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154 決定

我沒有對約翰牛隱瞞自己的猜測,惡魔召喚程序來歷不明,在最壞的情況下,有可能會攜帶使用者自身神秘的一些信息。無論在何種情況下,自身神秘情報的泄露對神秘專家來說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我當然不會在這個問題上馬虎,如果磁盤的失竊是由約翰牛和左川做的,那她們也應該有一個正當的理由。

“高川先生,你的目光讓我的壓力很大。”約翰牛的目光垂了一下,又抬起來,深深呼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沒有表情的左川,才說道:“是的,您的惡魔召喚程序磁盤是我們拿走的,但它已經不在我們的手中。”

約翰牛開始向我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在獲得惡魔召喚程序,制作出自己的電子惡魔后,她和左江在一次偶然中的碰頭了。不過,當時的偶然在事后看來,其實也帶有不自然的味道,只是,沒有證據,只是神秘專家的直覺而已,其實,神秘專家是最不相信偶然的一群人。不過,無論是偶然還是必然,兩人的碰面都是事實,也并非是壞事。只是,在她們決定前往亞洲的時候,一封郵件送達她們手中。

郵件的內容很簡單,一是說明惡魔召喚程序的情況,以證明發信人對惡魔召喚程序的了解,讓人覺得,對方就是惡魔召喚程序的制造者。

“你覺得這個發信人是制造者嗎?”我問約翰牛。

“也許。我傾向于將這個假定為事實。”約翰牛這么回答。

二是將我和末日真理教的神秘人“卡門”在中繼器世界的情況告知兩人。

“卡門!”我點點頭,心中已經確認了,“我的惡魔召喚程序磁盤在他手中?”

“是的。發信人讓我們做的就是這件事,對方希望卡門在拿到磁盤后可以和她進行會晤。”約翰牛的一個代名詞讓我有些在意。

“她?女人?”

“不,是一個外表為女性的怪物!”約翰牛提到那人,臉色變得陰沉,語氣也不怎么好,顯然受到過心理層面上的打擊,到現在仍舊沒有恢復過來。

“你和她交手了?”我問。

“不。沒有。”約翰牛慎重地說:“那是只要看到,就絕對不會認為那是正常……不。應該說,一見面就知道那是一個怪物!那個東西,仿佛是完全由異常構成的,它的外在形象根本就無法描述它的本質。”頓了頓。才說:“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那么異常的東西,就像是,凌駕于所有異常之上的異常。”她有點不好形容,只能說:“正因為它太過異常,所以,我們根本就沒有戰斗,也沒有反對按它的要求做。這件事有許多不確定的疑點,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那個怪物要做的事情,拒絕的話會更加糟糕,而且。有可能會出現不可挽回的局面。”

“實際情況只有當事人的你們才清楚,不過——”我毫無掩飾地對約翰牛說,“我相信你的判斷。”

約翰牛松了一口氣:“高川先生,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但是。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并不應該存在完美復制他人神秘的神秘。使用者在操作電子惡魔時。讓電子惡魔發揮出來的力量,和電子惡魔獨立行動,或者到了其他人手中時,所可能發揮出來的力量不可能是對等的。的確,神秘在理論上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實現所有可以想象和不可想象的效果,但這并不意味著,神秘在針對某種實際情況時,會完全超脫已知數據所統計出的范疇。目前為止所出現的神秘,九成九都不可能毫無限制地做到任何事情,哪怕有中繼器的支持也不可能。網絡球對現有已知的神秘進行過數據化統計,發現神秘可以達到效果是有上限的,雖然針對一個神秘事件時,這種上限并不好判斷。并且,在網絡球統計的數據中,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完全相同的兩種神秘。因此,哪怕是自身的神秘情報泄露,也不足以給使用者帶來太大的麻煩。例如這次,假設高川先生您制造的電子惡魔被敵人操控,對方也不可能達到您使用神秘時的水準。如果這個敵人使用您的電子惡魔對付您,那他的失敗就是必然的,我相信,您一定明白這一點。”

“哪怕可能性只在百分比的小數點后,我也希望可以謹慎一些。”我慎重地對約翰牛做出警告,“如果卡門利用我的惡魔召喚程序,獲得了我的電子惡魔的力量,有可能產生極為可怕的變化。”卡門的來歷,以及他和“江”的關系,在末日幻境中所代表的意義,都是極為特殊的,而夜鴉夸克也是我的特殊性的一種體現,我無法想象,兩種特殊性融為一體,會發生什么事情,但我一點都不希望看到那樣的事情。

然而,在知道自己的惡魔召喚程序落到了卡門手中時,我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所不希望看到的變化已經開始了。因此,這個時候再去責怪誰,都是于事無補。

“您在擔心什么?高川先生。”約翰牛問到。

“我不知道網絡球對卡門的評價如何,但我認為,你們無論覺得多么高估了他,也仍舊是低估了。”我坦言到,盡管,我無法向他們解釋為什么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一直停留在末日幻境中的人格,是無法真正去理解“病院現實”所帶來的沖擊的。空口說大家只是在一個意識態的世界里,而決定所有人命運的更高層的現實的確存在,最多也只是被視為一種哲學性的假設,大多數情況下,會認為是我的臆想吧。更何況,在身體都變成lcl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辦法再“登出”。這也是我認為。要從“病院現實”這個高度解救咲夜和八景她們,乃至于解放所有的末日癥候患者,就必須通過“江”才能辦到的原因之一。

“病院”里的安德醫生、潛伏者、系色中繼器和不知在何處的桃樂絲。雖然都針對“病毒”和“病人”準備了一系列的計劃,但是,對于lcl變化仍舊束手無策的他們,最終能夠達到的程度,最多也只是治愈還沒有lcl化的病人——如果僅僅將目標放在這個程度上,桃樂絲和另一個我正在執行的計劃,仍舊是有希望的。所能想象的最好結果,大概也是咲夜、八景和瑪索她們也能得救吧。系色和桃樂絲的狀態雖然更加特殊,但因為同樣沒有lcl化,所以,也有被拯救的可能。所以,另一個我才不惜一切,去執行這個計劃吧,哪怕是已經lcl化的自己,也是不可能從這個計劃中得救的。

犧牲自己,犧牲真江的可能性,去拯救咲夜、八景、瑪索、系色和桃樂絲,這樣的想法,我也不覺得是錯誤的。我并不討厭另一個我。因為他沒有做錯什么,甚至于他正在執行的計劃,或許在人的邏輯中更切合實際。只是,不太理想。是的,只是不夠理想而已,不是所有人都得救,至少,也不是“高川”所愛著的人都能得救。

我有時也覺得。自己之所以可以復蘇,正是因為“高川”的想法中還有理想化的一面。期待著那個夢幻般的完美結局,可主導即時行動的“高川”人格卻不得不遵循更理智的一面,所以,內心產生了矛盾,從而被“江”干涉,將我復蘇。

我以不合理的奇跡,存在于這個世界上,本身或許就是“高川之夢”的盡頭的具現化。所以,我才會在因為“理想化”的不切實際而感到矛盾和痛苦的同時,卻從來都不會因為“理想化”的不切實際而動搖。也因此,我也從來沒有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高川”。

很顯然,我就是“高川”這個認知,是從我在誕生的時候,在復蘇的時候,就已經被賦予的意義。

然而,我這個“高川”的存在,雖然已經宛如奇跡,但是,如果沒有更大的奇跡,也仍舊會一事無成,因為,“高川”已經lcl化了,通過一般的方式,根本不可能對“病院現實”進行干涉,而假設“病院現實”就是真正的現實——哪怕我無法肯定,但也不能否認這種可能——那便意味著,我已經不存在從現實層面上,去拯救任何東西的可能,和我相反,桃樂絲她們正在做的,反而才是真正意義上擁有自救可能性的行為。從這個結論來說,另一個我的確是真正走在“自己所愛的人的英雄”這個道路上,而我則不過是一個只能活在妄想中的“偽英雄”而已。

是的,沒有更大的奇跡的話,我就是這樣的東西——夢的終點,理想化的虛妄。可是,正因為如此,所以,在末日幻境這個意識態世界中,我在理論上可以比任何“高川”都更強,因為,在某個意義上,這種存在意義的我已經凌駕于“高川”意志的盡頭。

我不清楚,這些偶爾會劃過腦海的想法,是否就是真實,但是,并不妨礙我將之當成主導自己的行動的假設,而我的一切行動,其實都基于假設。因為我無法理解真正的真實,只擁有一個理想化的夢,或者說,我的確認為,實現這個夢,就是我唯一存在于此的意義。

正因為我是這么想的,所以,我覺得卡門的存在性,和自己有許多共同點,也因此是格外強大的異常。總而言之,在“高川”lcl化的現在,卡門也是無法干涉“病院現實”的,而知曉這一點的他,其行動也必然是以“可以干涉病院現實”的更大奇跡為核心,這個目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我必然要經過的。

正因為,我們的道路在這個意義上擁有相似性,所以,我更能理解,卡門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會付出怎樣的覺悟和手段。如果說我有多么強大,那么,他便會有多么強大,如果說我有多么百折不撓,他便會有多么百折不撓,如果說我的思維有多么遙遠。那么,他的思維也會有那么遙遠。我將卡門視為對等的存在,而網絡球卻無法做到這一點。他們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的想法,我的計劃,我的覺悟,到底是怎樣程度的東西。

也因此,也許約翰牛基于網絡球的情報而做出了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我也覺得她的選擇是錯誤的,而且。是極為危險的。

我和約翰牛對視,盡力表達自己的認真,卡門如果真的因為烏鴉夸克而產生異變,那絕對不是“有驚無險。有后手所以不需要擔心”的事情。即便此時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但作為戰友,我仍舊希望約翰牛重視這一點,避免在之后的行動中,因為低估了卡門而造成額外的損失。雖然在奪取精神統合裝置這一點上,我將會是包括末日真理教、納粹、nog和五十一區,乃至于整個世界的敵人,但是,在情況自然而然發展到那個程度前。我和此時的拉斯維加斯特殊作戰部隊,并不存在絕對不可調和的矛盾。

換句話說,沒有拉斯維加斯特殊作戰部隊的幫助和牽制。一個人去直面末日真理教和納粹那已經開始執行,卻始終沒有露出正體的計劃,其難度絕對會直線上升。我不害怕面對任何困難,卻并不意味著,我可以忽略一切,任由難度不斷拔高。因為,那對我的計劃有什么好處呢?

似乎被我的目光盯著有些神思不寧。約翰牛移開一直和我對視的視線,沉吟了好一陣,才說:“高川先生,您的來歷一直是個謎團,我們是不可能將之當作另一位高川大人那樣看待的,但是,我們也同樣認為,您的存在必然牽扯到這個世界更深層次的神秘,也具備比那一位高川大人更重要的意義。

當然,這種看法并不是由我自己得出的,而是以梅恩先知的預言為基礎,集合網絡球的智囊團分析出來的結果。我不清楚,這樣的看法是否正確,但我傾向于,這是正確的,因為,走火和梅恩先知從來都沒有讓我們失望過。他們在我加入這次行動之前,對我囑咐了一些事情,所以,即便難以理解,也不明白您和卡門到底是什么關系,如何做出了這樣的判斷,我也會認真看待您的告誡。我現在的確希望,在卡門的問題上,您只是夸大其詞,但絕不會將這種情緒帶入行動中。”

“這樣就行了。”我說。約翰牛的眼神讓我愿意相信,她的回答并非敷衍。

“我這次過來,就是為了確認您的情況。我很快就會回到歐洲,和隊伍匯合,您真的不和我一起嗎?您的所作所為,會讓這個世界的發展趨勢一樣,所有來自神秘的麻煩都會以歐美地區為中心聚集,相信那邊很快就會變成所有計劃的核心所在,也是我們最應該關注的地方。”約翰牛嚴肅地說著,看向左川,“左川,歐美方面的壓力很大,你這樣的即戰力也是必須的。”

“不,我會跟在主人身邊。”左川說,“比起你們的計劃,我相信主人會更有作為。主人已經用事實證明了,即便是同時對上末日真理教和鉚釘他們,也不會落于下風。nog的計劃就算有末日真理教的配合,不也一度流產了嗎?所以,麻煩的中心才會遠離亞洲,回到歐美。”

“唯強者論嗎?”約翰牛拍了拍額頭,“真不明白,為什么雇傭兵協會那些瘋子會以這種人格傾向為核心把你制造出來,事實已經證明,這樣的性格并不優秀,而且,很難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強大。”

“錯了,忍者的價值,不在于依附強者,這只是生存的手段,而并非存在的意義。”左江的發言讓我不由得側目,雖然,過去的左江就已經表現出很強烈的,中央公國十一區那種已經湮滅于歷史中的古老職業所特有的性格特征,但是,現在的她更加強烈,就像是將一種形象以提煉的方式,極端塑造出來。歷史上對“忍者”的描述,和如今的她的表現,其實是有很大出入的。簡單來說,左江此時所表現出來的,就像是一種主流意識形態上的“忍者”模板。

雖然和左川相處不久,對她的過去還沒有足夠深入的了解,但我覺得,過去僅僅作為雇傭兵而存在的人造人“左川”,絕對不是當前的這副模樣。左川到底遭遇了什么?是什么因素讓她在短短時間內,就產生這樣的變化?是否和桃樂絲有關系?這些問題都耐人尋味,然而,卻大概是不可能由左川自己進行解答的吧。

“你真的認為,自己是一個忍者嗎?據我所知,忍者這個古老的職業早就已經無法實際考證了。”約翰牛頗有興味地看著左川,“你根本就不知道,現在的你是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忍者,把你制造出來的家伙,也只是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樣,將你培養成這樣的性格。你很優秀,左川,如果可以將這種死板的性格改變一下,就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強者。”

“約翰牛,你應該知道,名為左川的這個兵器,早就已經被視為廢品而放棄了。”左川面無表情地說:“是主人賦予了我第二次生命的意義,從簽訂契約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不是他人想要我成為這樣的人,才成為這樣的人,而是我想成為這樣的人,才成為了這樣的人。我以我的理解,去復蘇忍者這個職業,它也許已經和古時有許多不同,但是,一定比任何時候的形態,都更能幫助主人。”

“原來如此,從這一點來說,雇傭兵協會的廢物利用也算是出了成果。”約翰牛提起雇傭兵協會,眼神中露出一絲嘲諷,盡管很快就消失了,但仍舊被我捕捉到,也不清楚,這是約翰牛的個人情緒,亦或者是整個網絡球的態度。若以過去的末日幻境經歷為參照,去看待如今的末日幻境,即便雇傭兵協會有不小的能耐,最終也會被由網絡球主導的nog這個龐然大物的徹底消化掉吧。

我倒也是沒有想到,左川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在過去,她從來都沒有透露出來。我的確和左川、江川兩人都有契約,不僅僅是合同和個人意愿層面上的契約,而且,還是以“江”的力量為基礎的契約。“江”的力量,足以吞噬個人意愿,所以,左川此時表現出來的態度,多少也有被“江”干涉的因素吧。不過,正因為“江”太過恐怖,所以,反而在相處和認知的時候,不得不撇開它的存在,否則,一切個人意識表現都會成為“無意義的偽物”。

畢竟,又有什么證據可以證明,此時包括我和桃樂絲她們在內的,所有末日癥候群患者的人格意識,都是自主自由的呢?一切想法和行為,都是以個人意愿為出發的呢?這種個人意愿,的確是純粹個人化的,而并非“病毒”和“江”在博弈時強制施加呢?

如果說,我們所有的思想和行為,都是“病毒”和“江”需要如此,所以才存在,那么,我們自身便毫無意義可言。

這樣的想法,是極端危險的。但卻又看似可以和末日真理教的行為扯上關系——例如,正因為潛意識中認知到這種毫無意義,所以,才尋求末日的終結,在終結的過程,乃至于結果中,重新尋找并獲得意義。

太可怕了。

我將這樣的想法,封鎖在內心的最深處,而僅以忽視“江”的干涉的方式,去看待末日幻境中大多數的思想和行動。

“算了,雖然現在看來,你們的決定有些可惜,但是未來誰說得清呢?也許高川先生你和左川此時的選擇,會成為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約翰牛放松地笑了笑,“這也算是不講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的決定吧。”之后,她站起來,拍拍褲腿,說:“我該走了,還有許多事情,亞洲方面就只能依靠你們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