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039 鼓動

我對八景說明了這個魔法陣的由來,因為是很意識化的東西,所以對一名高中生而言也不是容易理解的,不過八景不愧是優等生,趕上了我的思路.

"所以,你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八景得知這一情況,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她似乎很想斥責"這真是太荒謬了",但看了看四周,還是忍了下來,畢竟,現在的情況已經足夠荒謬了.

實際上,我在長時間接觸神秘之后,唯一對神秘的認知就是——這東西本就是極度荒謬,若真要追尋其真相,必然會牽扯到極為復雜高深的知識,而那種程度的知識,甚至是人類科學還沒有真正涉及到的,任何對其進行解釋的嘗試,都不能宣稱"正確",而只能當作樣板來進行參照而已.所以,沒有絕對完善而正確的解釋,甚至是無法解釋,就是"神秘"的本質,也完全符合對"神秘"這個詞匯的定義.

我曾經這么想過,我所獲得的力量,我勾勒出來的魔法陣,乃至于我至今所遭遇的一切,很可能就是這樣一種,從意識出發,作用于,最終又回歸意識本身的過程.

然而,如此全都歸結于——

"人類無法觸及的意識深處的變化,以及人類深層意識,集體潛意識,個人意識與人體的交互反應,和包括超弦理論在內的所有暫且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的大一統理論,再加上維度理論和超維視角相關的現象."

這樣的解釋,總有些自暴自棄的感覺.畢竟,那已經超乎我所有的知識范疇,只能通過遐想去拼湊.這種"用不明覺厲的概念去解釋自己的無知"的行為,完全不符合自己的理工美學,而且還很狡猾.

所以,還是放棄了.

盡管.我個人覺得.這是最貼近真相的答案,而且.對于"病毒"于這些復雜變化和交互反應中所處的位置,所產生的作用,乃至于它之所以可以居于這個位置和產生這種作用的原因,也可以嘗試去解釋.

然而其中又必然涉及到諸如——

"人類身體的維度局限性"和"人類意識的不自覺高維性"之類大概已經不算是科學幻想.而是科學妄想的東西.

無論如何,都沒有一個相對可信服的理論核心作為標準,就算可以得到解釋,卻仍舊無法讓自己的內心安定下來,去踏踏實實地觀測自身和世界.

所以,放棄了.

只是,即便不刻意沿著這些因素去思索.它也總會無時無刻從腦海中跳出來.

我真的沒有可以去想,正如現在,這些文字于自己腦海中的呈現,也是無自覺的.幸好.這些東西跳出來的時候,也不會打斷我對外界的感知和反應.

"雖然其他人家里都亮著燈,但是從外面感覺不到有人存在,我敲門也好,按門鈴也好,都沒有人回應,我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在這里."八景正在對之前的行動結果進行總結:"我們好似進入了一個看起來和現實很相似,但實際不同的異空間里.不過,若真是如此,為什么只有我們"

八景說得對,住在這個小區里的人不少,但是,能夠彼此接觸到的人,只有我們三個,而不得不認為,其實在這片空間中,就只有我們三人,其他人的"存在",不過是場景的假象而已.沒有聲音,只有燈光,就是值得懷疑的地方.然而,其他人不在這里,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們根本就沒有被這個異常干涉到我們三人和他們有什么不同導致了我們在這里,而他們不在

我大致可以舉例出我們三人和其他人的不同之處,不過,那是以末日幻境和病院現實為真實前提,這一點在目前來說,無論是八景還是哾夜,大概都很難接受吧.在她們的眼中,對事物進行的觀測,也仍舊是這個世界為核心,而局限于這個世界常識范疇的.

我那些"不明覺厲"的理論,對所有擁有常識的正常人來說,當作"妄想"還是不錯的調味料,但真正要做到把它作為三觀指導使用,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會去嘗試,甚至于,光是想想就足以產生抗拒和反感的情緒.我知道,所以,我從來都沒向其他人說明,一直在我的腦海中盤旋成形的這些東西.這樣,我至少在表面上,還是正常的.

然而,這樣一來,許多本可以給出一個看似正確的答案的問題,就真正成為了不能解答的問題.

"為什么是我們遭遇了現在這樣荒謬的事情"八景的這個問題不可解答,只能用"這就是命運"來糊弄過去,就算她真的很不滿意這樣的回答,期望我可以給出更讓人信服的,更有邏輯和正面意義的答案.

"你不是專家嗎阿川."八景說.

"我是解決問題的專家,但不是回答問題的專家,更不是找出真相的專家."我這么應付著,門后的哾夜傳來撲哧的笑聲,不過我不明白,這有什么好笑的,她的笑聲放在這里,讓我覺得很冷.不過,不管怎樣,哾夜可以笑出來,多少可以緩解此時緊張的情緒,也算是一件好事.

"人生還真是奇怪,總會在絕望的時候,出現一線希望,但是,希望得不到滿足,就會變成更大的絕望."哾夜隔著門說.[,!]到:"我們會在聚集在這里的原因,當作命運看待也沒什么不好,八景,人生是那么多變而尖刻,你就不要太苛求了."

"不是苛求,只是不符合我的美學而已."八景理直氣壯地說,"我認為凡事都有一個開端,只有明白開端,才能真正找到問題的根由,進而去解決它.阿川現在做的,或許可以打開這扇門,讓你走出來.但卻不能阻止這樣的情況再次發生.阿川看似解決了問題,但實際上,不過是將問題延后罷了."

"我已經滿足了,可以在這個時候遇到你們.已經是我的幸運.我只想祈禱,高川同學帶來的希望可以一直持續下去."比起之前聲音中那種焦躁,緊張又無措的情緒.哾夜此時的說話,更加心平氣和.

"真是容易滿足的女孩呀."八景發出感慨的聲音.

我將魔法陣最后的要素補充完整,將粉筆塞回口袋中,對兩人說:"準備好了嗎要開始了."

"要我們怎么做"八景問.

"什么都不用做."我如此回答道.

"沒有危險"八景又問.

"不知道.正因為不知道,所以,什么都做不了."我說:"準備就是心理準備而已."

"這樣也算專家"八景一臉苦笑,她似乎被打擊到了.她也許原先覺得我可以做得更好,但事實讓她失望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并非全知全能,只能做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

在怪異和神秘顯現之前.我就是一個分不清妄想和現實的精神病人,除此之外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我腦海中的知識和經驗,只有在怪異和神秘顯現的混亂中才有用武之地.正如現在.我雙手按在魔法陣的留白上,明明什么動靜都沒有,但是,那種怪異來襲的感覺,卻好似漲潮一般,明顯地從走廊盡頭涌來,漫過我的腳面,似乎要上漲到徹底淹沒我們.我能感受到的東西,八景和哾夜似乎都感覺不到,她們沒有吭聲,八景巡視著四周,想要尋找哪怕是一絲變化的線索.然而,無法通過感覺察覺的東西,也無法留在視網膜上.

"怎……"八景忍不住發出聲音的時候,哾夜在門后發出一聲尖叫:"這,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哾夜!"八景連忙喊道.

"你們沒看到嗎"哾夜說:"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好像整個房間都在腐爛."

"腐爛"八景遲疑地盯著我.

"應該不是什么壞事."我對哾夜說:"冷靜一點,不要主動去觸碰腐爛的地方."

"可是,高川同學,它,它已經蔓延過來了!"哾夜的聲音有些畏怯.

"門呢門腐爛了嗎"八景想到了關鍵的地方.

"啊,是的,門也在腐爛."哾夜頓了頓,語氣有些欣喜,門腐爛了就能逃出來了,她也是這么想的吧,但這份欣喜很快就再次轉變為遲疑,"墻壁,墻壁上開了一個大洞……我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鉆出來了……"

可是,就在哾夜家中發生異變的時候,走廊上卻無法觀測到任何變化.我和八景一起用力撞門,門的另一面應該已經腐爛了,但是,這邊的感覺仍舊是紋絲不動.八景也開始焦急起來,奇怪的事情正變得密集,房間里的哾夜已經有些害怕了,從她的描述中,我們只能想象墻壁被腐蝕出一個大洞,然后里面有什么古怪的東西要沖出來的情景.無論怎么想,都不覺得那樣陰森險惡的畫面其實一點害處都沒有.

"再想想辦法,阿川,再想想辦法!"八景叫起來.

"我正在想."我壓抑著緊張感,冷靜地思考著.在末日幻境中,這般危急的情況時不時總會出現,想要在某件神秘事件中保持壓倒性的優勢,是一件十分考驗運氣的事情.我知道,這個時候,著急也沒有用,所謂的"神秘"就是這樣,如同出乎意料的代名詞.我實際也想不出任何辦法,我能做的,就是依靠直覺和本能完成自己可以做到的,但是,當形勢出乎意料的時候,就不得不依靠某繡回路轉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往往不是自己實現的,所以,運氣才會十分重要.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思考和鎮定,至少要用語言去讓兩個女生安定下來.

"想到了嗎"八景第二次問到.

"哾夜,里面的腐爛達到什么程度了"我用不帶一絲波動的聲音問到.

"墻面已經徹底剝離了,水泥磚已經被腐蝕了一部分,可以看到里面的鋼筋了."哾夜的回答稍微平靜了一些,"真是不可思議,明明是無機物,但是那些腐爛的地方.卻讓人想到腐爛的有機組織."

"你沒有觸碰腐爛的地方吧"我繼續問道.

"沒有,但它對地面的腐蝕已經超過我站的地方了."哾夜發出一聲苦笑,"這也算是接觸了吧雖然不是主動的.不過,似乎沒有危險.現在一部分地板也變得中空了.我似乎可以看到下面的房間了.天花板也一樣……"說到這里,她突然沉默了一下.因為覺得這個沉默有些不自然,我和八景不由得喊起來:"哾夜!"

"我……我還在."哾夜的聲音.[,!]充滿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天花板的上面,地板的下面.那鋅間……通通都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到底是什么情況"八景追問到.

"我能肯定,那絕對不是這個大樓的房間的樣子……不!甚至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房間!"哾夜的喘息重了起來,"很悶熱,就像是一個巨大牢籠,我的房子變成了這個巨大牢籠的一部分!下面是巨大的熔爐,上面……上面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怎么了哾夜,不要停止說話!"八景一邊喊著.一邊急急地問我:"還沒有辦法開門嗎沒有辦法了嗎"

"不,還沒有那么嚴重."我聽了哾夜的描述,感到有些古怪,一邊安慰著八景.一邊向哾夜確認到:"哾夜,你能看到多遠那個牢籠有多大"

"腐爛更加嚴重了,現在房間變成一個鋼筋牢籠了.我,我不知道,下面實在太亮了,太熱了,就像是一大片鐵水在發光,我可以聽到攪動的聲音,你們聽得到我說話嗎我幾乎聽不到自己說話了,太響了!我好似置身在一個巨大的機器里."哾夜的聲音放大了.

"沒問題!沒問題的!哾夜,我們能聽到."我喊道:"繼續跟我說你看到的東西."

"啊,是……是的,到底有多大我不清楚,無論從上下還是左右,都看不到盡頭,有很多管狀物糾纏在一起,擋住了視線,不過,感覺像是延伸到無限遠的地方.好像有星光,不過我覺得那是燈光."哾夜繼續說到:"我實在無法形容這樣的風景,很……壯闊,但又帶著腐朽,不過,感覺是很先進的東西,因為經年失修才變成了這副模樣.到處都金屬,水泥完全被腐蝕掉了……高川!"哾夜猛然大叫起來:"我這邊的大門也變了."

"可以出來了嗎"我問到.哾夜所形容的場景,很像是那名為"統治局"的神秘勢力的風格,這讓我放心了不少.

統治局的正體為何,我至今仍舊么有弄明白,但是,它和末日幻境是同時存在的,而且和末日息息相關,它以一種遺址的方式呈現在追尋神秘者的面前,然后通過自身的技術反饋,去干涉正面的世界.它們的神秘技術實在太強悍了,末日幻境中的每一項神秘技術,幾乎都可以找到它們的影子.然而,統治局的真正主人是否還存在,也還是個不解的問題.可以確定的是,統治局和它的遺產,整體就是一個龐大又危險的神秘,正常世界中延伸出來的末日概念,就像是從這個神秘勢力的誕生和消失的過程中延伸出來的——如果要形容的話,就像是統治局觸碰到了"神明的禁忌",所以被神明抹消了,而所有由統治局技術發展變形而來的東西,以及接觸過這些東西的存在,都一直處于被毀滅的過程中.而這樣的感覺,所帶來的答案就是:人類至今為止的命運,僅僅是一個龐大而徹底的毀滅進程中的某個片段而已,末日并非狹隘的人類末日,也并非剛剛開始,而是人類不巧地誕生于這個毀滅進程中,而不得不從一開始,就必然面臨自己的末日.

這樣的想啊,很好地契合了末日真理教的教義,在末日真理教的教眾中也很有市場,甚至被一部分教徒視為"創世紀"的一部分.

不過,正因為統治局的存在,足以讓人產生可怕的聯想,仿佛這就是它的意義,而這種意義一如它的規模一樣,太過神秘和龐大.所以,我反倒可以確定,在這個怪異和神秘才剛剛開始呈現的現在,統治局是"不存在"的.或者說,哾夜如今看到的,就像是統治局一幕的現象,大概只是一種幻覺而已.

就如同,在怪異和神秘呈現之前,我過去的冒險,就像是我的妄想,自己感覺到的任何"不正常",都僅僅是自己的錯局.統治局也是如此,在怪異和神秘的體現更加實質化,深度化之前,至少,在我的魔紋恢復之前,它絕對不是以真實可以接觸的形態出現的.也因此,我判斷哾夜所看到的一切,并不會給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不過,既然哾夜說她所看到的大門已經變了樣式,或許又是一個征兆:在怪異和神秘日趨嚴重的現在,統治局不可能永遠都是幻象,但也不可能一次性就構成實質,那么,或許會從細節方面,一點點體現出實質性的變化.

另一方面,既然我信任自己的直覺,而這個魔法陣是憑借直覺和本能勾勒出來的,那么,我理所當然可以去信任這個魔法陣的效果.之前的變化,太過陰沉可怖,有婿乎意料,但是,未免不是魔法陣產生作用的必然過程.

這兩個前提,讓我覺得,哾夜可以嘗試開一下已經徹底變化了的大門——如今,這個模樣的大門,大概已經可以從里面開啟了.

"我試試."哾夜應聲,然后,我和八景就聽到了一種生銹金屬的摩擦聲,相當刺耳.

"好,好緊."哾夜說.

"打不開"八景連忙問.

"不——"哾夜像是咬著牙關,擠出力氣說:"我可以做到的,我一定可以做到!我在扭動它!"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越來越響,間隔也越來越短暫,就像是在證明,哾夜的努力正讓她加速走向成功.

.[,!]"加油!哾夜!"八景不由得叫起來,雖然看不到,但是,她已經表現得十分亢奮.也對,正在發生的一切,是她親身經歷的,雖然無法看到太多,卻無法阻止她利用想象去勾勒一切.我們在拯救一個女孩,這個過程,雖然慘雜了許多荒謬怪異的元素,卻是當事人也承認的事實.

我們在戰斗,在和看不見的怪異戰斗——我想,八景是可以體會到的,敵人不是實體化的怪物,但這并不妨礙戰斗的激情和即將迎來勝利的喜悅.

她的心臟在劇烈鼓動著,完全呈現在她的表情上,她全身心投入到這場戰斗中,想要去拯救一個剛認識的女生.雖然她的樣子讓早已經習慣大起大落的我有些不自然,但是,這樣的她卻是很美麗的.看到這樣的她,我就不由得想起了過去的自己.我也曾經這般,沒想太多,只是因為有人在求救,覺得應該拯救什么人,所以伸出援手,哪怕這會讓自己也被牽扯進危險中——其實,當時雖然也有所估計,但絕對沒有想得如現在這么深刻.幫助什么人,拯救什么人,拼盡全力和生命去為了什么人,去做一點事情,對我來說,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而現在的八景,就像是那樣的我.

八景在大叫著,鼓勁著,我們能做的事情,也就是這樣了,剩下的,只能依靠哾夜自己.而這個世界的哾夜,在個性上比末日幻境中剛認識的她更加堅韌,刺耳的聲音漸漸消失了,但旋轉的摩擦聲卻越來越急促,最后就像是上了油一般,咕嚕嚕地旋轉起來.就連門這邊的我和八景也能清晰感覺到了,門在松動.

下一刻,大門向后拉開,被汗水打濕了發髻,額頭和衣裙的哾夜,有些狼狽卻又萬分驚喜地,出現在我們面前.

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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