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離線機再啟動后,原住民們開始往機體上填裝武器和能源,那些可以食用的能量塊竟然可以充當燃料,被他們連同外箱一起塞入動機中。小說族我不太明白這些技術上的問題,但原住民的興奮已經在通訊頻道中傳開了。在這片區域范圍中,原住民不斷找到可用的設備和材料,改裝出相應的武器模塊和表層裝甲,將殘破的離線機改造成重型載具。要說讓他們感到束手無策的,仍舊是最先發現問題的動力結構部分,準確來說,是平衡模塊方面的問題,此時的離線機,無論是自動平衡還是手動平衡都出現了無法修復的毛病,飛起來經常會出現方向錯誤和機身傾斜搖晃的問題,這種不穩定的狀態,讓離線機無法再如完好那時,可以自如穿梭于狹窄的巷道中。萬一遇到必須利用地理環境的時候,就真的需要考驗機長的駕駛能力了。
無論如何,可以在墜機處找到可用的物資,都可以稱得上是幸運。這種順利讓原住民們的情緒重新高昂起來,他們在談論已然崩潰的聚集地和不知道失散在何處的同伴時,態度也從原來的失落和驚恐向著希望轉變。
他們的工作,我這邊完全插不上手,我和真江靜靜呆在離線機的角落,借助終端翻譯聆聽他們的對話,等待維修工程結束。事實上,他們的工作進度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快,甲板空間和裝甲外殼以可見的速度強化,然后就是一個又一個的模塊和管線,以一種凌亂卻不讓人覺得脆弱的結構融入機體中。他們還選出了新的機長,因為原先的機長已經死了,而新機長并非“加”那樣的改造人,除了一只手臂之外。大部分軀體都是原生體,然而,為了可以更好地控制離線機,他仍舊決定臨時進行改造,將原機長還完好的部件加載于自己身上。這種臨時的,沒有充足設備物資的改造自然是不完全的。會給改造者帶來許多后遺癥,不過在原住民看來,那都是這次戰斗結束之后才需要考慮的后事。僅僅是應付這一場戰事的話,現有的工具和物資是可以做到的,也是必須這么做的。
“總要有人去做一些事情。”這是新機長最終說服其他原住民的話。于是,他去做了一個“機長”所應該做的事情。改造在某處建筑中進行,我沒有看到過程,最后新機長是被原住民背回來的改造沒有失敗,但是。受限于環境,接受改造的新機長完全失去個體的活動能力,成為類似于“離線機驅動系統”的機體核心部件。他是有意識的,但是,在裝入這臺離線機之后,他就再也無法脫離這臺離線機。離線機將成為他唯一,也是最后的身軀。
盡管在原住民中,改造人并不少見。也有人刻意將自己融入離線機之類的機械中,以獲得更長的壽命和相對原生體更強大的機能。但是,當他們認識的人不得不被改造成這副模樣的時候,他們仍舊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新機長被當作“驅動系統”植入離線機之后,機身平衡系統的問題意外地得到了有效解決,到了這個時候,可以說原住民們已經竭盡全力。在現有條件下,已經無法做得更好了。所有人再次整理好自己的物資,魚貫進入修補之后顯得格外厚重的離線機中,他們沉默不語,在工程結束之后。激越的熱情漸漸冷卻下來,無論將這次行動的目的說得多么偉大,也無法改變這一去就有可能徹底喪命于戰場上的事實。好不容易從崩潰的聚集地逃出,幸存下來,如今卻又要返回,去為同伴復仇,去試圖戰勝那看似不可阻擋的敵人。我不用想也知道,在這種先后的矛盾中,這些原住民又會帶著怎樣的心情。但直到離線機升起時,都沒有一個人打退堂鼓。
實際上,這些原住民對于是否要返回戰場,是抱有不同意見的,也有人覺得回去只是白白送死。只是在集體決定出來之后,那些反對者也沒有再堅持自己的看法。這個細節多少可以體現出,他們對于“集體決定”有一種比普通人更強烈的遵從意識。哪怕,他們自己的意見也不無道理,而在這個集體決定中,也允許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哪怕不合自己的想法,也不脫離集團這樣的觀念似乎在這些原住民心中根深蒂固,而這樣的心態,恐怕是他們在這片危險重重的環境中,為了存活而深化的本能。
我觀測著他們,就在這片彌漫機艙的沉重中,新機長的聲音傳到每個人的耳邊,離線機即將起航,他讓大家再一次確認各自乘位上的安全裝置是否已經啟動。所有人都依言行動,我也不例外。在最后一次倒計時結束后,沉重的離線機傳來距離的震動,徐徐離開廢墟一般的建筑群,然后向上騰躍。
離線機一直加速,巨大的力量將所有人壓在自己的位置上,這一次加速比我第一次乘坐“加”的離線機要來得粗暴,整個機身都在咯吱咯吱作響,讓人不由得擔心會不會在半途解體。不過,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離線機進入巡航模式后,機身的顫抖和聲響都有了明顯的削弱,就連原住民們也不由得松了一口大氣。
這個時候,我的終端自動顯示地圖,并標記出聚集地和離線機的位置參數我看不懂那些字符和數字,不過連猜帶想也覺得就是這么回事。兩者在地圖上的距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短,不一會,更詳細的樹管帶地圖就彈了出來,取代了之前那種概略的輪廓。
在離線機進入樹管帶之前,機艙內的凈化裝置就已經全力運轉,呼呼的聲音壓制著人們的交談聲。導致聚集地崩潰的病毒仍舊讓原住民們心有余悸,更不想在正式交戰之前,就因為感染而白白死掉。我十分理解他們的心情,好不容易沖破了恐懼,以決死的心情去面對這一切。卻在找到敵人之前就倒下的話,一定是絕望又不甘的吧。
原住民們已經重新將身體嚴嚴實實地埋在防護服中,沉悶的呼吸聲通過通訊頻道傳遞著,在這個頻道中,每個人都能聽到其他人的動靜,而在這個時候。也僅有這種呼吸聲。
十幾次呼吸后,一股強烈的震動傳來,讓人覺得好似離線機被外面的什么東西狠狠砸中了,繼而撞在建筑上,狠狠劃拉了一段距離。新機長一直在說“沒問題!沒問題!”,盡管聽起來,就像是在勉勵自己一樣。在這種時候,原住民們仍舊沒有說話,只是呼吸聲稍微急促了一些。好在很快。情況就出現好轉,離線機在一陣翻滾后,重新穩定下來。
“是安全系統,那些安全警衛也湊進來了。”新機長描述著外面的戰況,似乎不知道什么,戰爭的雙方已經不再是聚集地、末日真理教和素體生命,聚集地已經沒了動靜,但是大量的安全警衛卻將樹管帶包圍起來。幾乎每一個管洞都能看到它們的身影。之前的沖擊,就是好幾個末日真理教巫師和一大群安全警衛在激戰。
“卡。我們的目標是搜索幸存者,聚攏人手,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原住民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流轉著。
“我知道,我會好好避開他們。”新機長“卡”毫不猶豫的回答到。
“我們要深入樹管帶嗎?聚集地里還有正常人嗎?”另一個聲音說。
“我知道有幾個隔離區不在樹管帶核心,也許有人呆在那里。”有聲音這么說到,然后。他所說的位置,在每個人的地圖上都標識出來。
就在眾人研究地圖的時候,離線機再一次震動起來,機長大叫一聲:“被發現了!”他的話音還沒落下,離線機已經翻了個身。巨大的離心力傳來,每個人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歪斜到一旁。還沒等姿勢調整回來,已經有原住民將自己的終端插入面板中,一鼓作氣將身旁的拉柄扯出來。頃刻間,他的座位就已經被不斷拱衛升起的設備拼接,向外推去他啟動了武器模塊,和他同樣坐在舷邊的原住民也接二連三完成同樣的動作,離線機巨大的側壁頓時變得透明。我只看到大量的死體兵如同沙粒一樣從管道中涌出來,從下方跳起來,從上方落下來,還有十幾個死體兵已經攀住離線機的機身,正在切割外部裝甲。
離線機的翻滾甩下幾個死體兵,又在驚險的擦壁而過時,將機身一側的死體兵全都推倒,之后,拱凸而起的武器模塊綻放大量的淡藍色強電流,將所有還攀爬在機身上的死體兵全都一掃而空。繼而,大量纏繞著電光的彈頭從炮口中噴涌而出,掃蕩著試圖攀上機身的死體兵,與此同時,大量的遠程攻擊好似萬點星火,直撲我們而來,仿佛要一口氣將我們吞沒。
離線機再一次翻滾,以一種慣性姿態橫向飄移到一處管道中,一路用炮火清掃死體兵,即便如此,這些死體兵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亡,最多只是被打斷腿腳,離線機臨時構裝出來的武器不足以摧毀它們的外殼,只是依靠強大的動能和電流阻止它們的行動。相比起來,正好位離線機前進路線上,卻沒有被火力網掃除掉的死體兵,一旦被機頭撞中,就會徹底四分五裂,再也沒有活動的跡象。
離線機在機長“卡”的操縱下橫沖直撞,死體兵的數量多得可怕,但是,并沒有一個在絕對力量上可以阻止離線機前進的個體,而機長“卡”也一直避免遭遇這種強大的個體,謹慎地規避著任何“巨大身軀”的死體兵,利用精確又迅捷的操縱,在狹窄的間隙中橫行,巧妙地利用周圍的壁障阻擋死體兵群體的集火。
這里每個人都有和死體兵,也就是安全警衛作戰的經驗,十分清楚,一旦被一只死體兵纏住,就一定會被追蹤下去,直到超過安全網絡的覆蓋范圍,亦或者,將所有的死體兵摧毀。可實際上,此時根本就無法做到完全摧毀的地步,因為這些死體兵實在太多了。真不清楚樹管帶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讓人不由得懷疑,是不是安全網絡趁隙而入,已經開始籠罩樹管帶。雖然末日真理教和素體生命的聯合讓聚集地蒙受大難,但是相對起來,安全網絡將樹管帶覆蓋的話,才是聚集地最危險的情況。
末日真理教和素體生命雖然很強大。但是人數太少了,若非利用沙耶病毒早一步侵蝕了聚集地,否則,聚集地就不會那么輕易崩潰,即便崩潰了,也可以分散撤離,在其他地方重新聚集起來。即便是沙耶病毒肆虐的現在,也有少部分原住民逃過一劫,只要度過這次難關。原住民就可以重新找一塊地方,再次發展起來。然而,安全網絡的覆蓋面積增加,就意味著原住民的活動空間被壓縮,這些死體兵被安全網絡源源不斷地制造出來,不僅數量足夠多,而且每一個死體兵都相對普通的原住民更加強大。即便原住民采取游擊的方式,也僅僅是茍延殘喘而已。
想要在這個維多利亞重工物化區爭取到生存空間。這些原住民最大的敵人并非末日真理教和原住民,而是統治局安全網網絡和安全警衛生產工房。不找個機會。一口氣摧毀安全網絡的根須,消滅這群大量的死體兵,原住民遲早都會被愈加龐大的死體兵群體吞沒。
根據“加”的說法,在過去,素體生命一直是壓制統治局安全網絡的最強力量。然而,如今所見的情況。然夠我覺得,素體生命的舉動顯得十分“怪異”。它們顯然放任了安全網絡的擴張,而這么做對它們來說也是無益的,因為,素體生命的個體雖然強大。但數量卻少得多,而且,即便是統治局安全網絡“發瘋”的現在,也仍舊將素體生命列為第一清理對象。畢竟,統治局和素體生命,一直都是死對頭。
我不由得猜測,或許末日真理教和素體生命的合作,還將有更大的動作,令得素體生命覺得已經不需要再壓制統治局安全網絡。到底是怎樣的情況,我尚不清楚,但是,既然素體生命已經這么做了,就證明變化將會在近期內出現。
離線機飛馳著,翻滾著,盤旋著,劇烈的動作讓機身結構都扭曲起來,不少地方已經濺出火花,顯然已經開始接近最大負荷。一旦超負荷的時間過長,離線機將會再一次解體。這臺離線機從外表來看似乎是在維修中得到強化,然而,這里的每個人都清楚,他們只是將支離破碎的離線機重新整合,機體的強度并不比原來的離線機更強,甚至于,因為缺乏改造工具,所以最終的產品會在機身結構的強度上有所下降,這是外殼的加厚也無法掩飾的。
機長“卡”不得不冒險撞入原聚集地的離線機收納庫中,沿著殘破的軌道飛馳,借助自己對地利的熟悉,去甩開死體兵。死體兵已經入侵到這個地方,但是,因為沙耶病毒的瘋狂,大量的患者用幾倍的數量將死體兵堵住,不修不撓地戰斗。朝四面八方望去,幾乎所有的交戰雙方,都已經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對手身上,就連巨大的離線機在身邊駛過,也沒有干擾的行為。
原住民送了一口氣,但聲音卻相當干澀,因為,這些和死體兵戰斗的感染者,原本是他們的同胞,也是摧毀整個聚集地的最大幫兇。若非沙耶病毒的傳染性太過激烈,無法制止,末日真理教和素體生命聯合起來,也很難將聚集地摧毀得如此徹底,因為,他們的人數太少了。
離線機總算擺脫死體兵構成的“蟻群”,繞了幾個圈后,越過一個生活區的上方,機身下方的景象滿目瘡痍,讓人不忍目睹,大量的感染者尸體侵蝕了構造體建筑,形成一大片血肉構成的膿包和菌毯,甚至有一些地方,已經出現純粹由血肉增殖而形成的人體輪廓,就像是一個人硬生生從構造體材質中“長”了出來。
我不知道,這里會不會形成“沙耶”,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沙耶”的成型要更加迅速。但目前來說,這片生活僅僅是被充滿了死亡味道的寂靜包圍著,描繪出一副怪異又讓人絕望的景象。就像是末日,就像是地獄,甚至于,僅僅從視覺刺激來說,末日和地獄都遠遠不足以描繪這個景象給人的沖擊原住民們的身體包裹在厚重的防護服中,但是,從他們停滯的動作,完全可以看得出來,他們此時的心情。
這里是他們誕生成長的地方,是他們的家園,他們原本認為,這個聚集地無論遭到怎樣的打擊,都會一直存在下去,將維多利亞重工物化區全部改造成適宜人類生存的環境,進而發展壯大,找到離開這片區域的方法。那是從祖先開始,很多代人傳流下來的夢想,此時此刻,卻遭受了形容根絕般的災禍。我想象著,原住民們的遭遇,和我過去在末日幻境中,被“神秘”入侵的地方沒有太大的區別,我已經見過很多人,面對這樣的情況時的變化。這些原住民在觀念上和外界的人類有所區別,但是,一些本質卻是共通的。我想,自己可以理解他們此時的心情。
“有求救信號!”機長“卡”冷靜的聲音打斷了彌漫在機艙內,不斷沸騰,又不斷壓抑著的氣氛。他是改造人,已經在理論上剝離了情緒對理性的影響,可以說,他是此時此刻最清醒的原住民。而他帶來的消息,讓其他的原住民真的沸騰起來。
“你沒有看錯嗎?卡!在這個時候釋放信號,可是會暴露隔離區存在的!”一個原住民喊道。
“我沒有看錯,也許他們真的到了不得不搏一下的地步。”機長“卡”沉聲說:“我要加速了,方向北,距離兩千。”伴隨著話聲,機身再次劇烈傾斜,從滿是血肉的建筑間穿插而去。
一路上沒有遭遇攔截,在前方,卻有動靜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應該是戰斗。因為已經脫離了靜默航行模式,所以整一片透明的舷窗沒有關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一棟建筑群構成的“山崖”在崩塌。又前進了一段距離,就有巨大的沖擊掀起氣浪,夾雜著碎片涌過機身,接連不斷地擊打出聲,甚至在厚重的裝甲上割開一條深深的痕跡,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碎片中不存在沙耶病毒的血肉,不至于讓整個機身都被那些惡性血肉侵蝕。
“目標確認,是素體生命,兩個!”伴隨機長“卡”的聲音,武器模塊的炮口開始轉移,不斷調整焦距,試圖對其中一個素體生命進行集火,之前遭遇大群死體兵時都沒用上的“巨矛”也已經搭載到發射口上。這些“巨矛”比我剛遇到“加”的那支搜索隊時,用以驅趕素體生命的那些矛體彈藥更加巨大,想當然在威力也會更強。
下一刻,離線機猛然向后一頓,就見到一團物質破開氣浪,在飛行中不斷拉伸,最終形如一根格外巨大的光狀長矛,實際上,那并非“一根”,而是由密集的炮火聚合而成的。離線機追逐著光狀長矛向前飛馳,但卻逐漸被拉開距離,即便如此,我們和求救信號的源頭也已經很近了,用肉眼也能隱約看到那個被選為攻擊目標的素體生命。只見那個身影好似鳥兒一樣懸停在半空,似乎正要開始第二輪攻擊,卻一轉頭,就和我們對上了眼。
它在最后一刻發現了光狀長矛,卻似乎來不及反應,瞬息間就被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