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328 命運接駁(二)

328命運接駁(二)

當我和近江來到總部時,大廳里正擺著一桌豐盛的午餐。i八景正從廚房里走出來,脫下的圍裙兜在手臂上。我朝廚房的玻璃拉門看過去,哾夜和森野還在里面忙活,廚房的隔音性不錯,在大廳里看她們就仿佛在看一處啞劇。這時白井也從客間里出來了,他和八景一起對我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后視線不約而同移到近江的臉上。

“這位就是你的新婚妻子嗎?”八景平靜地問到,完全沒有接聽電話時的意外,也許經過這段時間,她已經清理好頭緒了吧。

“你好,我叫近江,從今天開始就是阿川的妻子。”近江毫不生怯地回答,她已經用上了“阿川”這個親昵的稱呼。

八景和白井也分別說了自己的名字,并邀請近江在餐桌前坐下。這時哾夜和森野也端著最后兩盤菜從廚房里出來了,她們的目光充滿苛刻的審視味道,讓坐在近江身邊的我不由得有些緊張。我感覺到自己臉頰的肌肉緊緊地繃了起來。哾夜和善地跟近江問好,然后招呼大家吃飯。森野是哾夜最好的同性朋友,也深知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多少覺得她會起先發難,不過她沒有在這事上表現出要捉弄或詰問的意思,反倒是令人意外。

接下來的經歷是我這一生中最難熬的時間。雖然大家都十分平和友善地詢問近江和我認識并結婚的經過,但是這種和在電話里的表現截然不同的情況實在令人提心吊膽。我已經預先假想自己會面臨的場面,并在腦子里做好說辭和預演,可是這一切全無用武之地。白井自然不會主動理會我的私事,而三個女生竟然也沒有情緒激動的表現,仿佛她們已經打心底接受了這一切。

近江沒有半點隱瞞,將自己正在研究時光機器這件事,以及在研討會上所發生的事情,還有對未來的打算,全都沒有半點修飾地告訴了大家。

“一見鐘情?閃電結婚?沒想到這種三流肥皂劇里的情節竟然會發生在我們精明英武的副社長身上。”森野調侃著說了我一句,不過并沒有為哾夜感到不值而生氣的樣子。

“阿川打電話來時,大家的腦子都有點亂。不過事后想想,除了事情發生得太快之外,其實也沒有什么不好。”八景這么說。

“我聽說你和這位哾夜同學和阿川的關系很親密,你們覺得是我這個外來者搶走了阿川嗎?”近江忽然將話題挑白道。

我的心臟好似縮得如核桃一樣又緊又硬,幾乎都快跳不動了。我不動聲色地夾菜吃飯,裝出一副徹底被美味迷倒的表情,視線始終壓低著,根本就沒往兩邊移。左手邊的哾夜發出撲哧的笑聲,讓我的手指不由得僵了一下。

“沒關系。我很愛阿川,可是我們是不會結婚的。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阿川的妻子。”哾夜如此說到:“我只是想和阿川永遠在一起罷了,可是這樣的要求,即便領了結婚證書就能保證了嗎?”她頓了頓,說:“可是,阿川始終是要結婚的吧。阿川并不是我這么出格的人,雖然有時像是長不大的孩子,但是在一些習慣上也保守頑固像個老頭子,所以,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會娶某個女人做妻子,而那人絕對不會是我。我很早以前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我的理由和哾夜差不多吧。雖然有過替阿川把關的想法,如果阿川會娶某個女人,就要對其進行考驗……不過,沒想到阿川的動作竟然這么迅速。”八景用戲謔的口吻說:“幸好,阿川的眼光還不錯。至少,你們的相識經過,結婚的理由,以及未來的打算都在我的接受范圍之內。不,應該說,阿川的婚姻是這個樣子,讓我感到十分高興。”

“那么,你們會祝福我和阿川嗎?”近江謹慎地問到。

“是的。”哾夜斬釘截鐵地回答,八景也點了點頭。森野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最終只是聳聳肩,埋頭吃飯去了。

這時我心中的大石頭才完全落在地上,覺得踏實起來。我抬起頭,看向八景和哾夜,我不知道自己此時究竟露出了怎樣的表情,臉頰的肌肉好似僵死了一般,只能用最誠摯的語氣對兩人說:“謝謝,謝謝你們。以及,對不起。”

哾夜歪了歪頭,盯著我再次發出撲哧的笑聲,說:“沒想到阿川竟然也會有這樣的表現呢,見家長時也是這樣嗎?”我看到她的眼睛顯得有些濕氣,好似強忍著淚水,可是她此時的眼神并沒有半點悲傷,反而充滿了欣慰。我又轉頭看了一眼八景,她臉色平靜,但是閃爍的眼神帶著同樣的色彩。她們的理解和祝福讓我感到一股令人不禁想要落淚的幸福感打心底涌出來,我太過在意她們的感受,以至于無論如何假想過現場多少次,心中也仍舊惴惴不安。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徹底明白,自己和這兩位女孩相識到底是多么幸運的一件事情。

我們三人之間異常的相處已經成為一種習慣,近江加入進來之后,會有更多異常的習慣產生吧。也許許多事情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褪色,進而讓人忘卻當時的心情。但是現在所發生的一切,無論過了多久,在我的心中一定會如珍珠一般晶瑩。我絕對不會忘記自己此時的心情,和她們所接受的事實。

近江對兩位女生的表態也表示出強大的接受力,她用一種嚴謹的態度地對兩人說:“我不希望因為我的中途插入而讓阿川變得不快樂。我希望你們仍能和阿川向過去那樣相處,看得出來,阿川和你們在一起時很融洽,就像是一家人一樣,我很憧憬你們之間的情感,希望也能成為其中的一員。”這種口吻總覺得不像是從一名妻子的嘴里說出來,更像是從家長式的說法。

白井朝我投來詢問的眼神,就像在問這樣的態度沒問題嗎?我只能用眼神告訴他,近江就是這樣的性格。我和她相處的時間雖然相當短暫,但是她總是不自覺將自己代入一個更高的地位。我覺得她并非故意的,也不是天性如此,只是一種習慣,就像是在遠離雙親的家庭里,長女不得不負責照顧年幼的弟妹,以至于對待其他人時,即便是面對比自己大的成年人,也總會自然而然擺出一副長輩的態度。i

不過,在習慣了照顧別人后,被別人照顧也是一種難得的體驗吧。被近江以一種近乎長輩的態度照顧著,身為副社長和優秀學生干部的我不禁產生這樣的感情。

之后,大家不約而同再沒有用這場婚姻做話題。近江也很快就融入大家的笑談之中,她雖然在大家面前也毫不猶豫地自稱“瘋狂科學家”,并且還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是如何接觸“世界線理論”,為之著迷并將其補充完整的故事。耳語者的成員多少都會對科幻神話之類的經典、故事和理論有所了解,明白世界線理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反而,在親眼見識到竟然真有人付之行動,去實現時間機器這樣的“幻想”,并且已經有了階段性的模擬成果后,不由得全都興奮起來。

“真希望想機器貓一樣,能夠隨意回到過去和未來。”森野憧憬地說:“最近的大冒險新篇雖然已經不是f先生的原作了,但還是很好看呀。”

“既然近江小姐已經成為阿川的妻子,那么她的研究就是我們耳語者的研究。”八景說:“我會從社團經費里提出一定的百分比作為研究資金。”

近江自然又是一番感謝,結果被大家批判“太見外了”。

“近江小姐的研究室在什么地方呢?”哾夜問到。

“原來一直在芬蘭的家里做研究。”近江回答道:“不過,看現在的情況,讓阿川和我回芬蘭也不太合適,所以有想過在建一處研究所。”

“原來近江小姐住在芬蘭嗎?可是你看起來不像是芬蘭人。”哾夜有些吃驚地說。

“是的,我只是擁有芬蘭的國籍而已。”近江說。

“如果要帶阿川回芬蘭,的確不太好辦,會讓社團的活動接近凍結。”八景說:“不過,既然決定要在本地進行后繼實驗的話,我們可以將這棟樓的上下兩層都買下來,打通以后空間應該夠用。只是你所需要的儀器,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沒關系,設備已經準備好了,會讓那邊的合作者運送過來。”近江沒有推卻八景的幫忙意向,對她來說,每多一絲助力都是好消息。

“不,目前為止,除了你們,還有兩位支持者,其中一個也是在上午才找到的。”近江告訴大家,她是如何得到第一位支持者的預言,并秉持著寧可信的態度來到國內,這才遇到第二位支持者和我的經過。

如我所想,大家都對那位似乎真的擁有預言能力的第一支持者感到好奇,不過,最先提出來的疑問卻是關于我的。

“預言里并沒有說阿川就是你要找的人吧?那么,你是根據什么來確定阿川就是這個人的呢?”哾夜有些訝異。

“沒錯,預言只提到我會在這里遇到將會給我帶來幫助的人。”近江理所當然地說:“既然如此,我就必然會碰到這個人,我覺得阿川就是,所以他就是了。”她頓了頓說:“預言和直覺不是很搭配嗎?”

大家聽了她的話,每個臉上都掛著怪異的表情。她們多少也能感覺到了吧,憑借直覺行動,這明顯就是耳語者的風格。

“果然是副社長。”白井看向我,用一種復雜的語氣說:“就連妻子的人選也與眾不同。”

我能說什么呢?

“我聽說你們之中也有預言家,嗯,正式的稱呼是‘先知’,對吧?那人是這么告訴我的。”近江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讓我猜猜,是八景?”

“這也是直覺嗎?”八景問。

“我的直覺一向很準。”近江臉上掛著已經從八景的反問中得到了答案的表情。

“沒錯,我就是耳語者的先知。”八景微笑了一下,說:“如果有機會,真想見見指點你的那位先知。不過,既然你已經成為阿川的妻子,那么就必須了解和參與耳語者的活動……在你拿到結婚證書的時候,你已經被默認加入耳語者了,這一點你沒有異議吧?”

“沒關系。我對耳語者的活動同樣很有興趣。”近江點點頭,開門見山地問到:“那么,耳語者到底是怎樣的組織呢?我聽阿川說,是大學的地下社團,也就是不正式的社團吧。你們有在進行犯罪活動嗎?當然,我個人并不對任何非法和犯罪的行為存在偏見。”她近乎冷漠地說:“既然是阿川的選擇,那么我會支持他,就像他對我的支持一樣。”

耳語者的活動屬于非法和犯罪行動嗎?耳語者是對社會造成了巨大危害的組織嗎?這一點在幾個星期前,我可以意志堅定地持否定態度。不過,在殺人放火之后,面對可能產生的因為我的作為而受到波及的無辜受害者,我無法找到能夠自豪宣稱自己的行為屬于正義的理由。

社團活動的初衷并不涉及犯罪,也不支持犯罪,雖然進行惡魔召喚,但也做好了消滅惡魔的準備,在以往的行動中,也是以“拯救”和“探索”為核心。可是為了維持社團活動的正常進行,為了保護社團成員不遭受惡意侵犯,副社長不得不殺人放火,這一做法卻得到所有成員的認可。從這個時候起,耳語者這個組織本身是否已經成為從犯了呢?感性上,我不認為大家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可是理性卻迫使我在這種時候沉默起來。

可是,這里有比我更加堅定的人存在。社長八景毫不遲疑地對近江說:“我們就是正義。”

近江并沒有就這個話題追問下去,從她臉上看不出任何看法,但是她的冷漠卻讓所有人都清晰認識到她的態她根本就不關心答案,也認為執著于這個話題的有任何意義。

“無論如何,阿川保護著你們,是嗎?”近江用著反問的句式,可是口氣卻不容置疑,仿佛自己親眼目睹過我們當初所經歷的一切。

“阿川會成為英雄的。”哾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同樣的不容置疑地語氣說出這句話。

我無法不為之感動,在自己最動搖,最迷茫的時候,仍舊有人一如既往地伸出支持和信任的手。這就是耳語者,讓我無法拋卻的家庭。如果再有同樣會危害到這一切的事情發生,我覺得自己也仍舊會選擇‘惡’的行為來清理那些害蟲。

是的,知道自己的行為并不完全正確,可是卻堅定走上這樣的道路。這樣的覺悟、思想、感性和理性,都讓我在沉默中感受到一種靈魂的燃燒。

近江凝視著眾人,而大家也沒有避開這種充滿壓迫感的目光。

“我很高興阿川有你們這樣的朋友。”近江終于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那么,讓我來聽聽你們最近打算做點什么?或許我會對你們有幫助。聽阿川說,你們正準備進行的計劃,可能會讓我的研究獲得進一步的進展。”

八景和我交換了一下眼神,得到我的確認后,她將近期所發生的“灰霧事件”詳細為近江解說了一遍。最后,她明確地告訴近江:“我們打算進入統治局。”

近江一貫的平靜直爽的態度很難讓人想像她是一名“瘋狂科學家”,即便她的所作所為都有一點“瘋狂”的顏色。然而,隨著八景的講解,盡管她的臉色仍舊平靜,但這種“瘋狂”終于從她的眼神中顯露出來。實在太有趣了,她眼睛在這么說著,幾乎不需要多好的察言觀色的能力,都能從中看到一團燃燒的火焰。

“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還存在這些不可思議的東西。”近江對大家說:“你們不覺得,這些東西本身就比時間像是幻想嗎?我也要去,我一定要親眼看看,那個統治局,以及灰霧,到底是怎樣的東西。”

“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地方!”哾夜插口道,有些擔憂地說:“會死人的。雖然不想承認,但的確只有阿川和席森神父才有資格進去。你沒見過惡魔和那些巫師,他們都擁有一種非常識性的力量。”

“也許吧,按照你們所得到的情報,那些惡魔也好,巫師也好,以及阿川、白井和席森神父身上借此擊退他們的力量,都是由那種可疑的灰霧帶來的,對嗎?”近江用一種洞徹的眼神看向天花板,發出冷笑,“從你們的描述來看,我不覺得這些灰霧事件中的當事人完全發揮出了灰霧真正的力量。如果那些惡魔和巫師就是這樣的水平,我要殺死他們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