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君離開的樣子還帶著一股不平之氣,不過,我覺得他今晚應該不會再行動了。在我們交談的時候,同班同學中和他交好的幾個人,也是預定會和他一起行動的幾個人,一直在注視這邊的狀況,當xx君和他們匯合之后,想必是提起了我的警告,再看向我這邊的時候,表情和目光都有些不自然,我知道這幾位同學的秉性,雖然不缺乏個性大膽的人,但是,學生會的名頭還是對他們有一定威懾力的。這也是為什么xx君知道我是學生會干部,還邀請我參與這個明顯要違反校規的行動,只要我這個一年級的學生會干部和他們同行的話,心理會比較安定一些吧。不過,既然我擺明了拒絕他們,而且還將這件事升級到學生會那里,知道這個情況后,他們在不得不放棄行動的情況下,也會覺得“我背叛了他們”吧,所以有一股不忿的情緒夾雜在目光中。
雖然在我看來,我的行為根本就談不上“背叛”,因為,從一開始我就不站在他們那邊,而是他們一廂情愿覺得,我會站在他們那邊,或許xx君承諾了什么,亦或者我平時的態度,都給予了他們這樣的假象,不過,那又怎么樣呢?就算沒有廁所怪談事件的威脅,我也從一開始就是學生會干部,立場十分堅定,這也是我能夠當上學級最高干部的原因之一,當然不會因為他們覺得怎樣,就會如他們那樣改變。
對我來說,他們怨恨也好,憤怒也好,將一切不如意推諉到我身上也好,全都是無妄之災。但是,卻也是必須承擔的現實。我無法解決彼此之間的沖突,無法排解彼此之間的心防,所以,在意也好,不在意也好。誤會既然已經產生,那就只能面對。大概他們會以這次接觸的情況為基礎,對我說三道四吧,若是接下來三年都要在這所學校度過,那自然要謹慎一些,不過,我估計,留給我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的時間可沒多少。
三年,實在太長了。簡直無法想象。
“其實我覺得阿川可以對xx君溫柔一些,其實你并不討厭他吧?何必扮成一副壞人的樣子?”八景在旁邊說到,雖然這么說,卻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可以理解,因為之前的爭執,雖然陰差陽錯,但究其根本,真的是很無聊的事情。
“不。我為什么不會討厭一個處處針對我的家伙?”我平淡地說:“我很討厭他喲,八景。因為性格上合不來,所以就算想要交好,也會處處受阻,無法傳遞自己的心情。”
“只是因為無法傳遞,所以不想去傳遞?”八景問。
“也不是,所以說。就是性格何不來吧。我不太喜歡別人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把我視為競爭對手。”我這么回答到。
“……真是蠻橫的想法。”八景輕輕笑起來,“別人的想法如何,那也是他個人的事情吧。而且,假設xx君前來詢問你:我能否把你當作競爭對手?高川同學。這樣的場景。真的十分別扭啊。”
我順著她的說法,設想了一下臨場的感覺,的確覺得很怪異,也十分不適合xx君,不,確切來說,這么溫和地提問的話,就沒有那種“競爭”的味道了。果然,所謂的競爭,是要在雙方都有意識,并且這種意識強烈到,根本不需要溝通就能明白的情況下,才能凸顯那種濃烈的氣氛。而xx君雖然有這方面的意識,我卻是興趣缺缺,不想奉陪,所以,才會覺得他擅自視我為對手,讓我有些困擾吧。八景說得對,xx君視我為對手,的確是不需要經過我同意的。
“但是,我也有選擇的權利。”我認真地對八景說:“我可以選擇不奉陪,因為我討厭這樣,所以用最惡劣的手段打擊他也沒關系。”
“也談不上是多么惡劣的手段啦,剛剛那些話……”八景呵呵的低笑著,“至少,你是正大光明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并沒有在背地里下黑手呢。如果你真的很討厭那個家伙,就別說那么說,放他行動,然后讓他背負后果不就行了?結果,說來說去,都還是為了避免他做錯事,承擔那些他會后悔的惡果呢。”
“這是學生會干部的職責。”我硬邦邦地回答到,下半節的自習課鈴聲就打響了。
我以一名優等生的自我要求,完成了今天的課業量,一切都是習以為常,雖然空氣中仍舊散發著那股異常的味道,但是,身處在教室之中,被同學們包圍著,卻覺得好似將自己關進了一個暫時安全的籠子里,仿佛只要下課鈴不打響,不從教室里走出去,就不會碰上異常之事。當然,從窗口向外眺望的時候,教室外,樹蔭下,樓角處,那些依稀模糊的陰影中,的確會讓人覺得,仿佛有什么熟悉的,似乎“不太一般”的東西潛藏在那里。大部分時候,那都只不過是錯覺而已,但在極小的時候,也可以視為警兆的一部分,但是,如果想僅僅通過這些感受,去確定會否發生危險的事情,即便是神秘專家,也大都無法做到吧。
異常產生時的直覺,是和平日里那種疑神疑鬼的感覺完全不同的。那是更強烈,更直接,就算還沒有實質接觸到,但卻仿佛已經置身其中的感覺。
我在教室里所能感受到的,不僅僅有這種一般性的疑神疑鬼,也同樣有著異常在發生的直覺。兩者涇渭分明,所以,我才格外覺得,今天的舉措并沒有錯誤。不過,心中的感覺告訴我,一切都還暫時安全,僅僅是起跑前還要等待發令槍一樣,因為氣氛的凝重,所以會不安緊張,不過,這也是正常的。我有能力控制這種感性在適當的范圍之內,不會讓自己太過敏感,也不會讓自己松懈下來。
適度緊張。如同加壓一樣,逐步提高自我管理的效率。我已經察覺到了,自己思維上的發散,并沒有影響精神上的集中。習題的難度不斷增加,可是,解題的速度和寫字的速度都在上升。當一個人足夠專注的時候。往往會出現兩種狀況:在時間漫長的情況下,卻覺得時間眨眼之間就過去了;亦或者,在時間短暫的情況下,卻覺得時間被延長了,思考也好,行動也好,都可以達到平時無法達到的工作量。效率的提高,體感時間的變化,在注意力集中的情況下。當場是很難感受到,卻可以在事后對比得知。
不過,有的時候,一個人是可以知道“自己無比專注,效率正在提高”這個過程的。而這樣的人,也往往更能自主進入這樣的狀態。
我知道,自己此時就是這樣的狀態,而且。也知道,自己隨時可以進入這樣的狀態。而在氣氛的感染下,覺得自己“狀態比往時都要好”,也不過是錯覺而已。我此時的備戰狀態,并沒有超常發揮,僅僅發揮了“本該如此”的程度而已。
這樣就好,不需要超常發揮。只要能夠抵達原本就該有的程度,就足以讓我感到滿意了。
下課鈴打響的時候,我停下筆,整整下半節自習課,我都沒有停筆。算算做完的習題量,大概足以應付一個月的課業了吧。學校的老師布置作業的時候,大部分都會勾選習題本已有的題目,而不是自己出題,對我來說,也算是福利之一。
現在回想起來,對優等生來說,學校生活果然是很輕松呀,因為,只要付出和普通學生一樣的努力,就能獲得四倍左右的空余時間。就算貪玩,也不需要擔心成績,還會得到他人的贊揚,更能得到獎學金,平時的零花也比較多,在學校里可以得到優待。
當然,前提是:必須有這樣的資質——資質本身,有一部分是天生的,但也有一部分,是后天鍛練出來的。用八景的話說,我大概是前者,而她是后者吧。我對這種事情并沒有研究過,在八景刻意提起之前,平時也沒有注意過,但八景既然當著我的面,說了那些關于資質的話,那么,果然她還是挺在意這種事情的。
“不自覺的天才?”我自言自語說,沒想到被八景聽到了,她用一種莫名其妙的目光看過來。
“嗯,自言自語而已。”我打著哈哈,心中卻想著:聽起來好似很厲害,但是,無論自覺還是不自覺,凡人還是天才,都無法改變殘酷的事實啊。就處境來說,我們是平等的,只有一個身份:罹患絕癥的病人。
“開始行動了。”我收拾好書包,對她說:“不要跟上來,也麻煩你和咲夜回去的時候,注意一下其他學生……xx君他們的行動。如果有問題就打電話給我。今晚你們是要睡我那邊是吧?監控的事情交給你們了,也許學生會仍舊會在今晚采取一些行動。”
在晚餐的時候,八景和咲夜都已經確定,因為我不在家,所以要來留宿,陪陪阮黎醫生……其實,我倒是覺得,因為我不在,所以才留宿的理由,真的很讓人不爽。而且,平時不都是因為有朋友在,所以才會留宿的嗎?
“沒問題,交給我們吧。”八景說:“大概到幾點?通宵的話,我要安排一下執勤時間。”
“大概三點左右就行了,不需要熬夜。”我說:“一般而言,過零點的時候,該發生的事情就會發生,學生會和其他人有動作的話,三個小時之內也該行動了,如果超過這個時間還不行動,也就沒有了行動的必要……如果做得到的話,我會在異常出現后的一小時之內解決問題。”
“嗯……”八景想了想,點點頭表示理解,“阿川果然很有專家的范兒呢。”
“因為我本來就是專家。”我板起臉強調著,重復自稱專家,是因為這很重要,不僅是自我暗示,也是對他人的安撫——大多數人面臨不知究里的神秘時,總是緊張又恐懼,這個時候,能夠有人以強勢專業的形象站出來,也是十分重要的。在過去處理問題時,大部分神秘專家。包括我和富江在內,都很注意自己的打扮和氣勢,很大的原因就出在這里。
想要讓人信服,從形象開始做起是最容易的,比從臨場表現中才表現出來,更能獲得準備上的充裕。
“走好。”八景就像是平日里道別那樣。平靜地說到。
“哦。”我也這般平靜地應了一聲,再次凝起眼神,用力看了xx君那些同學一眼,以示最后的警告,便離開了教室。
我走出教學樓之后,一路沿著陰影最重的路線,抵達了舊廁所的周邊。我傾聽著樹木摩挲的聲響,月光下的蟲鳴,新鮮的泥土味很快就取代了鋼筋水泥的味道。在高中里有一片樹林,可是很難得的事情,在很早以前,我還是孩子的時候,這樣的景象比較常見,但是,當我變成初中生的時候,城市里的學校大都水泥建筑化了。還將多余的土地改造成商鋪出租出去,能夠保持大片綠化部分的沒幾所。不過。大學因為占地遼闊,自然還是保留一部分綠地的。
說到我所在的這個城市,還能保持一片小樹林的中小學,大概也就只有我們這一所高中了。這是十分珍貴,也是讓學生會感到自豪的事情。雖然,在夏天的時候。這里的蟲子實在是多得煩人……舊廁所靠近這一帶,卻不在樹林里,幸好如此,否則就必須忍受蹲廁時,臀部被叮咬的感覺。那一定很讓人憔悴吧。小時候嘗過苦果的我,對此完全是敬謝不敏。不過,在我讀小學的時候,似乎舊廁所就是被建在樹林里的,只是后來樹林的范圍被人為縮小了。只有這一點,讓我覺得,樹林小一點也不錯。
雖然舊廁所不在樹林中,不過樹林在神秘事件中往往會居于一個比較重視的位置,因為,樹林從很早的時代開始,就被視為“陌途”的代名詞呢。當林立的樹木會遮住進入者的視野,通過光線、味道和顏色去迷惑他們的感知時,往往會讓人產生一種“仿佛走進了異世界”的感覺,如果是小片的樹林,如果足夠茂盛,又是在夜晚時間進入,這種感覺也不會被削弱多少。當陰影搖動,細碎的聲音響起,獨自一人踩在軟綿綿的泥地上,被強韌的草叢摩擦時,就會漸漸緊張起來。
平日里,自己因為感受性而產生的“錯覺”大概都是不會成真的,如果有什么危險,也是有人類在這里行兇。人類的話,就算再兇殘,也算是“習慣了”的東西。但是,怪異和神秘可不一樣,當不可思議的力量彌漫時,“錯覺”會變成“事實”,任何看似安全的地方和舉動,都有可能招致危險。在夜晚樹林這樣的環境中,人類心靈中的負面感受會增加,會因此產生數倍的危險——這是網絡球經過數據統計后所得到的結論。至于為什么,當然有很多解釋,只是,完全沒有一個定論,用神秘學的解釋,比較可以讓人接受就是了。
正因為樹林在怪異和神秘出現時,會變成格外危險的地方,所以有必要仔細巡視一下。學生會給出的資料中,并沒有明確指出舊廁所是現場,取而代之的描述是“舊廁所一帶”這樣模糊的說法,也就是說,倘若異常發生的話,于舊廁所里面發生的幾率,其實要比在外面發生的幾率更低。話說,異常到底出現了幾次?得以讓他們進行數據比較?這一點完全無法從資料中找到。而且,那份資料除了一部分是學生會的第一手情報,也有從相關社會團體處得到的情報,而那些相關社會團地到底會不會在情報上做手腳,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那份資料并不詳盡,雖然可以借鑒,但是,還是不要全部相信為好。我是這么覺得,也是以這個準備行動的。在最短的時間中,以最高的集中力,分成三次來回,對樹林進行狀況確認,然后安置臨時的監控網絡。值得慶幸的是,雖然我家不如咲夜家那么富裕,但是,要湊集這些自制裝備的錢,用自己平日里存下的零花錢還是勉強足夠。不過,裝備這種東西,若非精心特質的話,遇到戰斗,一場就足以報銷三分之二了。雖然是神秘專家,但是,開銷也是很大的。過去有網絡球買單還好,現在自己一個人,不得不以普通人的狀態去進行一定程度的戰備,就會不自禁會想起有組織的好處來。
明明這些裝備,在戰場的神秘度達到一個標準后,就會完全失去作用,最終只能依靠自己的神秘力量來戰斗,但是,為了應付那種神秘度低但情況復雜的局面,卻也不能不準備。必須準備一大堆“往往無用”的東西,想一想,真是讓人心酸。
“希望這次真的可以派上用場吧?否則戰斗之后,連回收的價值都沒有了,就真是讓人心疼的浪費了。”我對自己這么說著,從書包中掏出一卷卷的膠帶、高強度的纖維繩、鋼釘之類的小物件。在布置監控系統之后,自然要布置陷阱,在可以提前準備的情況下,身為普通人,要和神秘之物戰斗,能夠做的準備,其實和一般意義上的游擊戰沒什么不同。
沒有槍械,那就用簡易的彈射投擲類武器,沒有陷阱和障礙,那就自己建立起來,考慮到自己逃跑的路線、速度和敵人有可能的追擊形態,視周圍的地形規劃好路線。有了上一次廁所怪談為經驗,雖然這一次或許會有不同,但是,我仍舊在不清楚實際情況時,選擇了以“惡魔”和“巫師”為第一假想敵人,前者優先考慮動物形態,后者優先考慮普通的巫師和巫師學徒。
充分利用日常中可以買到的用品,去干擾實體化的敵人的行動——這就是我臨時定制的行動綱領。當然,若異常發生時,情況可能會變得和假設不同,例如敵人不是實體的,也不會是低級的,或者在數量上和形態上,都會產生恐怖的變化。不過,既然自己的能力和資源都受到限制,那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盡量做到最好了。根據自己的經驗,去做針對性的布置,雖然會有落空的可能,但是,懷抱著成功的可能性,至少可以讓內心堅定平靜下來。
在我以舊廁所的周邊布置防線的時候,八景和咲夜打來電話,我將藍牙耳機別上,只聽到她們嘰嘰喳喳了一陣,由八景對我說:“系統已經開啟了,沒看到什么變化,你那邊如何?”
“馬馬虎虎……”我說著,將手中的線拉緊,捆綁在壓低的樹枝上,“xx君他們如何?”
“他們離開學校的時候,看起來興致缺缺的樣子,想必是放棄了吧。”八景說:“不過,如果他們一時心血來潮,決定半夜三更起來去冒險,我們也沒辦法。”
“本來就是盡人事。”我回答到。
“我這邊看到了新的信號。”咲夜的聲音響起來。
“我在舊廁所周邊布置了監控系統,和學生會那邊的聯通了。”我說:“樹林這邊視野受阻,所以多布置了一些。阿夜,你會做微調吧?”
“啊……不太懂……”她歉意地聲音從耳機中傳來,“教教我吧,阿川,這個系統好復雜。”
“知道了,照我的話做。”我一邊指示著,一邊完成樹林中最后的布置,從里面撤了出來。
月色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視野也更加開闊。雖然在一些抒發美好情感的景色描述中,總會將夜晚的樹林渲染成美妙的樣子,但實際上,夜晚的樹林是很壓抑,也很沉重的,就算進入者的心情很好,大概也會在進入的時候,那種心情就被事實沖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