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984 組織

阮黎醫生一次又一次在腦海中過濾著自己已經掌握的情報,夾在兩個龐然大物之前的處境,讓她每走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若非自己接觸的物事充滿了吸引力,“病毒”的存在和由此展開的研究讓任何一個想要做出點成就的研究者都無法輕易割舍,否則早就想辦法脫離這個病院了。如今她已經太過深入,反而已經沒有了脫身而出的可能,對這一點,阮黎醫生非常清楚。此外,安德醫生是一個無論在專業領域還是在政治領域都具備極高才能的人,即便在沒有足夠情報的時候,他對事情走向的敏銳性也遠超常人,借助這種敏銳性,他總能及早發現他人自以為沒有暴露的東西,從而做出慎密的謀劃。正因為多才多能,而并非只是專精自己的研究,安德醫生才能成為研究團隊的首席,掌握著病院內大多數決策。

安德醫生的心智是十分強大的,阮黎醫生用自己擅長的心理學去剖析這個人,得出來的結論,讓她不敢輕舉妄動。然而,為隱藏于病院中的間諜組織提供情報,卻也是她不得不做的事情,在“病毒”越來越活躍的現在,她從間諜組織那邊傳達的要求,已經意識到這個組織的行動也開始加快,似乎想要搶在安德醫生做出什么成果之前,達到某個階段性的目的。

可是,變得比過去更加頻繁的行動,更容易被暴露出來。阮黎醫生從來都沒想過,安德醫生沒有意識到病院內的詭動,他過去沒有針對性做什么事情,并不代表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也會保持旁觀的態度。甚至于,阮黎醫生覺得自己已經暴露了。在研究團隊的會議上,安德醫生的態度沒有什么特別,可是,她仍舊在心中感到不安,卻又無法判斷,在那個男人平靜表情下到底隱藏著怎樣的謀劃。

“病毒”是很奇特的東西。它僅僅是存在,就足以讓這個世界躁動起來,病院中所發生的一切,所卷起的暗流,不過是世界躁動的一個縮影。正因為認知到這一點,才讓阮黎醫生沒有安全感,甚至有一段時間覺得世界之大,也沒有自己的立身之處,精神上的焦躁讓她不得不服用大量的藥物。近些日子和間諜組織更深的溝通。無疑也是破罐子破摔,下定決心去做點什么。

阮黎醫生坐在轉椅上,翻閱著“高川”歷年來所有的檢查報告,超級系色的存在,以及間諜組織透露的,和超級系色擁有某種深刻關聯的東西,讓她想要更進一步接觸它們。之前對末日幻境中樞的觀察時,所感受到的異常。直到注射了鎮定劑的現在,也無法當作錯覺因素來剔除。

如果。自己感受到的異常是真實的,那么,必然會有什么讓人意想不到的變化,將在近期內發生。“病毒”的活躍和“超級系色”的異常,明顯有著深刻,卻又暫時無法分析的關聯。如果想要在未來的變化中掌握一定的主動權。更深入地了解兩者是必須的行動。病院的研究團隊方面,安德醫生雖然照舊支持了她的研究計劃,但是,卻沒有更進一步開放權限,這讓阮黎醫生產生了一種緊迫感和拘束感。因此,另一方更加誠意且急迫的支持,就更加充滿了誘惑力。

是該下定決心的時候了。阮黎醫生想著,失去“高川”,對她于病院中的處境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而其它的末日癥候群患者,顯然不可能當作籌碼,對病院而言,只有特殊的實驗題,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掌握著有價值的東西,是在病院中生存的關鍵。阮黎醫生的處境艱難,她和那些相對更加平庸一些的研究者不同,正因為太過深入研究,所以,必須要找到新的有價值的東西,才能保障自身的安全。

超級桃樂絲嗎?阮黎醫生回想著間諜組織透露出來的這個名字,雖然不了解具體的情況,也沒有進行過正式的接觸,但是,既然被稱為和“超級系色”相仿的東西,那么,單單就“超級桃樂絲”這個名字,就已經透露了許多信息。

阮黎醫生從檔案庫中調出系色、桃樂絲和高川,乃至于和高川有著密切關系的其它女孩的資料,她此時的權限,讓她可以看到的東西,比過去更加豐富一些,但卻仍舊并非是全部的資料。真江、系色、桃樂絲、瑪索、咲夜、八景,六名女孩和高川之間的人際關系,并非是隱藏的重點,七人之間那強烈的感情,已經在過去被認定為,是促成七人特殊性的關鍵因素,但是,追溯所有的特殊性,試圖找到這種特殊性的源頭時,真江是不可逃過的話題,但是,這個女孩已經死亡了。

如果將七人的特殊性用線段串聯起來,用數據模型進行描述,那么,真江出于最頂點,之后就是高川,高川之下是系色和桃樂絲,瑪索、咲夜和八景三人出于最底端。在真江死亡,高川無法確定存活性,超級系色被安德醫生的研究團隊掌控,瑪索、咲夜和八景三人人格崩潰的現在,桃樂絲就變得格外醒目了。

桃樂絲在檔案中,屬于“失蹤人口”,具體情況在資料中沒有過多描述,甚至于連消失的時間和地點都沒有記載,更沒有其他人對其失蹤進行評估的報告。從一開始,桃樂絲就處于“被刻意遺忘”的狀態,不過,阮黎醫生多少解開了這個謎團——潛伏在病院中的間諜組織,對桃樂絲進行了捕獲和轉移,這樣的行為讓病院束手無措,至少,在表面上是這樣。

而“超級桃樂絲”這個名字的存在,更證明了,在研究初期,因為“高川”的緣故,而變得與眾不同的實驗體,其實一共有兩人——系色和桃樂絲。安德醫生得到了系色,間諜組織則擄走了桃樂絲。之后,安德醫生率領的研究團隊,在各方面的優勢下。取得了更大的進展,超級系色的形成,一定比超級桃樂絲的形成更快。

不過,在研究進度因為缺乏突破性進展而放緩之后,間諜組織利用自己盜竊來的資料,將自己的進度推進到了幾乎和研究團隊相當的程度。超級桃樂絲的存在。證明了這一點。阮黎醫生不清楚,超級桃樂絲藏在什么地方,又是如何接駁末日幻境的,不過,間諜組織的態度和透露的風聲,讓她不得不相信,超級桃樂絲擁有和超級系色不相上下的能力。在失去了“高川”,又無法接觸“超級系色”的現在,接觸“超級桃樂絲”幾乎是唯一的選擇。至少。間諜組織那邊的態度更加誠懇,他們可以在病院中生存如此之久,又發展到如今的規模,也證明其有能力保護自己。

“果然,還是得站隊嗎?”阮黎醫生扔下看了上百次,卻一直都沒辦法找出更妥當辦法的資料,重重靠在椅背上。隨即又振作起精神,打開電腦。查看特殊加密的郵箱。間諜組織自稱已經成功避開了病院網絡的監視,雖然阮黎醫生對此還抱有懷疑。但是,對方的理由也很合理——他們依靠超級桃樂絲的力量,維護自己的網絡安全,雖然病院有超級系色,但是,超級系色的處理能力更多放在研究上。是末日幻境構造體的人造中樞,而超級桃樂絲的機能,無論從性質還是任務,都偏向于“駭客”。

投入的精力不同,能力偏向的不同。讓超級桃樂絲得以在病院網絡中肆無忌憚。特殊的郵箱,是基于超級桃樂絲的性能才開發出來的高加密高偽裝的通訊方式,至今為止,從來都沒有暴露的情況出現——除開為了達到某些目的,而刻意暴露的郵箱。不過,會刻意暴露加密郵箱,更證明了這個間諜組織的不好相與。對計算機安全不那么精通的阮黎醫生,已經不在嘗試用自己那可憐的知識去進一步消除自己和對方進行溝通的痕跡了,所有的信件,一封不落地保存在這個特殊郵箱中。

“尊敬的阮黎女士,經過這幾個月的溝通和近期幾次實際性的合作,想必您已經對我們有了一定的了解。關于之前的提議,我們期待您的正式答復,以便促進我們彼此之間的交流。我們對您的許諾是最基本的權益,您的才華應該擁有更大的施展空間,并為您帶來更多榮譽和利益。署名:您知道的。”

在這封郵件中附帶了一條超鏈接,雖然沒有具體說明,但是阮黎醫生明白,一旦觸動這個超鏈接就不會再有回頭路。對方也許不會很快找上門來,不過,觸動超鏈接的行為本身就代表了她的意愿。盡管阮黎醫生已經在這些天考慮了許多,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然而,事到臨頭時,她天性中固有的細膩和感性仍舊讓她有些遲疑。只是,這種遲疑并沒有持續太久,她輕輕敲擊鼠標,點擊了超鏈接。

沒有獨立的頁面彈出來,也沒有頁面跳轉,仿佛那只是一個失效的空白鏈接,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阮黎醫生等待了好一會,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讓她覺得有些疲憊,但是,她沒有再次點擊超鏈接。一次就足夠了,這樣的冒險一次就夠了,她心中想著,無論是否成功,都不會再做第二次。

就這么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在電腦上找不到任何回應,阮黎醫生終于站起來,脫下白大褂,整理好資料,拿了一份準備回宿舍休息。她剛打開門口,就看到門外站著一名有些眼熟的陌生人,她想了好一會,都沒有想出自己到底在哪兒見過這人。不過,她十分確定,自己和對方至少有過一面之緣。

這個人會是那個地下組織派來接應的人手嗎?阮黎醫生愣了愣。

“醫生,我又看到那東西了!”年輕人有些驚惶地說,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焦躁起來,但無論阮黎醫生怎么觀察,都無法確定這人是不是在演戲,只見他用力咬著指甲,似乎空蕩蕩的四周真的潛伏著某種讓他害怕的東西,斷斷續續地說:“那些猴子,不,我不知道,那些東西……一直都躲在樹林里……我本以為它們不會來找我的……嗚嗚……”他突然發出嗚咽聲,表情也變得古怪。他的表現讓阮黎醫生立刻有了更清晰的認知——面前這個人有嚴重的精神問題,覺得他眼熟,就證明他曾經接受過自己的治療。只是,病院收容的精神病人中,大部分都是末日癥候群患者,即便不是末日癥候群患者。也是預備感染的胚胎,而負責處理表面上的心理診斷的醫生,在病院中并不多,自己的工作并非正常心理診所那種精細的,針對性的診療,而是一種粗放的,面向病院中所有精神病人的診療,在過去,只有“高川”才是自己獨一無二的病患。而自己的精力也大都集中在“高川”身上。如此一來,不記得其它病人的樣子,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那么,是自己理解錯了?眼前的年輕人不是那個組織派來接頭的關系人,而僅僅是有求于自己的病患?阮黎醫生想著,但是戒備并沒有放低,反而更加提高了,因為。那個組織是有智慧,有目的。有理性地追求自己,而眼前的病人,卻因為精神上的問題,往往充滿攻擊性。尤其是末日癥候群患者,他們的異常是從身體到心理的,在病院工作的這些日子里。她可沒少見到末日癥候群患者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襲擊病院工作人員和其它病人的例子。目前,“病毒”的感染特性和感染渠道并沒有一個清晰而確切的結論,在各種實驗中,能夠共同的。就只有在一定條件下的群集中,會促成感染的擴大。“病毒”在全世界的感染點是極為分散的,感染規模也有大有小,很難斷定在某種情況下,就一定會出現感染者,但是,如果被末日癥候群患者攻擊就算不會導致感染,也不是什么喜聞樂見的事情。

阮黎醫生朝四周忘了忘,很快就有武裝警衛出現在角落,對她點了點頭,如此一來,她才稍微安心了一會。即便是需要單獨診療的情況,也同樣是出于安全監控中的,那種人稀地廣的空蕩感覺,很多時候都只是錯覺而已。在配備給她的這一層樓中,不可能沒有保安。雖然心中明白,不過,當一個明顯精神病發作的病人突然站在眼前,挨得如此之近,仍舊不免讓阮黎醫生有些心里發毛——在過去,這種情況出現得并不多,病人們若非得到召喚,亦或是到了固定的檢查時間,很少會踏入這棟建筑。

對病人來說,診療所往往也是本能抗拒的地方。

這名年輕的病人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了,其精神狀態也讓人感到危險。那不安而焦躁的神情,讓人覺得他隨時都會暴起傷人——對他來說,或許傷害的并不是人類,而是其它什么古怪可怕的東西。

“你看到了什么?它們在這里?”阮黎醫生用飽經考驗的平緩聲調說著,嘗試撫平對方緊繃的神經。她當然明白,這里沒有危險,也沒有怪物,可是對這個年輕患者來說,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年輕人敏感地看了看四周,警衛已經躲會了陰影中,過去的經驗告訴他們,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些發作的病人眼中,否則很有可能會導致病人瘋狂起來。他們的職業,所攜帶的氣息,對于敏感的病人來說,很容易變幻成某種“怪物”。

“是,是的,它們在樹林里。”年輕人囁嚅地說:“我跑了,它們追過來,我一直跑一直跑。突然看到一個巨大的教堂,有神在里面,于是我就過來了,可是……”他有些迷茫,環視著周圍的環境:“我應該在天堂里,醫生也是嗎?”他突然開心地拍起手來:“對了,醫生就是天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下一刻,他的臉色又驟然一邊,猛然抓住阮黎醫生的手。

阮黎醫生嚇了一跳,但很快反應過來,示意警衛不要輕舉妄動,她的動作很輕柔,拍了拍病人的肩膀:“不要害怕,這里什么都沒有。我是天使,你應該相信我。”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病人猛然大吼起來,表情都扭曲了,“它們就在這里,它們包圍了這里,天啊!它們要過來了!快走快走,醫生!神拋棄了我們。”他用力拉著阮黎醫生,轉身就跑,阮黎醫生不得不跟上,一邊在他耳邊勸慰著,用心理引導的方式,婉轉地調整他的心理。警衛在她的示意下,并沒有主動現身,但是攝像頭一直都捕捉著兩人的身影。然而,病人異常的敏感,讓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并將這種意識轉化為心中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