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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末日癥候(仍舊萬字)
房間中的三個女孩仍舊在玩她們那詭異的紙牌游戲,我掃了一眼,確認自己口袋中的紙牌應該和這些紙牌是一套后,不再理會她們,來到達拉斯的對面坐下。[]
“油畫的事情我已經有了頭緒,但是要花上一些時間。”我睜眼說著瞎話,“不過最近晚上戒嚴得十分厲害,對我的行動造成很大的影響,你知道些什么嗎?”
“沒錯,這個地方越發異常了,今天凌晨的時候還發生了混亂,似乎有病人從那座塔中跑出來了,死了好幾個警衛。”達拉斯也是一臉沉重,他說的那座建在山丘頂端的高塔自從我從這座病院中醒來后還沒有聽聞開啟過,“具體的情況不太清楚,不過我覺得我們應該盡快離開這個地方。進度該加快了,既然你已經有了頭緒,為什么不說出來,我們一起參詳一下?”
達拉斯直勾勾地盯著我,不過我早已經想好了說辭,一開始就不打算全部隱瞞下來。我們之間的合作是一種交易,如果我不給他一點實際的東西,想要從他手中得到更多就有些癡心妄想了,這一點我十分明白。
“油畫中暗示的是一個地點,我不清楚那里有什么,前些天我的狼狽樣你也看到了。不妨告訴你,這里的樹林有些古怪,如果真要去的話,要做好心理準備。”我說著,將油畫的暗示,已經我在樹林遭遇的怪物全都明明白白地說給他聽。這些情報于我而言已經無關緊要,即便他真的沒有被我的遭遇嚇倒,我之前所標識的地點也夠他忙上許久了,要不是我看到了“森野”的幻象,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真正的地點。
我將自己制作的地圖交給達拉斯,他一看就倒抽了一口氣。
“你要把這些地方都跑遍嗎?”他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而且要在晚上行動?”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你確信要做嗎?”我平靜地和他對視道。
“饒了我吧,這可真是大海撈針的方法。”達拉斯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頭發,“而且我們已經沒有那么多時間了。”
“那真是太遺憾了。”我對他說:“我會留下來完成它,現在只能希望你能帶給我一些好消息。有系色的消息了嗎?”
“不,還沒找到她。”談起系色,達拉斯的表情就有些陰郁,“不過我已經可以確定,系色一直都在那座塔中,只是無法確定她是不是還活著。”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中掏出一張折疊好的復印紙,“我花了很大工夫入侵了某個醫生的電腦,進而接入總數據庫。這座病院的數據庫只要是工作人員就能接入,只是根據權限不同只能查看不同的區域。遺憾的是,利用那個醫生的電腦,我只能在數據庫外圍轉轉,似乎要進入數據庫深處,必須通過特殊的設備。這是一份目錄,里面包括數據庫外圍所能找到的關于系色所參與的治療和實驗項目。里面有不少令人在意的東西,而且……”達拉斯看了一眼正在玩紙牌的三個女孩,說:“參加這些項目的人包括上次那份資料的所有人,也就是說……”
“我,系色,以及這個房間里的女孩,都是同一實驗的參與者?”我補充了他想說的話。
達拉斯聳聳肩,說:“是的,你,以及你在孤兒院的那些親密伙伴,還有更多的孩子,都在這些實驗中出了大力。不過,現在仍舊能夠和我交流的就只有你了。”
我展開復印紙,查看上面列出的目錄,其中出現了不少熟悉的字眼:人格分裂與環境影響,腦波殘留反應,微光對活體的影響,霧中毒反應,癌細胞觀察,線粒體研究及致癌反應,線粒體的非常態繁殖,催眠療程和方法論,在虛擬構架中的心理呈現……這些項目羅列起來足足有三十多個,按照達拉斯的說法,還有許多以這些項目名稱作為端點的分支研究,就像一個巨大的樹木,不斷向下分出細細的根須,而總擴這三十個項目的頂點是一個名為“人類補完計劃”的秘密計劃。
關于“人類補完計劃”的簡述、目的、方式和進程等等詳細內容,全都隱藏在數據庫的深處。當然,也不能就此確認,這個神秘的實驗計劃就是這座病院的工作重點。實際上,我們都不認為這座病院里的工作人員都只是為了完成這項實驗而工作。
“負責這個人類補完計劃的人,正好是我所入侵的電腦的主人。”達拉斯用奇異的眼光盯著我,“就是那位負責你的心理療程的安德醫生,這份目錄中的項目有三分之二是他提出的,此外,他也曾經是包括系色和這幾個女孩在內,五十多個孩子的心理醫生。”
“有具體的由他負責的,或是參與這些項目的病人名單嗎?”我問道。
“當然,不過就算知道了也沒什么用,我找過了,除了你和這三個女孩之外,其他人都已經找不到了。”達拉斯將第二張復印紙交給我,“找不到的人幾乎全被打上死亡證明和出院證明,只有系色沒有任何證明,所以我才能確定,她應該還留在那座高塔中。對了,我記得和你們同一個孤兒院的還有一個叫做桃樂絲的女孩,她也在死亡名單上,我對此感到萬分遺憾。”
正如達拉斯所說的,我找到了“桃樂絲”這個名字,并在名字后看到了那個代表死亡的標記。我的心中空空落落,說不清是痛苦還是悲傷。我醒來后從來沒有見過她,就像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真江”一樣,而且,同名的她們,相貌并不是全然相似,根據旁敲側擊的了解,性格似乎也有所區別,但若是說無動于衷那一定是騙人,的確有某種無形的東西阻塞在心口。啊,她也死了嗎?
在這個世界里,“真江”早就死去,現在“桃樂絲”也被確認死亡,“系色”失蹤,可能一直被關押在不見天日的高塔中,“咲夜”、“八景”和“瑪索”變成了癡呆病患,至于“高川”,在某種意義上不也已經死亡了嗎?
現在,就只剩下一個孤獨的靈魂,用“高川”的軀殼活動著。{}
我壓抑著心中的悲泣,一個個審視記錄在紙上的實驗者,很快就找到了“森野”和“白井”這兩個名字,簡直就像是末日世界的影子似的。
“他們同樣是一對情侶嗎?”我想起了昨晚看到的幻景中,名叫“森野”的女孩那歇斯底里的哀嚎。
她說,自己什么都沒有了。
“嘿,嘿你怎么了?”達拉斯的聲音把我從哀思中叫醒,我這才發覺,自己又流淚了,淚水將紙張打濕了一片。
我從來沒有發現自己是這么感性,這么容易哭泣的人,在末日世界里,我總是能夠不去注視那些悲慘的事情,或者在被感性影響之前轉開視線,可是在這個世界里,我無法逃避這具身體所承載的一切,以及從中誕生的情感。這讓我更加了解,那個叫做“高川”的男孩,究竟是何等陰郁、柔弱又多愁善感的人啊。
“我認識這兩個人。”我指著“森野”和“白井”這兩個名字,認真地對達拉斯說:“我認識他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對他說,也許僅僅是為了讓哪怕多一個人記住他們的名字也好吧。
“呃,他們有什么特殊的嗎?”顯然,達拉斯根本不明白我的想法。不過我只是說:“不,沒有,但是他們是我的朋友,現在他們已經死了,除了我們,誰也不會再想起他們。沒有祈禱,沒有哀思,沒有葬禮,甚至沒有一個體面的墳墓。達拉斯,你希望當我們死后會和他們一樣嗎?”
“不,當然不。”
“所以,如果我們能夠記住他們,也許在我們死后,會有人同樣記住我們吧。”
達拉斯的臉色浮現錯愕和苦惱的表情,最終只是嘆氣,聳了聳肩膀,說:“別說這么不吉利的話了。”
我們兩人沉默下來,好一陣房間變得寂靜,只有屋外的聲響不時鉆進來,有人嬉笑,有人大叫,有人咕噥,有人奔跑……在這嘈攘的活力和日煦的平和中,我似乎嗅到了一種腐爛猙獰的氣味。
“我會繼續嘗試進入數據庫核心,我想里面應該有關于那座塔的資料。”達拉斯打破寧靜說:“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覺得這座病院里并不只有我一個潛伏者,這種地方要說沒有商業間諜,簡直就是開玩笑。最近發生的事情很不對勁,肯定有其他人動手了,混亂應該還會擴大,這也許是我們離開這里的最好機會。如果在這個期間沒能救出系色,那么……我會立刻離開,不再回來了。我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在混亂結束后的排查中保住。雖然很遺憾,但是我的力量也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而已,所以,如果我逃跑了,如果你還能見到系色,請告訴她……”
“我知道。”我打斷了他的話:“我會告訴她的,你已經盡力了,曾經有這么一個男人,在她陷入危難中千里迢迢趕來。”
“啊……間諜這份工作,真的不適合我。”達拉斯苦著臉感嘆道。我在心中表示贊同,這個男人只是個并不優秀的詐騙犯而已。
“我會從安德醫生那里找到突破口,既然我是唯一在實驗中幸存下來的人,那么對他來說,我一定十分重要,他需要我的配合。”我再一次回想起“森野”被謀殺的幻象,那個殺死她的中年男人,會不會就是安德醫生呢。如果是他的話,那么事件的發生時間應該比現今早了起碼二十年,畢竟安德醫生如今已經六十歲左右了。那么我又是如何獲得那段信息的呢?
中年男人在癡狂時所念叨的詞匯,一一在這份“人類補完計劃”的研究分支目錄中出現了。他曾經說過“癌性繁殖的線粒體會產生自己的意識,會吸收周圍環境的殘留波段”之類的話。雖然我并不了解這番話的具體內容,但多少能夠想象一二。
——癌性繁殖。
——線粒體。
——真江。
我習慣性撫摸著自己的右眼。末日世界所存在的猜測,正在和這個世界的存在逐漸重合。從已知的情報中可以推斷出來,從“森野”的時代,對于某種病變的研究就已經開始了,而這個世界的“真江”的死亡,不過是這種病變的延續和影響而已,她并不是第一位病發者。同樣的,包括“高川”在內,其他女孩也都或早或晚感染了這種怪病。但是“高川”是獨特的,因為他在接受治療的過程中還活著,還保持著相對清醒的意識,盡管,我知道這是我的意識,而不是過去那個“高川”的意識,但是這對于主持研究計劃的負責人來說,仍舊是一個莫大的鼓舞。
他知道個中的原因嗎?也許知道,更可怕的是,也許這就是計劃中的一環。
我不想再深入去思考這件事情,我感受到一種埋藏在深處的巨大的恐怖。
至于為什么“高川”會是唯一的幸存者?我不明白,或許真的是阮醫生說的那樣,因為“高川”吃了“真江”的尸體吧。
不過,這種唯一的特例正在漸漸產生變化。擁有這副軀殼的我再清楚不過了,那些幻象,以及從今早開始,身體不時出現的不良反應,似乎都在預示著病情的加重,仿佛有一個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在耳邊述說,就像其他人一樣,這個房間里的三個女孩快死了,而我也逃脫不了這個命運。
那個聲音在催促著我,要我在死前,在她們死前,帶她們離開這片陰霾的天空。
達拉斯向我告辭,在離開前,他惆悵地對我說:“希望下次還能見面。{}”不知不覺的,他的心情已經從來時的興奮激動變成了這般陰郁。也許他當時被成功的喜悅所蒙蔽,并沒有深入考慮到事態竟然會變得如此嚴苛吧。
“一定會的。”我對他說,目送他走出宿舍樓,匆匆忙忙混入人群中。
我對達拉斯的處境并不看好,正如他考慮到的那樣,這個病院的混亂如果真的是其他間諜引起的話,那么他的存在在那些專業間諜的眼中,一定就像是黑暗中的燈泡那樣顯眼。我也不認為自己的行為能瞞住有心人,但是我并不介意暴露在這些對病院同樣有所圖謀的家伙眼中,因為“高川”是病院核心研究計劃的重要“活體”,這個身份足以讓我在真正的混亂來臨前保證自己的安全。
我回到女孩的房里,進入她們身邊三缺一的位置,將口袋中的紙牌掏出來。總是一副木然神情的女孩們總于有了不一樣的動作,她們直勾勾地盯著我手中的紙牌,下一刻,齊齊將手中的紙牌一股腦扔過來。稀里嘩啦的紙牌淋在我的身上,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她們已經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了起來。她們的表情仍舊如此木然呆滯,根本看不出這番激烈的動作究竟是出于激動還是恐懼。不一會,她們開始哼歌,也許是“高川”曾經聽過的緣故,我對這首歌的曲調熟悉得幾乎能夠哼出下一個音節。
于是我這么做了,和她們一起哼這首朦朧中熟悉的不知名的歌曲,但是女孩們不再有反應,就這么倒在床上。有這么一刻,我差點誤因為她們死去,結果卻發現她們只是睡著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她們的反應讓我摸不著頭腦,這讓我認識到,我們之間還是和以前一樣,根本無法進行溝通。三個女孩都是“人類補完計劃”的犧牲品,在這個實驗中,她們究竟遭受了何種創傷,才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我完全無法想象出來。
我甚至覺得,她們如今的行動僅僅是出于習慣,而并非自我意識。這三具仍能行動的軀殼,不過是從過去延續到現在的殘骸罷了。
不過,現在我終于可以好好地研究一下這些紙牌了。
紙牌上的線條和墨點看上去雜亂無章,不過我第一時間就嘗試將其當成某種拼圖游戲,試圖找出紙牌和紙牌之間那些線條的規律。紙牌一共有三十三張,按照線條的輪廓,拼合后線條圓潤的并不多。我一直在思考自己所獲得的紙牌的意義,以及那些墨點有什么意義,猜想以自己的紙牌為中心,涉及墨點的組合方式,如此一來,直到傍晚都沒能弄清個所以然來。
我決定今天到此為止,于是將自己的那張紙牌收起來,將其它的紙牌疊好。我嘗試叫醒三個女孩,但是很快就放棄了。當我離開這個房間的時候突然想到,自己還從來沒有在食堂看到過她們,也從沒聽說有人會送飯給她們。
不,照顧她們的人應該會有的吧,畢竟這棟樓中能夠自食其力的病人并不多。而且,雖然和我不一樣,同樣參與過實驗的三個女孩的意識和人格明顯有著極大的缺陷,但是無論如何,她們還活著,并沒有失去利用的價值。
那么,會不會有專門負責照顧她們并進行觀察的專員呢?
想到這里,我放棄前往食堂的想法,回到自己的房間中,利用房門的貓眼監視走廊。
在之后的半個小時里,陸續有工作人員進入這棟宿舍樓,其中有清潔工,食堂員工,也有護士和醫生,這些人在病人的房間中進進出出,在清潔工整理房間的同時,醫生和護士嘗試和每一個病人交談。他們的語氣溫和,行動帶有強迫性,不過從生硬的表情來看,他們只是在完成例行公事而已,并不具備太大的熱情。
有幾個人敲我的門,沒有得到回應后嘗試打開,但很快就放棄了,大概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成功過的緣故。不過我覺得他們其實并不在意能否打開我的房間。
之后醫生、食堂員工和清潔工立刻離開了,胖子搶走了自己那一份晚飯,留下的護士則協助沒有自我照顧能力的病人們進食。出乎我意料之外,三個女孩并不需要護士幫忙,她們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了,對醫生和護士表現出劇烈的反抗性,在他們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將門關上,導致清潔工和食堂員工根本無法進去。
不過,顯然這些人早就習慣了這種行為模式,他們甚至沒有多余的表情和動作,直接將飯菜放在門口就離開了。
直到所有外人都離開后,三個女孩才將門口打開一條縫,將食盤拖進去,又緊緊將門掩上。
在這之前,我還以為她們的房門永遠不會關上。
我打開房門走出去,在女孩們的房門前站了好一會,她們最終沒有開門,我便走下樓梯了。從食堂回來時,她們的房門已經再一次開啟了,就像是有強迫癥一般,這扇門總是開在同樣的位置。不止她們,其他病人也大抵如此,甚至于他們的行為、步調、姿勢和所在的位置,都是踩著前一次的痕跡。這才讓我回到這條走廊時,總是生出一種永恒不變的怪異感。
我從走廊朝女孩的房間里眺望,她們又開始新一輪的紙牌游戲,仍舊如同過去那些日子一樣,仿佛能夠感受到我的目光,在我看過去的同時,木然轉頭過來和我對視,但是即便我和她們打招呼,也不會有所回應,仿佛下午異常的行為不過是一場泡影。
我沒有打擾她們,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進行日復一日的閱讀,思考,整理和工作。
這個晚上,也許是服用了多一倍藥量的緣故,既沒有做夢,也沒有幻覺來打擾我了。
第二天大早,我被一陣喧鬧吵醒。有許多人在走廊上跑動,鞋跟重重砸在木地板上發出急湊的咚咚聲,整條走廊似乎隨時都會垮下去一樣。異常的動靜頓時讓我如被潑了一頭冷水似的清醒過來,我試圖翻上輪椅,但是突然有一種感覺從腿部蔓延上來。
我一下子愣住了,隨后才確認,的確是有感覺從腿部蔓延上來——我這雙殘廢的腿竟然產生知覺了。
我的心臟砰砰直跳,用力捏了一下腿肉,感覺不到痛苦,但被捏住的地方的確感受到一種無法述說的十分獨特的感覺,和普通的觸感并不相同。我立刻嘗試站起來,不過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或許真的產生了某種變化,然而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深刻。
我不知道自己的雙腿為什么突然又有了知覺,醫生曾經告訴過我,我這輩子是別想用這兩條腿走路了。我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是好還是壞,畢竟這具身體從昨天開始發生的變化都是無限趨向于不良。
門外響起打斗聲,有重物砸在地上和墻上,隨后是槍聲和叫喊,不止我所在的二樓,整個宿舍樓都混亂成了一片。我不再理會自己的雙腿,用力爬上輪椅,抓起身旁的弓弩來到門口。
剛湊上貓眼,就有一個背影朝這邊飛來,一下子砸在大門上。直到他軟趴趴地沿著門面滑倒在地,我這才恢復視野。看上去這個人暫時已經爬不起來了,也不清楚是死是活。
走廊上有不少地方灑落著新鮮的血跡,三四具病人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看起來受傷頗重,就連警衛包括我門前的也有兩個,掛在扶欄上的那位已經可以確認死亡,因為他的脖子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子彈從某個病人的房間中,打在走廊扶欄火星四濺,也不清楚到底什么人在交鋒,不一會,那個房間里的槍聲就消失了,緊接著是慘叫聲,一團人形的火焰從門口狂奔出來,撞到扶欄上整個兒翻了下去,只聽“碰”的一聲再沒有聲息。
如此一來,樓上和樓下仍舊有交火和人聲,但二樓已經徹底死寂下來。雖然看到女孩們的房門緊閉著,但我仍舊擔心三個女孩的情況,于是不再猶豫,持著弓弩推開了房門。
依偎在房門上的警衛向后倒進房間里,我立刻看到他胸膛處的大洞,這個家伙的心臟已經不見了,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掏了出去,大量的血液彌散開來。看著被弄臟的地板,我微微有些苦惱。
如果有人因為這些血跡硬要闖進來該如何是好,我嘗試將地上的尸體搬出去,但尸體的位置剛好卡住門口,我不得不開動輪椅從他的身上碾過去,再從外邊抓住他的兩條腿拖出去。
這一下,一想到被人看到他身上的輪印后的質問,就不由得大傷腦筋。我一邊思考說辭,一邊關上房門。剛來到“咲夜”等人的房間前,之前有火人沖出來的房間突然又沖出一個黑影。
我反射性將弓弩指向這個家伙,這家伙全身漆黑,散發出一股焦臭味,只能依稀從輪廓上看出人形。這個家伙都已經變成了這么凄慘的模樣,動作卻比正常人還要敏捷,若換作其他人,勢必感到匪夷所思而無法反應。
這個家伙是擁有攻擊性的,雖然不清楚他究竟是警衛還是病人,但是他根本就沒有開口的意思。直覺告訴我,面前這個家伙打從和我對上眼后就是敵人。幾乎是才一眨眼,他已經卷著一股腥風朝我猛撲過來。
我以幾乎和他行動的同一時間扣下弓弩的扳機,一口氣射出三支弩箭。那個家伙跳到走廊頂上,這種超常的運動能力讓他躲過了兩支弩箭,卻被第三支射穿胸膛正中。那里似乎并非他的致命要害,他剛跌在地板上就再次朝我撲來。我控制輪椅向后退去,同時按下“蜂針”的機關,一大篷鐵釘如暴雨梨花般打在這家伙身上,有六七根直接釘入他的頭顱和眼窩中。
他順勢倒在地上后,就再也沒有爬起來,隨后有火焰猛然從這具尸體的五官和毛孔中噴出來,將這個人形徹底化作一片黑灰。
我看得分明,并非他的身上攜帶有什么易燃物,他自燃了。
這個時候,樓上和樓下的戰斗聲已經漸漸熄落,我抓緊時間用力扭動女孩房門的把手,結果輕易就將門打開了,這個情況反而愈發令人擔憂。
當我謹慎地掃視房內時,立刻就看到地上有一攤人形的灰跡,顯然,有類似之前的那個家伙在這個地方自燃了。三個女孩正木然圍觀那片人形灰燼,臉上絲毫沒有被驚嚇的樣子。房間里并不凌亂,沒什么爭斗的痕跡,真難以想象是她們一下子干掉了那個運動能力超常的怪人,但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個怪人剛進門就已經自燃而死。不過,不知道為什么,我下意識認為,是她們干掉了這個家伙。
有一些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閃過,我似乎又看到了夢境中那座燃燒的孤兒院,以及以我為中心,分站在燃燒著的走廊兩端的女孩們。
我的腦神經仿佛被這幻象中的火焰燒痛了,那個場景頓時從我的眼前消失。那種大腦的痛苦根本就不是幻覺,它就像是一條導火索,讓我的身體連鎖般產生各種異常的感覺。
好似有什么異物在體內蔓延,鉆入右眼,鉆入心臟,鉆入腿部,試圖滲透每一個細胞。嘈雜的聲音幾乎占據了所有的聽覺神經,我聽不懂那到底是什么聲音,像是無數的人在尖叫,又像是石頭刮過玻璃,只覺得自己被這混亂的聲音攪拌成一團漿糊,除此之外還有某個聲音悠長地穿過這些聲響,仿佛在對我述說什么。當這一切過去的時候,我只覺得漫長如一個世紀。我渾身都是汗水,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差,身體從內部傳來一種虛弱的感覺,五臟六腑仿佛都在燃燒。
我倚靠在輪椅上,和三個女孩直勾勾地對視著。她們的臉色依舊木然,眼神依舊呆滯,但是我卻油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某種東西正通過無法看到的渠道將我們之間連成一片,讓我們不通過嘴巴,身體卻能像是單細胞般進行最原始的交流。這種交流的感覺是如此薄弱,似乎一旦我試圖將自己的思想傳遞過去,想法的重量就會頃刻間肢解這份聯系。
不,若要形容的話,是位于這具身體深處的某種物質正在與另外三具身體中所擁有的同物體產生共鳴。
漸漸的,這種交流變得不怎么美妙起來,甚至讓我產生一絲危險的感覺。我立刻打斷了它,結果身體的狀態似乎變得更加糟糕了,就像是猛然被抽走了大量的血液、體力和精力一樣。
我覺得自己應該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卻無法就此進行思考。當我能夠動彈的時候,已經有警衛闖了進來。這些人一看到我手中的弓弩,立刻齊齊將槍口對準了房間里的所有人。
虛弱的感覺讓我不想說任何客套話和解釋,我直接松開握住弓弩的手,轉過身體和他們對視。弓弩落在地上好一會,那些槍口這才放下來。
“205號房間,幸存者四人。”一名警衛按住報話機說到,然后報話機中傳來什么指示,他轉過頭來,目光依次落在我和三個女孩的身上,繼而問我到:“你叫高川?”
“是的,我是高川。”我平靜地回答道。
警衛對報話機應答了幾句話,立刻通知同僚收隊。這群人來得快去得也快,沒一會就下了樓。不過他們沒能離開這個地方,我在走廊上親眼看到他們被一群身穿防化服的家伙押進了一輛急救車中。接下來的后繼如我所料,更多的防化服人員沖入宿舍樓中噴灑大概是消毒劑的霧氣,我和三個女孩被他們帶進一輛車中,被強制脫去衣服進行沐浴。加了藥的冷水讓人十分不舒服,尤其是在冬天的情況下,他們根本就不介意男女之別,直接讓我和三個女孩同時使用同一間浴室,狹小的空間讓我們轉個身都會摩擦彼此的肌膚。
洗完藥浴后,我們各自獲得一張毛毯,車上的防化服人員再一次用工具對我們進行檢測,這才點點頭,示意我們出去。他們將我的輪椅沒收了,在我下車后隨手給了我一張折疊式的制式輪椅,讓我不至于只能爬回去。好在我昨天留了個心眼,事先將自己手中紙牌復制了一份掩埋在樓外。實際上,我們下車的地方距離宿舍樓足有一百多米,一條黃帶將宿舍樓周圍五十米圈了起來,所有試圖靠近的家伙都被黃帶外的警衛人員驅趕,想要看熱鬧的家伙只有在一百米外遠眺。
這下可好,我和三個女孩算是流離失所了,不過總比死在里面要好,如今也不知道那些病人到底能逃出幾個。不一會,我又想起那些保存在房間中的物件,以及三個女孩沒能來得及帶出來的紙牌,這下子想要解開其中的秘密,可要大傷腦筋了。
這次的混亂比上一次更加嚴重了,按照達拉斯的說法,混亂的源頭是山丘上的高塔,有病人從里面逃了出來。我不由得朝那個方向望去,孤單的黑塔上方,低沉的灰色流云正以一種緩慢沉重的姿態滑動,仿佛暗示著整個事件遠沒有結束。
我環視著周圍的人群,以及那些建筑,以及灑在建筑中的陰影,無論是哪處都能讓我感受到一種蠢蠢欲動的感覺。我不知道,這里到底有多少身懷異心的人,懷抱著怎樣的思維方式來看待這場騷動。我并沒有在視野范圍內找到達拉斯,但是我想,他一定也在注視著那棟宿舍樓,為自己的將來感到迷惘吧。
“高川”有人在身后叫我,我立刻就聽出來是阮醫生的聲音,她說:“他們通知我,你在這兒。啊,還有可愛的女孩們。”
我轉過輪椅,和阮醫生打了聲招呼。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我還沒睡醒,突然就開戰了。還有那些自燃的家伙,我們差點就被他們殺死。”我故意表現得惱怒。
“啊,這個嘛……自燃的是病人,這些家伙本來就因為病情的特殊性被關押在黑塔里,結果不知道怎么的就出來了。”阮醫生頓了頓,說:“具體情況我并不了解,這是由安德醫生負責的。”
“安德醫生不是心理醫生嗎?由他負責?”我追問道。
“因為是他的病人,嗯……或者說,他是研究那類病情的專家。”阮醫生想了想,對我說:“說起來,這些自燃病人,和你們多少有些關系。”
“關系?我可沒有這種親戚。”我皺起眉頭做樣子道,我看得出阮醫生的猶豫,她似乎想透露一些深入的東西。雖然我不明白她為什么作出這個決定,但我很想聽聽她到底了解些什么。
“你知道,真江染上了重癥。”阮醫生說:“而且,你們在她之后,或快或慢也感染了同樣的疾病。本來這種疾病并沒有傳染性,但是由此產生的癥候群卻擁有傳染性。這些病人的狂亂和自燃正是癥候群晚期的一種表現。這么說你應該明白了吧?他們是擁有和你們一樣的疾病癥候群的晚期病人。”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無法得到有效治療,下場將會和他們一樣?”我說:“系色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和那些自燃病人一樣被關在黑塔中,是嗎?你們騙了我,她根本就沒有出院,你們也沒能治好她。”
“是的,不過安德醫生研究這種疾病已經有二十多年,他是這方面的專家,而且你還好好地活著這點不也證明了,這種疾病的控制和治療已經在你的身上獲得了巨大的進展嗎?相信再有些時間就能獲得突破性進展,到時所有和你一樣患上這類疾病的病人都會得到卓有成效的救治。”阮醫生微笑道。
我沒有接口,沉默了一會,問到:“這種疾病沒有名字嗎?”
“有一個不正規的名字。”阮醫生頓了頓,說:“安德醫生起的,叫末日癥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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