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異的電子惡魔,從我自身存在性中提取元素,加入神秘性,才變成了屏幕上顯示的模樣。那是一種充滿了視覺沖擊感的姿態——火焰的頭發,除了眼洞之外別無器官的臉,烏鴉頭形狀的面具生硬而冰冷,纖細的身體和手腳,漂浮在空中,顯得十分輕盈,而仿佛被鮮血染紅的深紅色戰衣則充滿了殺戮的不詳。
它讓我想起殺人鬼狀態下的自己,如果自己轉變為素體生命,大概也就會是這副模樣吧。
八景和咲夜仿佛忘卻了呼吸般,凝視著這只電子惡魔。神秘程式的力量,對她們也同樣充滿了誘惑力吧。先不提這個電子惡魔的用途,單憑外觀就足以征服一部分人,那是一種充滿了負面因素的美感。
和我之前的的判斷一樣,這個神秘程式并非神秘學中的經典惡魔召喚魔法陣所轉換而來的,它所呈現出來的惡魔,可不是原初的灰霧惡魔。與其叫做“惡魔召喚程式”,或許“惡魔制作大師”更為適合。
屏幕上彈出對話框:請錄入電子惡魔的代號。
“哦,接下來是起名嗎?”我自言自語著。雖然看著這個電子惡魔,就好似自己的一部分負面本質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般,換做普通人,一定會有強烈的厭惡感吧,不過,類似這樣的情況,我也不是第一次遭遇了,病院現實中的經歷,以及在末日幻境中復生的經歷,切實接觸到另一個自己的經歷,都讓我不再如平常人那般,抗拒“一個和自己很相似的存在”。
“一定要起個威風點的名字。”咲夜看著我,十分堅定地說到,看上去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緊張。
“這個家伙……有點像是以烏鴉這種動物為原型創造出來的黑暗系超級英雄呢。”八景捏著下巴,說道:“初看上去很冷酷,但是,頭發卻是灼熱的火焰。看似面無表情,卻擁有深邃而奪目的眼睛,即便全身武裝,銳利得像是出鞘的刀鋒一樣。卻充滿棱角,讓人覺得,在殺戮上必然有自己的準則。”
“是啊,很帥氣呢,這個電子惡魔。”咲夜也認可地點點頭,“如果它體現了阿川的本質,那么,也證明阿川真的是很溫柔的人呢。因為,只有溫柔的人,才會在墮入黑暗時。也不會成為壞蛋,而是更有魅力的黑暗系超級英雄。”
“這個……”她們的說法,讓我不禁有些臉紅。在她們的口中,我似乎變成了連自己都要刮目相看的家伙,但是。我卻覺得,自己可沒有這般帥氣。不過,看到她們并不抗拒這個電子惡魔,我在心中也有些松了一口氣,再怎么說,它也是體現了我的某些本質的造物,所以。也意味著,她們并不排斥我身為戰士的另一面吧。
“代號,就叫做夸克吧,全名夜鴉夸克。”八景突然說,從她口中冒出的代號,讓我不由得吃驚地看向她。
為什么會是“夸克”這個名字?在她的口中說出來。讓我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命運感。
“什么叫夸克?”咲夜也是一臉好奇。
“之前阿川說過,灰霧就像是原子一樣的東西,但是原子是可以再分的,還有比它更深入的本質構成體現。”八景用飽含深意的目光,盯著屏幕中的電子惡魔。說:“它似乎是由灰霧構成的,卻深入了阿川的本質,我覺得,它的基礎成份,應該是比原子更加纖細的內在。原子再分解,會出現一種名為夸克的基本粒子,所以,就叫這個家伙‘夸克’好了。”
“聽起來……很不錯呢。”咲夜看向我,“阿川覺得呢?”
我沒有出聲,默默看了一眼掛在墻壁上的烏鴉油畫,如果這是命運,那么,我愿意接受這樣的命運。
“好!就叫做夸克,夜鴉夸克。”我決然地說到。
然后,在錄入框中,輸入了“夜鴉☆夸克”這個代號。
之后選項條回歸最初的選項,“電子惡魔作成”這個選項已經暗淡下來,,只剩下“錄入者登記”。我敲擊進去,卻發現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填寫,大概延遲了一秒鐘后,一張詳盡的個人身份資料表單已經自行填充完畢,剩下的就只是讓我進行最后的確認。我嘗試了一下,認為有錯的地方,還是可以更改的,自行填表的資料,完全是個人在這個世界的真實資料,但是,既然可以修改,也就意味著,使用個人真實資料僅僅是鼓勵行為,而并非強制。
“可是,根本就沒有什么好隱瞞的吧?”咲夜說:“我的話,還是喜歡正大光明地填寫真實資料。”
“雖然考慮到之后的戰斗,隱藏真實身份,可能會在某些場合有用,不過,是我的話,也絕對不會進行造假。”八景也說:“我總覺得,尤其是在當前的情況下,一心想著把自己隱藏起來,就會從一開始,就無法行走在陽光下了——嗯,只是一種心理作用。阿川,你呢?如果纂改了自己的資料后,你優先選擇的行動方式,是刺客嗎?”
“這個嘛……我從來都沒做過刺客呢。”我想了想,自己的戰斗,無論是依靠速度近戰還是飽和式遠程打擊,大都是當著敵人的面,一鼓作氣地突襲。刻意隱藏在暗中偷襲,雖然也不是沒做過,不過,總覺得不夠爽快,而且,事后也有覺得這么做很多余的時候。
最終,我沒有纂改真實資料,直接確認了過去。
“看來你是對的,阿川,這個程式的使用者真的會被確定身份和方位呢。”八景說:“這下子,我們也就從暗中走上前臺了。”
“也不一定,查看使用者資料的方法,應該是有限制的。”我想了想,說:“我覺得,在程式大規模擴散之前,制作這個程式的存在不會將使用者資料無條件公開。雖然以程式的方式傳播神秘是十分快速的方法,但是,并非每個接受程式的人,都能獲得神秘。”
“就像是花粉授種一樣。雖然是以大范圍撒播的方式,擴散了大量的種子,但最終可以發芽的,卻仍舊取決于很多因素?”八景的形容倒是很討巧。但也十分形象。我覺得就是這么回事,在繼續檢查程式圖形界面的過程中,除了電子惡魔的個體資料之外,還有一個“種子復制”的功能,大概意思是,只要將電子惡魔培育到一定水平,就能凝結出這個惡魔召喚程式的“種子”,交由其他人使用,以此發展下線,而且。上線的惡魔對下線的惡魔是有很強約束力的。如此一來,便確保了一個較為森嚴的等階制度。
按照我的猜測,我們這些外來者是第一批獲得惡魔召喚程式的人,那么,在這個世界發展土著成為下線。就會成為增強自身力量的一個卓有成效的方式。只要控制得當,這個世界的“神秘”就會像是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又不需要擔心脫軌,最終整合神秘力量時,自然也更有效率。
“暫時只有阿川一個人可以使用嗎?電子惡魔……”咲夜有些空歡喜一場的喪氣。
“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就不需要擔心電子惡魔會在短時間內擴散了。”八景則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這個城市里。除了阿川之外,還有誰會擁有電子惡魔呢?阿川,這個程式有沒有提供雷達索敵和交友之類的功能?”
“選項中沒有,不過,擁有電子惡魔的人,只要接觸了。我就一定可以判斷出來。”對于怪異和神秘呈現時的異常氣氛,我可是很敏感的,“如果對方使用了電子惡魔的力量,應該還會更容易感應到。”
對八景和咲夜來說,所謂“外來者”和“土著”之類的區別。實際是不存在的,正如我此時,在她們的認知中,就是一直和她們一樣,從誕生開始就一直在這個世界中的人類。所以,才無法對電子惡魔的先期擁有者進行范圍性的判斷。不過,對我而言,電子惡魔是一種只作用于外來者,以起到另走捷徑,避開這個世界抑制力的手段。按照這樣的猜測,最先需要關注的,就是這段時間內,進入這個城市的外地人,尤其是非亞洲人種。
因為,以末日幻境為基礎的外來者們,大都是以歐美區為主要出身地和活動區域,他們若抵達了這個世界,十有也會選擇自己熟悉的地方來開展行動。恰好和我同在這個城市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畢竟,這里是亞洲,是中央公國,是神秘圈中的“窮鄉僻壤”。
目前為止,所有外來者中,只有卡門和我提前接觸過。考慮到他的身份,他出現在這個城市,倒是比其他外來者出現在這個城市更加正常。
卡門如今還在這個城市中嗎?如果是的話,又在什么地方,做著怎樣的事情?這些問題,不太好回答,不過,惡魔召喚程式也應該到了他手中吧。卡門和我的關系匪淺,在我看來,只要神秘性仍舊在增長,他就不會做多余的事情,而會在某個地方靜靜等待。
排除卡門之后,這個城市中,大概就只有我一人激活了電子惡魔。這樣的判斷,讓我覺得在行動選擇上,終于有了一絲寬裕。
在耳語者初次接觸神秘圈內的工作時,有一個明確的任務范圍,會更容易上手吧。那么,就將監控重點放在外鄉人,而并非本城常駐人口。
“一旦在某個范圍出現異常,就先排查那個范圍的外鄉人?”八景理解了:“你覺得,目前這個城市,除了你之外,沒有本地人獲得電子惡魔?”
“沒錯,一旦某個組織的動靜出現異常,就有可能是外鄉人進入城市,和這個組織進行接觸。”我回答道。
“那么,本地人發現接觸到本地異常,就顯示咲夜遭遇那種異常現象……”八景遲疑著。
“關鍵在于戰斗。”我解釋道:“沒有電子惡魔,自身不具備神秘力量,就算有戰斗的勇氣,也很難發揮出足夠的力量吧?所以,戰斗的過程和結果,都不會太過激烈火爆。”
“原來如此,通過現場痕跡,來確定戰斗或掙扎的強度,進而將嫌疑范圍縮小。”八景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阿川。夸克就只是這樣?”咲夜插話進來,“就只是影像嗎?可以召喚出來吧?”
“嗯,也許。”我馬馬虎虎地說,因為我也不清楚。接下來這個電子惡魔夸克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不過,咲夜的想法也同時是我的想法——它應該是可以召喚出來的吧,雖然,“惡魔召喚程式”的說法,也僅僅是我想當然的,不過,如果只是以數據程式的形態在電腦網絡中游走,像電腦病毒一樣,僅僅對電腦網絡發動攻擊。就有點讓人失望,盡管,在現代科技文明中,電腦網絡都是人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環,被攻擊的話。制造大規模災難也是可行的,所以也頗有攻擊力,但果然還是實際召喚出來作戰,更符合我個人的戰斗美學。
能被召喚到現實中,才會更加帥氣有用,咲夜也應該是這樣想的吧。
“不能試試嗎?”八景看了一眼插在電腦上的磁盤說。
“找不到其它功能控件。”我又一次在電腦屏幕上摸索了一番,果然除了之前的選項之外。看不到更多的功能,“喂喂,沒搞錯吧?連關閉程式,退出到原始環境的選項都沒有。要強退嗎?不會出問題吧?”
我和兩個女生面面相覷。
“用通用快捷方式試試。”八景說。
“無效。”
“關機鍵。”咲夜說。
“沒有反應。”
“剛才阿川是用這個磁盤拷貝日記吧?”八景說:“我突然想到,現在里面的日記變得怎樣了呢?”
“啊……真是個問題。”我揉了揉頭發,“我的移動磁盤就這一個。再格式化,應該是不行的吧?畢竟有存儲了神秘的程式,普通的方法應該無法移除。”
“要試試嗎?”咲夜反倒來了興致,“試試看,如果可以消除的話。就證明這段程式不過如此,如果不能的話,怎樣都不會有損失。”
“太天真了,咲夜。”八景反對道:“萬一這種行為激活了這個程式的某種防御機制,會變成怎樣呢?”
“那就打開門,隨時逃跑。”咲夜很爽快地回答道。
“我說你是不是忘了昨晚的經歷?”八景一副“看不過眼”的表情,“再發生那種事情,可是逃也沒法逃的,而且,之前的感覺是真實的話,異常的擴散,比我們的反應更快吧?比起運行程式,破壞程式這種事情的危險性至少也在十倍以上。”
這么具體的倍數,到底是怎么得出來的啊?我只能肯定破壞程式更加危險——前提是程式可以破壞——不過,到底有多危險,則是“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想做”這種程度。
咲夜看到我和八景堅定反對的樣子,臉上頓時一副喪氣的表情。
“關機吧。”八景說,“系統的通用快捷方式無法使用,但是,硬件方面應該設定有系統更底層的功能,我聽說l系統是比w系統更適應生產的系統,那么為了防止程式方面的bug,應該有應急手段才對。”
“說不定直接把磁盤拔下來就行了,現在的不都是熱拔插的嗎?”咲夜在一旁弱弱地說。
“平常都說,從程序方面結束程序,比直接斷電更安全。”八景說:“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小心一點比較好。”
在她說完前,我已經在做了,在這方面,我挺贊同八景的看法。不過,在按了幾次開關機的鍵鈕后,屏幕上仍舊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電子惡魔夸克以三維圖像呈現出來的身體,在緩緩地旋轉,那唯一一點異常也沒有殘留下來,似乎真的變成了一張普通的圖像。
咲夜撲哧一聲笑出來,仿佛在說“果然還是你們想太多了”,結果被八景一下子抓住腦袋,狠狠彈了下額頭。她裝出一副死尸的樣子躺在地上,八景則在我動手之前,一把將磁盤拔下來。房間中霎時間變得安靜下來,似乎在等待什么事情的發生,然而,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半晌后,八景發出“嘖”的一聲,臉上盡是不快,明明是安全的好事,卻讓人覺得,她倒是想要發生點什么才高興。
于是,趴在地上裝死的咲夜,又再度發出“噗噗”的嗤笑聲。
我感覺有點累了,之前的異變也好,之后的猜測也好,雖然事實證明,暫時沒什么問題,不過,太強的感受性仍舊讓精神不得不緊繃起來,此時一放松,就覺得連骨頭都有點軟綿綿的。我想,該不會是電子惡魔形成時,真的從我的身體和精神中,抽出了難以補全的什么吧。這么想的話,果然還是有些可怕,因為,就算真是如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也不明白該怎么彌補。
總之,這個中午發生的事情,頗有點一波三折的意思。不過是一段未明的程式,就讓人覺得好似戰斗了一番,真是夠嗆。我最討厭的,就是“神秘”的這種特性了,有太多只能猜測而無法確定的東西,所以,即便看似做足了心理準備,也無法在整個處理過程中和事后徹底釋然。
“是你太纖細了。”八景說:“雖然我的思維也十分復雜,但是,阿川你會在很短的時間中,就思考很深入的地方。普通人根本做不到這種思維效率,大多數反應,不過是一直以來的習性和本能使然,自問為什么,也是在事后才進行思考的。我覺得,就是因為你相對普通人,思維效率處于溢出狀態,所以才會變成精神病。想太多的人,會比不想太多的人,更容易患上心理疾病,這種說法,在心理學界也是有認同的喲。我說,阿川,你從小,就擁有這樣的思考效率嗎?如果是的話,那還真是沒用對地方呢,只要將三分之二的效率放在學習上,你會成為貨真價實的學霸吧?”
“這個……”我還真是無法回答,因為,我在這方面,從來都不覺得和普通人有什么差別。我覺得,和我一樣思考這么多東西的人,也是存在的,一邊思考,一邊學習,做一個優等生,這些事情,對普通人來說,都不是什么難事,只是做和不做的區別而已。
“你平時學習的時間有多長?”八景問這個問題時,就連咲夜也感興趣起來,“我說的是,在學校課程內的內容,真正用在課業上的時間。”
她不問,我倒是沒有算過。
“應該是兩個小時吧。”我說:“一個小時復習,一個小時預習,上課的時候,老師講的東西就會變得容易起來,所以——”
“所以,其實你在上課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認真聽課,因為沒必要,老師說的知識,百分之九十在一個小時的預習中就已經掌握了,是嗎?”八景說。
“哇!”咲夜一臉吃驚的表情。
“不,不對,這不是什么好吃驚的事情吧?大家都能做到的,只要肯用心的話。”我連忙說。
“怪不得……”八景好似對什么事情釋然了,她說:“這是看起來誰都可以做到,但實際上,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做到的事情。而這少部分人,就理所當然地被稱之為天才。阿川,你真的覺得,一個小時的復習時間,一個小時的預習時間,就能將一天中的五門課程掌握到不需要在重復練習,不需要深入練習,就能在考試中取得高分的地步嗎?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
咲夜在一旁用“你是怪物嗎”的眼神看著我,八景繼續說到:“相比起學校給你的壓力,你的思維效率已經溢出了,所以,才有時間和精力去完美地偽裝優等生,提升課業之外的活動能力……不,應該說,你除了吸煙的壞習慣之外,成為優等生,其實是比其他學生還要理所當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