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群末日癥候群患者發狂了,阮黎醫生回想著自己報告中的趨向曲線圖,更加感受到這種愈發頻繁的病情惡化中所暗示的危機。安德醫生的團隊不可能沒有任何應對,接下來幾天,他們大概會往自己這邊調派更多種類的臨床實驗用藥吧。阮黎醫生疲乏地捏了捏鼻梁,病棟中的打斗聲已經停止,腳步聲和人聲迅速朝她所在的房間靠近。阮黎醫生坐在椅子上,面對發狂病人的沖擊時劇烈跳動的心臟漸漸平緩下來,不過,她仍舊不敢立刻挪開封堵大門的雜物,直到有人在外邊喊起來:“醫生,開門吧,已經安全了。”
阮黎醫生這才站起來,用力推開雜物,打開門后就看到一名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向自己敬了個禮,進一步解說當前的形勢病人的發狂毫無征兆,起先所有人都呆在同一棟宿舍樓中,卻有三分之二的人同時發狂,但是,沒有攻擊同室內沒有發狂的病人。
“如果需要知道詳細情況,可以使用您的權限去查看錄像。”這名安保人員這么說到,又簡單交代了一些安全事項,沒有停留地告辭了。在這之前,已經有一對安保人員押解著暫時還活著的發狂病人通過這條走廊。這些發狂病人不斷掙扎,野獸般的聲音和暴躁的神情讓人不安,不過,這些安保人員已經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長風文學w.cfw.n事情了。別看這些發狂病人此時像是有用不完的氣力,即便病院不對他們進行處理,他們最終可以活下來的幾率也不超過一成,之前那個女病人跳樓之后,立刻自燃的情況,十有八九就是他們的未來。
阮黎醫生時常接觸這些統計數據。知道這種嚴酷的情況沒有半點水份。發狂的病人,比起直接解體為LCL的病人,更加危險,也更加沒有價值。
阮黎醫生目送這隊人馬離開,也不再多做停留,返回自己的住房后。立刻泡了一缸熱水澡。略顯狹小,自能放進一個浴缸的浴室,反而讓人得到更多的安全感。從水中傳來的熱量,讓她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好似要融化了,受到驚嚇而緊繃的精神,也終于松弛下來。
吃過定式晚餐,阮黎醫生開始新一輪的工作,晚上的工作大致就是將白天放置到最后才做的瑣碎活兒,像是將報告進行整理之類。對研究本身不存在直接影響,但又不能不做的事情。這些事情不需要太多的思考,但因為報告內容機密,所以也不能交給別人處理。阮黎醫生打開電腦后,立刻就啟動了好幾層加密偽裝,這些病院配給的機器自然是不能完全信任的,雖說在過去,沒有什么需要特別隱藏起來的東西。所以不太在意保密性,但是。現在自己已經加入潛伏者組織,所做的事情也涉及到對“病毒”的深入研究,就算手頭的工作是被允許帶出來整理的,也仍舊不能掉以輕心。安德醫生團隊和自己的研究方向和理想有沖突,但這并不代表他們的才能優劣與否,相反。阮黎醫生十分認可那些人的研究能力,覺得他們一旦看到了整理出來的報告哪怕只是只言片語,都會產生懷疑。
晚上十點左右,阮黎醫生決定結束這一天的工作,在平時她一般都會干到凌晨。但持續產生的疲勞讓她感到深深的倦怠,并非是肉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在接受潛伏者組織邀請后所進行的研究,是她所參加過的所有研究項目中最困難的。然而,就在電腦剛剛熄屏的一刻,又重新被點亮了,這個時候,阮黎醫生剛剛離開位置,注意到這古怪的一幕,她起初以為是程序出了問題,但立刻就在屏幕上彈出的郵件信息,立刻打消了她的睡意。
反常的程序運作,讓她第一時間想到黑客入侵,不過打開郵件后所看到的內容,讓她在第一時間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是由潛伏者組織發來的通訊,準確來說,是由“超級桃樂絲”經手的通訊。表面上的內容并沒有透露太多的情況,只是讓收信者確認這份郵件的來歷罷了,阮黎醫生依循潛伏者組織的加密方式進行解密,之后才看到了真正的內容:大意是說,潛伏者組織打算在今晚做一些擾亂病院秩序的事情,不過,這種找麻煩的情況,無論做得多么轟動,也都只是轉移注意力的佯攻而已。真正的目的有別的隊伍執行,而阮黎醫生也被分配了一項任務,這個任務的目標關系到整個研究計劃,不過,因為行動者要承擔相當大的風險,所以可以選擇接受或拒絕。
若是其他的目標,阮黎醫生大概不需要考慮就會拒絕吧,她雖然加入了潛伏者組織,卻仍舊是一名研究人員而已,這種特工般的工作可不是什么人都做得來的。不過,這次任務的目標有些特殊,讓她有些在意,正如郵件中所說的那樣,她是接觸目標的最佳人選之一。
趁這次對“病院”的襲擾,潛伏者組織真正要帶走的東西之一,是和高川有著親密關系的三個女孩:咲夜、八景和瑪索。她們和普通的末日癥候群患者不太一樣,盡管因為人格問題,而呈現出癡呆的狀態,但是,卻并非是正常意義上的癡呆癥。其中的特殊性,有很大一部分和高川有關,在高川和安德醫生團隊嘗試制作了第一份血清之后,最優先的使用者,就是和高川有著親密關系的系色、桃樂絲、咲夜、八景、瑪索五人,其中系色和桃樂絲的特殊性,早已經被驗證,而咲夜、八景和瑪索的情況看起來要惡劣很多,但不可否認的是,既然她們以人類形態活了下來,那就定然具備和系色、桃樂絲類似的特殊性轉換角度去看待她們的情況,這么長的時間以來,她們既沒有變成LCL,也沒有發狂自燃,從生物學來說,一直維持在一種十分符合人類生物特性的病態。最嚴重的病情,并非是肉體上的變化,而是精神上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反而是最有可能被挽救的病患者。
她們的特殊性一直被關注,只是,無法直接從身體上的變化找到關于“病毒”的線索。所以也只能擱置。說句不客氣的話,高川和安德醫生團隊當年制作的失敗品血清,其實已經體現出極小一部分血清的性質,否則,系色、桃樂絲、咲夜、八景和瑪索不可能展現如此多的,和其他末日癥候群患者不一樣的地方,她們的反常,在所有的病例中都是特別的。
現在,潛伏者組織得到“超級桃樂絲”的許可。決定用更積極的態度,去面對咲夜、八景和瑪索這三名特殊病患者,為此,必須將她們三人“偷運”出來。而經常對為她們實行診療的阮黎醫生,就是這一偷運計劃的最佳人選之一。
阮黎醫生也覺得,如果非要進行這次行動,自己的確是最優人選無疑,不過。是否要參與這么危險的行動,首先要過理性上的關卡。安德醫生團隊不是瞎子。他們自然也能看出咲夜、八景和瑪索三人的特殊性,尤其在系色中樞已經可以在研究中發揮出重要核心作用的情況下,他們自然會有更多的想法。過去沒有針對三個女孩進行實質上的行動,是因為難以判斷這么做的價值,當時的高川還活著,也是一個重要因素。這些女孩和高川的關系太過緊密,在研究“病毒”的時候,已經通過實例證明,高川和她們彼此之間有一種看不見,卻十分深入的影響就如同孿生子的感應一樣。不過,卻在程度上更加嚴重,為了保證研究的順利進行,必須在一定程度上,維持高川這個特殊實驗體的穩定。
八景和桃樂絲的異常,已經讓高川變得更為異常,一旦對咲夜、八景和瑪索進行干涉,說不定會破壞當時的研究勢態。不能說,會是好事還是壞事,在當時,沒有人可以得出確切的幾率,但是,對于研究來說,無論異變可以帶來多少特殊實例,都不如一個可以穩步前進的環境更加重要。
高川的特殊性,已經讓安德醫生的研究團隊獲得足夠的數據,沒必要再進行催化。然而,這個情況在高川消失之后,自然就會有所改變,對咲夜、八景和瑪索的研究遲早會提上日程。
即便排除咲夜、八景和瑪索三人的病況,僅僅出于人性的聯想,阮黎醫生也不覺得,這次的任務太過突然。盡管不清楚“超級桃樂絲”是否還帶有人性特征,但是,假設它沒有忘記自己和那三個女孩的關系,會想到將她們從“病院”手中奪走的可能性也高達八成。
雖然在三個女孩落入潛伏者組織手中后,也不免淪為實驗體,不過,對于潛伏者組織來說,“超級桃樂絲”才是最重要的,如此一來,“超級桃樂絲”會在高川消失后,自然而然成為類似高川那樣的庇護者角色。對三個女孩來說,呆在潛伏者組織里反而更加安全。
無論是從研究的角度,還是從人性的角度,阮黎醫生都十分清楚,潛伏者組織今晚的行動勢在必行。如果自己參與進去,成功后自然會獲得地位上的實質性提升,而自己的研究或許也會因此得到一次機會。如果不參與,那么,自己當前所面對的種種問題,大概都只能依靠更長的時間來解決。于是問題就來了:自己有那么多時間嗎?
放在過去,阮黎醫生覺得自己一定會選擇穩妥,不過,這一陣子所收集到數據,都在暗示危機的逼近,如果研究沒有突破,那么,在被“病院”當作叛徒干掉之前,有可能就會死在“病毒”感染下。而這個危機,是所有島上的人們都要面對的。這就好似一種天災,就算將自己埋在地下深處,也不可能逃過,因為,“病毒”在人們意識到它的存在前,就已經在人們周圍了,正因為無法預防,所以,“病院”中才不存在必須穿戴防化服的規定。
“病毒”隨時都會在自己體內爆發,他人的前例已經有很多,而且,從全球數據和島上數據都可以看出,病患的數量在激增,發病的頻率也在變快。只有早一日研究出血清。才是真正解決危機的辦法,在這個前提下,病院和潛伏者組織的,可以置人于死地的矛盾,也變得無關緊要了。
正因為覺得自己的研究路線是可行的,而安德醫生團隊遲遲未能拿出決定性的成果。所以,自己才接受了潛伏者組織的邀請,要通過自己的力量,去爭取一個光明的未來,不是嗎?既然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就無所謂更大的風險了,反而是伴隨風險而來的機會更加重要。阮黎醫生細細整理著腦海中的想法,最終敲下鍵盤,同意執行今晚的行動。
阮黎醫生不清楚。自己應該如何配合行動,不過,新的郵件立刻告訴她,只需要在房間中等待,時間到了就會有人接應她。
今晚看來是無法休息了,阮黎醫生這么想著,走出臥室,給自己泡了一杯濃濃的咖啡。熄燈后。在黑暗中開啟音響,聽著緩和又沉重的藍調。一邊等待時間流逝。
在半睡半醒間,半夜一點的報時響起,阮黎醫生猛然清醒過來,她敏銳察覺到房間中的某種變化,于是直覺朝房門望去,只見一個人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里。加密的門鎖對來者似乎沒有任何作用。
“什么人?”阮黎醫生悄悄摸上了壓在身下的手槍。
“超級桃樂絲。”對方說出這個名字,聽聲音是個中年男性,阮黎醫生緊繃的精神放松了一些,然后和這人對了三次暗語,確認了彼此的身份。
阮黎醫生站起來。手中緊緊抓著槍,略帶著緊張問到:“我們該怎么做?”
“跟我來。”半截身體仿佛融化在陰影中的男人壓低聲音說到,沒有給阮黎醫生猶豫的時間,轉身就離開房間。
阮黎醫生不再猶豫,緊緊跟上去。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大樓,整個病院籠罩在陰森的夜色中,哪怕是夜空足夠干凈,也無法消弭空氣中那股不自然的感覺。帶路的人在前進時毫不猶豫,仿佛在走一個早已經被確認過的迷宮般,無論是繞圈還是停頓,都給人一種游刃有余的感覺。在阮黎醫生的眼中,病院的夜晚更像是某種怪物張開的巨口,就連風聲,似乎也帶著危險的腥臭味,在那看不穿的黑暗中,仿佛隨時都會有“病院”的巡邏人員撲出來,將自己兩人打成篩子。她不時可以聽到腳步聲和狗吠聲,這些聲音在最接近的時候,距離自己兩人不過五米,只是隔了一堵墻。即便如此,對方仍舊沒有察覺到自己兩人,潛伏者組織派來的人展現了讓人驚嘆的潛入能力,就算是帶著她這么一個毫無經驗的女人也沒有出現任何錯誤。
在這種時候,阮黎醫生好不懷疑,任何一個失誤,都會讓自己兩人陷入大麻煩中。她不禁想到,郵件提到的佯攻已經發生了嗎?還是沒有開始?亦或者發生地點被隔離了?如果有某些大動靜,可以將病院安保部門的注意力轉移的話,自己兩人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這邊。”帶路人的聲音傳來,阮黎醫生駭然發現,自己只是一愣神的工夫,對方就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近側。
在提醒之后,帶路人沒有再說話,快步穿過墻角,翻進一處柵欄損壞,掛著維護牌子的花壇中。阮黎醫生學著他的樣子翻進去,花枝扎得她的肌膚有些生疼,她不清楚是否被割傷了,這點小傷沒什么危險,卻讓人難耐得緊。實現在身上噴過的藥物,不僅抵擋住了警犬的嗅覺,還能在身上出現小傷時,起到消炎止血的作用。這種藥物配置不難,阮黎醫生也知曉一些,只是,平時根本不會有用上的機會。
“就我們兩個?沒其他人了嗎?”阮黎醫生按耐不住問到。
“有。”帶路人惜字如金地說到,就再度沉默下來。在籠罩這一帶的靜謐陰影中,阮黎醫生連他的呼吸都察覺不到,讓她覺得,如果自己不隨時保持注意力,說不定這人會如輕煙一樣消失吧。對方的這一手不需炫耀,就已經足夠令人驚嘆了。
對于對方是專業的,這一點,阮黎醫生不再有任何懷疑。
似乎聽到了阮黎醫生更早些的心聲,遠方突然響起一聲巨響,爆炸所形成的火球和氣浪,直接將一棟三層樓的頂層掀飛了,遠遠望去,仍舊可以感受到這股爆炸的猛烈。阮黎醫生嚇了一跳,盡管早知道,潛伏者組織另有佯攻,但是,這股突然性和烈度,實在不是她可以事先做好準備的。幾乎在三秒之內,她就看到不斷有人從黑暗中冒出頭來,朝爆炸發生的地點奔去。
又過了一陣,似乎已經沒有人出現時,阮黎醫生剛想站起身,就被帶路人按住了。阮黎醫生只覺得用盡全身的氣力,也無法反抗肩膀上的壓力,無論自己愿意不愿意,在身邊的人說“可以”之前,自己都無法做出太大的動作。
不過,在這個時候,阮黎醫生還是十分相信身邊這個專業人員的。她安靜下來,果然,過了一分多鐘,又有人影在陰暗處晃動。阮黎醫生根本無從分辨,到底有多少人潛伏在黑暗中,到底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敵人。只有許久之后,從空氣中傳來的晦澀氣息,才讓她不由得想象,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不斷有人倒下。戰斗的雙方就如同幽靈一樣,格外的安靜,格外的迅捷,而這種拼殺為的不是殺死對方,而是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但是,即便最終目標不是殺戮本身,殺戮也仍舊是最佳手段。
又是幾個呼吸后,阮黎醫生聽到一側傳來微不可聞的沉悶的聲音,似乎有人影一閃而過……不,的確有一個人形的輪廓出現在窗邊,好似斷線的木偶般,一頭栽了下來。阮黎醫生剛想仔細去看,就被帶路人拉起胳膊:“跑!”
阮黎醫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她的敏銳讓她不假思索就跟上了前邊的人。兩人快速穿過好幾棟樓,阮黎醫生已經在用全身的氣力去奔跑,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從背后壓過來,讓她根本就不敢向后看一眼到底是什么情況。呼吸間,又是什么重物墜落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來。哐當的聲音在夜空中相當清晰,帶路人直接撞開一扇門,又從窗口跳了出去,阮黎醫生只能磕磕絆絆地照做。追趕而來的危機,讓她對自己所處的危險狀況有了一個模糊的認知,卻沒有時間去理清。
正因為帶路人的經驗,所以兩人才沒有被迎面攔截下來,阮黎醫生也無法確定,自己兩人是否真的已經暴露,亦或者暴露到了怎樣的程度。她只能竭盡全力跟上前方的人,無論對方怎么走,怎么做,自己都只能照做。這種刺激又窒息的壓力,她還是第一次經歷到。
兩人盤上樓頂,有夜風吹來,讓阮黎醫生感到身體發寒。如果身后真的有追擊者,走到這里似乎已經無路可逃了,不過,帶路人目的明確的行動,卻不會讓她感到絕望。危險一直都近在咫尺,但是,帶路人從未出錯過。阮黎醫生必須相信,這一次也一樣。她按照帶路人的指示,在靠近樓頂邊緣的雜物堆中隱藏起來,而帶路人則再次融入陰影中消失了。
阮黎醫生透過雜物的縫隙向外窺探,片刻之后,就見到一道黑影從樓頂入口處撲出來,而一線亮光以更快的速度迎頭撞上,那黑影頓時失去平衡,整個兒摔在地上,翻滾幾下不再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