘿!”我朝那邊大喝一聲,大人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押著女孩就要離開。

就算尚不明白那個大人為什么要這么粗暴地對待那個女孩,不過我不想讓他們忽視自己的存在,于是抬手準備射擊。結果在我扣下板機之前,大人卻似乎被什么東西從側面撞了一下,我沒看到撞他的東西,那個家伙的就像在演一出單人戲。不過女孩卻抓住機會,掙開一只手臂,轉過身體在大人的手腕上用力咬了一口。

大人不由得吃痛,緊接著身體又仿佛被什么東西踹了一腳般,捂著下體蜷縮起來,連哀嚎的聲音似乎都被這股劇烈的痛楚塞在喉嚨里,只能發出粗重的呼吸聲。這一下女孩徹底擺脫了他的桎梏,但她沒有立刻逃跑,卻朝一旁的空氣伸出手,就像是拉扯什么人一般。

可我只看到她的身邊只有一團透明的空氣。

搞什么鬼,兩個精神病人?還是真有什么我看不到的東西在那里?我有些疑惑,就在這個時候,眼角處射來的亮光,似乎警衛持著手電筒趕來了。我可不想和他們打交道,身上的武器可不是用“夢游”和“睡不著”這樣的理由可以解釋的。女孩似乎也察覺自己驚動了某些人,她朝這邊看了一眼,雖然仍舊她的五官在夜色中仍舊顯得模糊,然而那道目光的感覺卻讓我覺得她仿佛沒有看到我一般。女孩像是被她的透明朋友扯了一把,踉踉蹌蹌地朝遠處飛奔。

更奇怪的是,她奔跑的速度竟然比我的自動輪椅的速度還快。不,不對,我開始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了,自從我來到空地上后,我們之間的距離竟然完全沒有縮減。更確切地說,自動輪椅并沒有停下來,然而周圍不變的風景卻顯得自只是在原地徘徊不動,只是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兩人的爭斗上,反而忽略了這一點。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卻猛然發現景致毫無征兆地轉變,自己已經來到那個大人的身邊了。現在他正要從地上爬起來,這么近的距離,我依稀可以辨認出他的長相——四十歲左右,兩鬢已經出現斑白,五官給人的感覺有些熟悉,卻一時間聯想不起來。

不過我敢確定,他是這座病院里的工作人員,我在什么地方見過他。

我下意識伸手要將他扯過來,仔細分辨一番,結果手剛接觸到他的領帶,這個老男人卻眼睜睜地在我面前失去了蹤影,就像他從未出現過一般,也沒有任何觸感從手上傳來。

這種情形實在太奇怪了,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來不及思考那究竟是活生生的人,亦或是從什么地方來的幽靈耳中猛然傳來一陣尖銳的雜訊聲,就像收音機在調頻時發出的沙沙聲被幾十倍放大了。這一下迅猛突然,讓我差點以為自己的耳膜要破了。

我下意識操縱自動輪椅繼續朝女孩離開的方向前進,那些雜訊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期間也還不到三秒。當我將狀態調整過來時,身后的亮光猛然放大,就好似一條光道筆直破開黑幕而我也徹底暴露在這片光亮中。

真是糟糕雖然我已經遮住自己的臉,還用黑色大衣隱藏了真正的體型,但是不能避免那些人從輪椅上找到我的頭上。

犬吠聲變得清晰起來,然而預想中的類似“停下”之類的警告聲卻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呼哧呼哧卡拉卡拉……”的聲音根本就不是人類的聲音。我感覺

到警犬被人放開,迅猛地奔馳著,覺得自己不可能比這些警犬跑得更快,只得將弓弩準備好然后將輪椅打了個轉倒退著繼續朝預定方向前行。

好吧,如果將這些警犬干掉,說不定還有轉機,動作必須要快。我在心中對自己說。

在轉身后,亮光朝我的眼睛直射而來幸虧我早有準備,即便如此,也不足以讓我辯清眼前的所有東西。只在驚鴻一瞥中,看到五條奔馳的黑影以及更遠處的人形。這些黑影是如此健壯幾乎有我的胸膛那么高,跑起來就像是貼著地面飛行。

最前方的黑影沖著我一躍而起與此同時,我扣下板機,一匣弩箭接連飛射而去,其中一根準確得命中其中一只黑影的頭部,而另一只黑影近在咫尺。我沒有思考的

時間,但是我也不需要思考,在戰斗本能的驅使下,我在霎時間轉動輪椅的方向,在和黑影擦身而過的時候,抽出藏在輪椅里的鐵刀,將它攔腰斬成兩段。

這時,被弩箭命中頭部的黑影才“嘭”的一聲跌在地上,滑了好幾米遠。

我這下終于能看清那些黑影的模樣了,本來以為是警犬,結果它們的確是犬形,但是身體浮腫,毛皮都脫了一半,露出皮下黑紅色的肌肉,甚至裸露出一半肋骨,就像被泡得發爛的犬尸。

沙沙的雜訊聲再一次于我的耳邊響起,雖然不像上一次那般猛烈,但是卻吵得人心煩。

我已經來不及思考為什么會是這種東西在追捕我了,三只幸存的犬尸并沒有受到同類死亡的影響,沒有半點遲疑地朝這邊撲來。而前方的人形正在亮光中變形,仿佛蠟燭在高熱中融化,他們,不,或許現在要說“它們”了。本來看似警衛和警犬,結果卻是一群從恐怖電影中跑出來怪物。

加上之前怎么也無法接近的女孩,突然消失的中年男人,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不過,就算是在做夢,也不能讓自己隨便死去。

又一只犬尸從側旁撲來,它們可真是不長記性。我轉動輪椅,在閃開的同時再一次揮起鐵刀,就像殺死它的同伴一樣,將它一刀兩斷。這種跳到半空,只能憑借慣性移動的敵人最容易對付了。

不過,后面的那些已經半融化的人形卻打算給我個警告,在我砍死那只喪尸犬的同時,幾粒東西帶著嗖嗖聲擦過我的頭盔,緊接著,胸膛被尖銳的物體狠狠撞了一

下,巨大的力量差一點就打斷我的胸骨,雖然托了特質的黑色大衣和胸前檔板的福,沒有受到重傷,但是一時間,我完全喘不上氣來。只能狼狽地操縱輪椅,搖擺身

體,躲過另外兩只喪尸犬的撲擊。

這種感覺應該是子彈吧?我從沒有被子彈打中過,所以也無法確認,不過,并沒有在那些半融化的蠟燭人手中看到槍械,它們現在有了四只手,宛如章魚一樣,那些子彈一樣的東西似乎是從它們的胸膛射出來的。

不能在這么寬闊的地方和它們糾纏下去,早已意識到這一點的我并沒有偏離自己的計戈哼,自動輪椅沒有停下來,再之前幾次攻防之后,和我預定用作脫離點的地

方已經很接近了。那是兩棟建筑之間的狹道,只能并行兩人,因為角度的緣故,

能夠有效隔離亮光。在那些怪物再一次發動攻擊之前自動輪椅載著我進入狹道,一直退入陰影中。兩只喪尸犬緊跟著并排竄進來,這一次不等它們跳起,我立刻按下

輪椅上的發射機關。

一排“蜂針”從發射口噴出,在每只喪尸犬頭部都留下好幾個鐵針,它們再也沒有爬起來的機會了。

我穿過這條狹道后迅速閃過轉角,而走向上射出的勾索,抓住樓頂護欄將輪椅徐徐吊起來到達最后一層走廊后,搖晃輪椅擺進走廊里,再將自己徐徐放下來,并收回勾索。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光亮再一次刺破腳下的黑暗,在我完全退進走廊的之前看到一群人沖到腳下,卻因為失去目標而四顧張望。沒錯,這一次我看到的并不是那些半融化的蠟燭怪物,而是真真正正的人類警衛。

我有些詫異那么之前那些怪物究竟是我的錯覺還是那些怪物只是這些人的武器?

我還有些緊張,生怕他們向上望,結果和我當初預計的一樣,一個警衛通過肩膀的報話機說了一聲,人群就四下散開了。

我不再理會他們在他們抬頭張望之前,我已經停下電機,用手推著輪椅沿著走廊疾馳。我早已經調查過,這棟建筑沒有殘疾人通道所以那些警衛可能會陷入思維誤區,而且走廊是環形還有一條通往鄰近建筑的快捷通道,這些優勢都足以讓我擺脫這些人了。

我很慶幸自己準備周全,所以現在才能游刃有余。

我來到環形走廊的另一側,打開緊急出口的門。不少建筑是不開放緊急出口的,然而這棟建筑中的緊急出口卻從來不會上鎖。進入門后就走向上和向下的樓梯,向

上的樓梯筆直通向天臺,不過那當然不是我走的路。我的目的是入口處天花板上天窗一樣的鐵門,有病人告訴過我,這扇天窗是可以打開的。我從輪椅下抽出幾條鐵

棍,將它們逐一和鐵刀的柄部接起來,然后用這把長刀向上捅。

果然和那個病人說的一樣,不需要太大的力氣,那扇足以容納兩個人身位的天窗就被推起來了。

我再一次用勾索將輪椅吊上去,然后雙手攀住邊緣將自己撐上去,雖然有些吃力,但仍舊可以完成。待到自己攀上天臺之后,再將輪椅從天窗下方提上來,雖然因為體型的緣故,輪椅被卡在天窗中,廢了好一番工夫,但總算沒有超出我的預計,最終將它搬了上來。

我將天窗重新關起來,爬上輪椅后,終于松了一口氣。樓下警衛們的動靜仍在持續,他們又調來了幾只警犬,但是沒有聽到他們上樓的聲音,只是偶爾有幾道亮光

劃破天空直射上來。為了以防萬一,我躲進天臺角落的陰影中,一邊思索著自己遭遇的那些詭異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一邊等待警衛們的離開。如果他們執意要上

來搜查,那么我就不得不提前使用特殊通道前往隔鄰的建筑,在我的預計中,被發現的幾率將達到五成。好在我的運氣并沒有那么糟糕,不多時,樓下方的喧鬧逐漸

散去,病院再一次沉浸在靜謐中,只剩下夜風呼嘯而過。

為了保險起見,我仍舊使用特殊通道前往鄰側的建筑一一用天臺上的竹梯搭在兩棟

建筑之間,然后將輪椅架在木梯上,因為對面的建筑比較矮,所以輪椅可以斜著滑過去。看似驚險,實際上竹梯很結實,只要保持平衡,絕對不會掉下去。安全抵達

另一棟建筑的天臺后,我確定沒有人藏在下方,便再次使用勾責把自己放下去。

這一次和警衛們捉迷藏可比之前的驚險多了,雖然不明白喪尸犬和蠟燭怪是怎么回事,但是有一點可以確信,若沒有頭盔和護胸,自己差一點就沒命了。盡管如此,不,應該說,既然都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那么更應該繼續下去。

我決定沿著那個女孩離開的方向前進,雖然她和那個中年男人的存在給我一種詭異的感覺,但是我有一種預感,既然這種事情會出現在我的眼前,那就不會是無的放矢。

因為前一陣的騷動,這一帶的警戒變得森嚴許多,我花了比平常多兩倍的工夫才躲開那些警衛和警犬,進入一片野林區。我雖然看到女孩是往這個方向跑的,但并不確定她一定會在這里,只是因為我發現這一片的樹林中間雜著幾棵樟木,才決定進入其中。

這片樹林并非我確定的那幾處藏有野墳的樟木林帶,我甚至不知道樹林深處是否有成片的樟木。然而,既然那個女孩的出現是促使我決定當晚行動的契機,為何我不沿循命運的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