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九燃燒城市483契卡2(祝大家新春愉快)
契卡沉默不語,我放開她的胸部,用繃帶包扎她身上的傷口。半晌后,她背對著我說:“我已經厭倦了雇傭兵的生活,想過上平靜的日子。”銼刀在一旁發出仿佛嘲諷的鼻音。
我細聲對契卡說:“看電視了嗎?國際新聞,美日中三國爭端。新的世界大戰很快就要爆發了,沒有人可以過上平靜的日子。”我撫摸著她肩膀上的刀傷,那里的肌膚敏感地緊繃起來。
“在我十七歲的時候就有一個夢想。”契卡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仿佛自言自語般說著:“我想賺一大筆錢,到普羅旺斯買一片大大的農莊,然后找一個男人結婚,院子里有大片的薰衣草,地窖里藏有自釀的美味紅酒。我將安穩的生活寫成散文,每個月都能收到一大袋讀者的來信,說他們很想親自來看看……我將這個夢醒說給其他人聽,他們都當作一個天大的笑話。我不是不喜歡現在的生活,但是我已經快要三十歲了,我不想將自己的一生都浸泡在鮮血、陰謀和死亡里。”契卡舉起右手,像是要抓住什么,或是擋住什么般,說著:“當你用這只手殺死太多的人,就會嗅到一股正常人根本嗅不到的味道,我一點都不喜歡那種怎么洗也洗不掉的味道。”
銼刀再一次發出狀似不屑的嗤笑聲,她的表情很古怪,就像是扔到口中的一大堆怪味豆中有鼻涕蟲味道的豆子。她終于忍不住說了一句:“你還想當詩人嗎?契卡。我實在受不了這種哲學味。這種話跟你一點都不匹配,就像是北歐海盜把《草葉集》寫在擦屁股的草紙,被當作古董陳列在皇家博物館里。”
契卡并沒有生氣,看了一眼銼刀,起身拿起放置在角落的旅行包,取出新的軍裝披在肩膀上。她系緊胸前的扣子,將身材徹底隱藏在寬大中性的衣裝內。
“我覺得你不錯,這位先生。”她對我說:“雖然我們剛剛認識,不了解你的為人,也不清楚你的名字。更對你的組織不感興趣。不過,我突然感到了天父的召告,它對我說,我們的相遇是命運的指引。這樣吧。如果你真的想要我,那就和我結婚,既然你們不缺資金,那就在結婚后在普羅旺斯買一個農莊,等我們在那里度完蜜月,接下來的日子,你說怎樣就怎樣,如何?”
先不提我的反應,我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倒是銼刀聽聞這如同火星撞地球般的發言。不由得瞪大了雙眼,緊接著發出一陣爆笑聲,一個沒坐穩就連同椅子一起摔在地上。她在爬起來前一直捂住肚子,好一會才緩過氣來:“你想回老家結婚,想得發瘋了吧?竟然跟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以結婚為條件做交易?契卡,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我很認真。”契卡從旅行袋中取出一本精裝本圣經,神情肅穆地將左手蓋在封面上,以宣誓的語氣說:“我敬愛的天父,我將遵從您的教誨。而今必是履行它的時刻。請您見證,我的言行舉止毫無虛假。”
“天父?你是哪個教派的信徒?”銼刀搖著頭,對我說:“真是太令人吃驚了。我覺得腦袋很混亂,高川先生,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出去抽根煙清醒一下。給我一根煙。”
我也覺得事情的走向正在往奇怪的方向發展,明明是為耳語者招攬人才。卻突然變成了婚姻脅迫呢?而且,竟然是由身為雇傭兵的女方提出這個政治性的婚姻,無論時間、場地、身份還是對象,都讓人產生極大的不協調感。我也曾以為契卡是在開玩笑,用她特有的幽默方式拒絕我的招攬,不過,當她捧著圣經凝視著我時,她的表情和眼神讓人覺得這并不是一場玩笑。這下子,選擇題被她一腳踢到我懷中了。
我下意識掏出香煙,扔了一根給銼刀,自己叼起一根,正想著該說點什么才好,突然意識到這里是契卡的房間,這才連忙向她征詢道:“可以抽菸嗎?”契卡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點燃香煙,大腦和腦硬體不斷進行感性和理性的分析,過了半晌,對她說:“我已經有一個妻子,還有兩個情人。”
“真令人意想不到。”契卡露出驚訝的表情,:“你看起來……很年輕。”
“我剛大學畢業,二十二歲。”我說。
“中央公國的法定結婚年齡,男性是二十五歲。”契卡審視著我,一副饒有興趣的表情。
“組織的人幫我修改了年齡。”實際上,應該說是近江用她的人脈和手段為我們取得了合法的結婚證,之后通過網絡修改了人事檔案局保存在電腦中的資料——男性,二十二歲,已婚。至于紙面檔案,我估計仍舊是老樣子。
“我比你大上許多,但我仍舊覺得我們兩人會成為最好的夫妻檔。”契卡說:“我在新娘課程和主婦課程中都拿到滿分,比起殺人,更拿手的是做俄羅斯菜、中央公國菜和意大利菜。我不是處女,但我覺得你不會介意這種事,你介意嗎?”她反問的時候,我當然無法當著她的面說“介意”這么傷人的話,而且,事實也是如此,我對這個問題完全沒有任何感覺。無論是“介意”還是“不介意”,并非出于感性,而完全是理性的選擇。
“我無法立刻回答你的要求,我有妻子和情人,而且就算你愿意加入組織,在那之前你仍舊需要考驗,也就是和我們進行一場任務。”我這么回答道。
“考驗?是的,考驗,這一點不足為奇。”契卡注視著我半晌,說:“那是一場十分困難的考驗。對不對?我在任務中生還的幾率很小?”
“不。我會保護你,我認為自己能保護你,但是萬事都有不確定性。”我認真地說:“實話告訴你,銼刀也在招攬清潔工和我們一起進行這次的任務,不過,就算是那個女人,能夠活下來的幾率也不大。然而,要進入我們的世界,就必須接受類似的考驗,就如同在成為雇傭兵后執行的第一場任務。我們是神秘組織。所有的任務都和‘神秘’有關,和常識性的神秘類似,有惡魔、巫師和超能力,它們有時蒙著一層科技的外皮。看上去是充滿邏輯,可以追尋根源,但一旦你用科學的眼光和科學的方法去判斷,就會走上歧路。我不否認,目前有不少人以‘研究科學的態度和方法論’去研究神秘,但最后取得成果的時候,往往都是因為他們使用了不科學的方法。甚至,那些在他們看來是‘科學’的方法,當你旁觀的時候,才能發現其‘神秘’的本質。”
說到這里。我不由得想起近江來,她正是以科學研究者的身份研究‘神秘’的典型例子,然而,她使用的那些在自己看來充滿嚴密邏輯的器材和方式,乃至于那些用不明符號寫出的公式,在耳語者的大家眼中,相比就是‘神秘’的表現吧。那是除了她之外誰也無法了解的東西。這無關保密,僅僅是因為只有這種方式才能夠解剖“神秘”。
神秘,表示難以捉摸,高深莫測。神秘。從字意上可理解為神的秘密,意為人類所不可知,所不可理解的存在,同時,在某些場合也指代“陰謀”。
這個世界至今出現的“神秘”。包括時間機器、人格保存裝置,法術、超能力、惡魔、統治局技術等等。都完全符合這個定義。
即便拋開近江的疑似身份不提,僅憑她能夠以自己的方式去有邏輯地解析統治局技術并進行替換和改造,以及制造出時間機器這等神秘之物,就足以證明她是“接近神的人”。而這個所謂的“神”,除了這一切的基礎“病毒”之外,還有什么呢?我相信,能夠做到和近江相同事情的人,在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即便是基于統治局技術改良出巫師的末日真理教,以及修復地域性安全網絡的莎和畀,都僅僅是一種應用,而并非解讀了最根源的機理。而那被視為“統治局技術的創造者”的統治局,如今又在什么地方呢?在我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它們就已經成為了傳說。無論其他人多么信誓旦旦認為其必定存在,也只能從口言相傳和一些破碎的資料中去尋覓它的存在。
“統治局”就是一個歷史,只能從傳聞、記憶和遺物中證明的歷史,在我眼中,它仍舊只是一個倒影,一份概念,一種神秘。
就如同我告訴所有人的話那樣,無法理解的東西,不被常識驗證的東西,是最危險的東西。如今我也將這種危險告知契卡,讓她至少在概念上明白,一旦加入我們,將會面臨怎樣的敵人。
“我希望你能夠加入我們。”我說:“我們的敵人,是同樣尋找、研究和使用‘神秘’的敵人,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么如此執著于末日降臨,但是他們無疑是危險的,是所有與‘和平’概念相關的物事的惡性腫瘤。他們太過強大,歐美區已經落入他們的魔掌,即便銼刀所隸屬的總部也無法抗衡,實際上,在歐美地區,已經沒有人能夠在真正意義上阻止他們了。只要他們還在期盼的世界末日,那么世界大戰就必將打響。”
我知道僅僅是口頭述說,這些概念和物事也十分令人撓頭,就算是常年行走于混亂和殺戮中的雇傭兵,即便他們擁有某些信仰,篤定世界上存在“神秘”,也難以在第一時間接受那些看似遙遠不可捉摸的“神秘”已經近在咫尺的事實。所有人類都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而對于沒有親身經歷的事情,往往都會產生一種不真切的疏離感。
契卡捏著鼻梁,顯得比和清潔工大戰一場還要疲累,大概是在大量情報的沖擊下,讓她的大腦不堪負荷吧。無論我說得天花亂墜,多么真實,對于一個從未真正接觸過“神秘”的人來說。都像是天方夜譚。
“如果不是銼刀在這里。如果不是你是我看好的男人,如果不是我相信天父,我一定會將你當作是瘋子,或是巧舌如簧的邪教頭目。”契卡將背靠在墻上,“你要說的事情就是這些嗎?”
“是的。”我回答到。
“我需要考慮一下。”契卡說,“你的描述和我所向往的生活南轅北轍,雖然我十分看好你,又有天父的啟示,但我仍舊很難接受。”
“我明白。”我站起身,對她說:“我十分期待你的答復。我們出發執行任務的時間還沒確定。但大概無法等候你太長的時間,對清潔工也是如此。如果你做出決定的時候我們已經離開,你可以將信息發送到這里。”
我從口袋里掏出耳語者的名片遞給她,契卡接過。輕聲念了“耳語者”的名字,審視一番后捏在手中。
“銼刀邀請清潔工,而不是我,是因為我比清潔工距離神秘更遠,是這樣嗎?我知道,在評價中,我是已經沒有進步潛力的人,我也認為這樣的評價沒錯,這也是我為什么想要退役的愿意。”在我出門前,契卡突然問到。她能夠從只言半語中判斷出銼刀的態度。的確讓人不得不感嘆她的聰慧和敏銳。她問我:“那么,為什么你還要找我呢?”
“不是說過了嗎?”我微笑著回視她:“所謂神秘就是無法理解,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出現的東西。它是命運,是運氣,是不可捉摸,無可名狀,以常識做出的評價和判斷,對神秘來說又有什么意義呢?每一個人的影子中都隱藏著神秘,沒有人距離它們很近。也沒有人距離它們很遠。以常識和邏輯數據來判斷一個人的潛力,在這種情況下,不是很可笑的行為嗎?銼刀他們之所以如此,僅僅是因為他們需要一個讓自己更加安心的理由而已。”
“難道你們不需要嗎?”契卡反問到。
“我已經看到了結局。”我如此回答。
這樣的回答對我來說是最好也最真實的答復,但對契卡來說。恐怕是神棍一樣故作神秘的含糊大話吧。契卡的臉色變得精彩起來,但我從沒想過去解釋。或者用更容易理解,更加直白的話去應付她。
我已經看到了結局,這個世界的“神秘”,對我而言只是過程,而并非結果,所以,我不需要在面對不可捉摸的“神秘”時,以那些方式來安定自己的內心。
我深深吸了一口煙,在契卡的注視下走出房間,銼刀靠在對面的墻壁上吸著煙,看到我出來,立刻走上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復雜的語氣說:“你不去做神棍實在是太可惜了。”
“事實比傳聞更加荒謬。”我說:“因此,當我述說事實的時候,大家都把它視為怪談。”
銼刀深深嘆了口氣,說:“的確如此。我在小的時候,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未來接觸這些怪談般的事實。”
“還要看下面的比賽嗎?”我和她并肩朝后臺大門走去,一邊問到。
“你有感興趣的選手嗎?”銼刀問:“如果你看上了她們,我可以為你們牽線喲,只要有錢的話,不,只要對她們說你還是童子雞的話,她們百分之百會樂意給你一個美妙的夜晚。”她朝我擠眉弄眼,信誓旦旦,不過誰會相信她的鬼話啊,而且,我也不是看到女人就走不動路的色情狂。況且通過四分之一決賽的四名選手中,契卡和清潔工已經見過,剩下的兩名選手都是黑人女性,完全不符合我的審美觀。
擂臺上,那兩名黑人女戰士正陷入僵持中,跟契卡和清潔工的對戰進行比較,雖然膠著的場面精彩紛呈,但并不像契卡和清潔工的戰斗那樣充滿鮮明的色彩。對于無法看明白契卡的毒術和清潔工的刀術的普通人而言,這兩名黑人女戰士的戰斗更貼近他們,這同樣也意味著,她們距離我們更加遙遠。
“哦,我倒是聽說,亞洲人不喜歡黑人的——”銼刀刻意用調笑的表情做著下流的暗示性手勢,“也許不符合你的審美觀,不過她們的手感和狂野的激情。嘖嘖——”她發出回味般的聲音,再一次確認:“真不來試試嗎?對長居亞洲的你們來說,是很難嘗到的稀有品種喲。”
“得了吧。”我突然伸手,毫不客氣地搗亂了她的頭發,以作為調笑的報復,“比起她們,我更愿意和你做,怎樣?多少錢一個晚上?”
銼刀開懷大笑,豪爽地用胳膊摟住我的頸部,故意將胸部貼在我的胳膊上,往我耳朵吐氣:“我的價格可是很高的。”
“開個友情價吧,一美元怎樣?”我也玩笑般調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