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溫馨的氣氛變得晦澀,視覺中的一切都仿佛褪色了一般,灰暗而陳腐。(給力文學網最穩定)窗外原本明媚的陽光,在穿透窗戶時就像是被過濾掉了溫暖和明亮,變成一種陰冷的光線。腳步聲在向我逼近,我看不到發出聲音的主體,它并非沿著直線靠近過來,時而響起在身側的某個角落,時而響起在身后,時而響起在其他房間中,但無一例外的,我無法直接用眼睛觀測到它的形狀。
我猜測它是噩夢之城中誕生的某種怪異,因為我進出噩夢之中,才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將它也帶了出來。毫無疑問,由它的出現所造成的各種現象,都充滿了負面感,讓人無法相信它是無害的。它的攻擊帶有強烈的精神意識特征,也許它的出現,本身就和我存在某種精神上的關聯。
在神秘學中,也有比現在的情況更加危險復雜的怪異現象。記錄中有人帶出的東西,根本就是除了本人自己之外,誰都無法解決的怪異,而這種怪異卻偏偏是基于個人矛盾而不可能被本人徹底消滅的東西。襲擊和被襲擊的過程和方式,有可能完全不具備科學邏輯性,也無法利用科學參數去預測和判斷,一部分概念對其是沒有干擾的,例如速度、空間和時間,都有可能被免疫。對普通人來說,根本就不存在生還可能,而即便是神秘專家,也是萬分棘手的情況。
我不知道。此時的怪異到底是哪一種,哪一個程度,但是。如果我不能干掉它的話,大概會一直被糾纏下去,連覺都睡不好吧。而接近我的其他人,被波及的危險也會變得很高。在阮黎醫生、咲夜和八景過來前,我必須將它干掉,否則,就只能暫時脫離這個家。
速掠可以輕易解決具備“速度”概念的危險。而這類危險則往往是物理上有形的,但眼前的這個怪異。卻無法讓人判斷,它的主體到底是什么,是否存在一個固定且可以接觸的形狀,但從它的攻擊方式來說。并不需要這種物理上的有形形態。
我展開速掠進入臥室,沒有將房門關上。先不說關上門是否可以阻擋對方,這么做首先就會遮蔽自己的視野,雖然連鎖判定可以穿透墻壁和門窗,但在許多神秘事件中,“只有用肉眼才能看到”的情況也是存在。在剛剛接觸“神秘”的新人看來,肉眼是不可靠的,太多“神秘”會通過干擾視覺的方式,讓人們誤入陷阱。這讓他們更更新其他感官,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其他感官更加保險。新人們因為不信任自己的眼睛,太過依賴其他感官,反而做出誤判,進而喪命的幾率相當高。因此,即便有高精度的直覺,細致入微的連鎖判定。我仍舊不會放棄用肉眼去觀察環境。
我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把電工刀,謹慎地聆聽那片腳步聲。它似乎開始遠去。不一會就聽不到了,可是,家里的異常氛圍沒有改變。再一次聽到腳步聲的時候,那東西似乎行走在大樓外側的墻壁上,三秒后又消失了。客廳中的音響再次發出雜聲,為了試探這種異常狀況而特地打開的電腦,也仿佛被影響了信號,畫面不停閃爍,然而,整個機子出現錯誤的藍屏,再也無法操作。機箱中的風扇嘯叫起來,陡然發出啪的一聲,一股焦糊味從機箱中散發出來。
伴隨這些電氣產品被干擾,被破壞的現象,那種情緒膨脹的感覺又出現了。不過,也許是有了第一次后,多少已經習慣的緣故,我覺得程度上似乎減輕了不少。我按照過去的經驗,逐一檢查自己的房間,假設這個東西和我的噩夢有關,那么,在這個臥室中存在相關線索的可能性也不小。然后,我發現了,臥室的窗戶仿佛和空間緊緊固定在一起,就如同噩夢中的一部分商店一樣,就像是沒有實際功能的背景。可是,隔著窗戶朝更遠的地方看去,人流仍舊在移動,并非是窗戶背景的一個內容。
這時,有人敲門,似乎它就站在敞開的臥室門口。我猛然回頭,就看到那邊雖然沒有半個人影,卻有一朵玫瑰靜靜放在那兒,玫瑰上還有一張紙條,從這里看不到紙條上的字,這一切就像是在催促著我,將那朵玫瑰拾起來,然后看看紙上寫著什么。
我沒有那么做。當異常的情況發生時,這種充滿了力的情況,往往也具備著致命的危險。到現在為止,腳步聲的怪異并沒有展現太過直接的殺傷力,但這并不意味著,它真的就只是干擾電氣,裝神弄鬼,讓人頭暈腦脹的程度。在神秘學中,有許多人就是在遭遇怪異時,雖然發現自己所見之物的違和感,卻仍舊想要強行突破當前的困境,而接受了那違和的事物,才落得個慘死的下場。而擺在門前的那朵玫瑰和紙條,就是當下最充滿了違和感的東西,我其實很難想象,會有人覺得這樣的東西,僅僅是某種惡作劇,而無視它出現的時機和地點,于邏輯上的疑點。若說是鬼迷心竅,但倒是可以接受。
不過,我的精神雖然被干擾,卻還達不到鬼迷心竅的地步。
我將視線收回來,將甩出電工刀的刀刃,靜靜等待著下一個怪異的現象。就在我的注意力從玫瑰上轉移的時候,那朵玫瑰和紙條就這么不見了,仿佛之前看到的只是假象。無論是肉眼還是連鎖判定,都無法察覺到這個變化的過程,而且,是在完全可以確認,那朵玫瑰和紙條都是實物的情況下。
腳步聲不再出現,出現的是另一種沙沙的聲音,讓人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天花板上方爬動,可是,房間的頂上。隔著天花板的另一側就是另一家人的房間,若說那東西是在那家人的房間中移動,卻讓我覺得沒這么簡單。如果有長刀的話。可以試試捅穿房頂,但是,我將工具刀扎入天花板,也無法觸及另一側的空間。即便如此,我仍舊這么做了,為了試探那東西,是否在天花板的磚石中穿梭。
連鎖判定仍舊沒能觀測到那東西。仿佛,那就僅僅沒有實體的“聲音”而已。那聲音一直爬到窗戶上。我凝神看去,本來是透明的,可以眺望到遠處風景的地方,陡然出現一個人影——它的上本身從上方倒懸下來。僅僅貼在玻璃上,缺乏實質身體的立體感,給人一種怪異的扁平的感覺,雖然只有上半身可以看到,但仍舊可以感覺到,它比普通人要高得多,肢體也很長,相對于個頭,體格顯得極為干瘦。它穿著黑色西裝。還打著領帶,連禮帽都有,也是黑色的。倒懸的身姿也沒有讓這頂帽子脫落,就像是它的頭部的一部分,更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在于,它完全沒有五官,也看不到頭發,臉部的紋理。不像是正常的皮膚,更像是麻袋的外皮。就像是,這個頭顱被麻袋嚴嚴實實罩起來,才戴上禮帽。
這東西沒有半點“正常”的感覺,它的外形、出現方式、場合和背景,都只會讓普通人冒出冷汗,尖叫出聲,哪怕是普通人,也能清晰感覺到,這個東西是何等怪異,何等不友好。不過,換做神秘專家的話,這種陰森的姿態只會喚來更專注的敵意。
在它出現的一瞬間,我已經進入速掠狀態,
電工刀在我手中如閃電般刺向窗口,然而在刀尖傳來力量反饋的轉眼間,那黑色西裝的瘦長鬼影已經消失了。本來如同固定在空間中般紋絲不動的玻璃窗發出破碎的聲響,我整人撲了出去,撞碎窗戶,摔向下方。家中慘淡的光線,轉瞬間就變成了明媚的陽光,玻璃碎片好似雪花一樣環繞在我的身邊,在重力的牽扯中散落,陽光在這些碎片上反射,晃得我的眼睛一陣花白。之前困擾著我的灰暗世界,似乎也在這一刻徹底消失,我只覺得宛如重返人間,瘦長鬼影帶來的所有異常和溫和,也在這明媚的陽光中煙消云散。屋內和屋外,儼然兩個世界,溫暖包圍了著我,溫潤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讓人打心底有一種慵懶的感覺,只想著就這么敞開身體,擁抱陽光,向下。
強烈的戰斗意識讓我從這種溫暖慵懶的感覺中掙脫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翻轉身體,將電工刀插進路線上經過的墻壁縫隙中,阻止了下墜。只需要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能讓一個人從這個高度摔在地上,變成一灘爛泥,幸好,我并沒有浪費這幾個呼吸的時間。無形的高速通道沿著墻壁一直蔓延到住宅落的頂層,我踩在垂直的墻壁上疾馳,瞬息間就翻過頂層的護欄,在地上站穩了腳跟。
異常的氣息不存在于任何地方,我細細感受著,確認瘦長鬼影的動靜——我想,短時間內,它不會再過來了。那個鬼影到底是怎樣一種東西,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雖然我不覺得它的攻擊性,可以動搖神秘專家的優勢,但是,對普通人來說,仍舊是難以抵抗的存在,正如我之前明明沒有做錯什么,但仍舊被它引導,摔出窗外,普通人很難忍受那種情緒膨脹的感覺,他們在面對鬼影時,可以做出正確選擇的機會低得可憐,當事人無法冷靜思考的話,一定會在各種“意外”中丟掉性命吧。
我認為,除了那朵不知用途的玫瑰之外,這種手法應該就是瘦長鬼影的攻擊方式。當然,也不能否認,那種奇怪體型也可能預示著,它有更加多樣化的攻擊手段,不過,以自己的遭遇為模板去感受的話,我還是覺得,那些攻擊手段可以對神秘專家生效的幾率不大。與之相比,鬼影的行蹤莫測,才是更大的麻煩。
現在,我只希望,這只瘦長鬼影是由我的噩夢帶來的異常,在干掉我之前,無法離開太遠去作惡。也許,有必要加快全城監控的布置了。政府部門,尤其是警察系統的資訊,有利于讓我把握這個城市中的異常事態。盡管。我已經將可能引發“神秘”強烈爆發的因素摘出這個城市,然而,“神秘”的擴散仍舊是不可避免的。我想做的。也并非是制止這種擴散,而是讓這種擴散不會在這個城市的神秘性沖突變得太過劇烈,而讓太多人無辜死去。
我已經可以預想到,類似于瘦長鬼影的都市傳聞會在網絡中出現了。如果惡魔召喚程序已經開始擴散,那么,也許很快就會有普通人獲得這種“神秘”,并因為這種力量的使用。而讓現有的日常秩序產生波動。我可不相信,會有人得到電子惡魔后。不想著利用這種力量去做點什么——無論是成為英雄,還是成為惡棍,在真正有一個目標之前,他們也需要實際對電子惡魔進行試用。以滿足自身的好奇心。出于對本校學生會勢力范圍的認知,我甚至認為,最先出現的電子惡魔召喚使中,一定會有學生會成員。
我一邊思考著,一邊返回家里。家中那詭異的氣氛已經徹底消失,音響還在播放爵士樂,但之前那種平靜沉湎的氛圍,已經徹底被打破了。臥室的玻璃窗完全碎掉,殘骸在樓下灑了一地。這扇窗所面向的位置在整個小區中。也是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沒有人聚集在那里,應該是沒有人受傷。大概也沒什么人注意到之前的情況。不過,阮黎醫生回來之后,看到這破碎的窗戶,大概又會在我的病歷中記上一筆,就算我對她說,有一個鬼影導致了這一切。也只會是在“精神病人的日常”上加分而已。
唯一的好消息是,阮黎醫生不會因為“精神病人的突然暴躁”生氣。哪怕是打壞了窗戶。她一定會為自己把我關了禁閉感到自己有先見之明吧。她所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樣的,雖然,在末日到來的征兆更加明顯時,她會有所改觀,但現在,這些躁動也只是她的日常而已。阮黎醫生面向的病人,從來都不是老年癡呆癥,而更偏向于被關押在特殊精神病院中的那些充滿攻擊性的犯人。從這一點來說,其實阮黎醫生的生活其實比大多數普通人都要刺激。
這樣也好,我想,越晚認知到末日,雖然就越少時間進行準備,但是,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情勢一片糜爛時,又有什么好準備的呢?
我會保護她的,我這么在心中肯定著。
中午的時候,阮黎醫生沒有回來,不過,打了一通電話,以確認我的情況。我將窗戶和鬼影的事情說給她聽,她的語氣平靜又不以為然:“這是正常的,你的心中積累了太多的負面情緒,雖然,我并不清楚,這是如何積累的。過去的治療一直讓你表現良好,直到一周前,一周前你遇到了什么?別跟我說什么電子惡魔,你知道,那種東西一點都不現實,它不會是誘因,而是你的精神開始不穩定的證明。”
“……那我就想不起來了。”我只能這么回答,就算我說,在更早之前,我甚至不是這個世界中的住客,對阮黎醫生來說,也只是“精神病發作的結果”吧。
“好吧,我也算是習以為常了。沒事的,阿川,很多病人都不清楚自己其實已經生病,更不清楚,引發這些病情的真正誘因,但是,只要有時間,我們仍舊可以將它找出來。”阮黎醫生說:“既然你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破壞欲,那就要更加小心一些,我以前給你準備的音樂和藥——對,對,就是那個,在書房左邊柜子的內側,還記得密碼嗎?那個也許可以讓你的情緒平靜一些,如果感到煩躁得忍受不住了,就吃一粒,但是不要吃太多,那種藥會干涉內分泌系統。”
“咲夜和八景今天應該會過來。”我說。
“嗯,沒事,她們可以讓你在治療期間不脫離社會,你也是需要朋友的,尤其是女性朋友,我覺得她們兩個都不錯。另外,我會通知物業人員……不,詳細的處理,還是等我回來再說吧,反正就算他們過來了也進不到家里。”阮黎醫生匆匆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今天她的工作也一樣很忙碌。
我起身前往書房找藥,這些藥沒有經過臨許可,完全是阮黎醫生針對我的病情私下配置的,也許,如果平靜的生活持續下去,阮黎醫生會拿出一些去注冊吧。不過,現在全都是非法的,再加上其它的一些考量,才將它保存得如此隱秘。我取出里面的針筒、藥劑和藥物,門鈴卻響了起來。
我將藥物留在書房中,關上門,走到玄關,朝貓眼窺視了一眼。來的可不僅僅是咲夜和八景,富江和左川也到了,這個陣營讓我稍微有些頭疼。富江是我的妻子,這個關系毋庸置疑,但是,八景卻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女友,再加上左川會叫我“主人”,就算我再怎么不通世事,也明白問題所在。現在回想起來,過去的末日幻境中,我的兩性情感關系也挺復雜的。不過,這種在日常中,一窩蜂齊聚的情況,倒是很少見。畢竟,在當時的末日幻境中,根本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休假時間。
咲夜和八景打量著富江和左川,富江和左川倒是對兩個女孩毫不在意。兩隊人馬似乎不是在門前才碰上的,但是,直到現在仍舊維系著沉默——我覺得,她們之間的氣氛有些緊張。
即便如此,我仍舊要開門。然后,我發現,這扇門真的很難搞定,阮黎醫生改造的復式密碼鎖,之前和阮黎醫生商談的時候,她似乎也對咲夜和八景來訪一事輕描淡寫地帶過了,根本就沒提到她們該如何才能進來。
“所以,我們被關在外面了?”咲夜有些不高興,但又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只能干著急。
“兩位女士也是來找阿川的嗎?”八景將目光放在富江和左川身上,她似乎對富江和左川的身份有些敏感,我確定,八景并不知道她們是做什么的,但是,從八景的語氣和眼神來看,她在心中有一些懷疑。
“是的。”富江看著兩人,目光中充滿了我能了解的深意。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她可沒少和兩個女孩打交道。尤其和咲夜的關系,更是深入。對付瑪爾瓊斯家的最后一戰,大家也都悉數到場。在這個世界中的咲夜和八景,與過去末日幻境中的她們在性格上區別不小,對富江來說,也是一個奇特的體驗吧。至少,我覺得,自己在面對兩個女孩時所產生的情緒,富江也全都清楚。
“好久不見,兩位。”富江就像是對熟人打招呼般說著,讓咲夜和八景臉上露出愕然的神色,但她沒有理會,直接握住門把手,稍一用力就扭斷了,從外面將門推開。
左川見怪不怪,不過對咲夜和八景來說,卻有點不知所措。
“總之,先進來吧。”我早就知道,富江出手的話,就一定會變成這樣。
“阿川,休息得如何?”咲夜和八景有些尷尬,但打了招呼進來之后,已經變得如同自己家里一樣自然。聽阮黎醫生說,兩人在過去一周的時間里,造訪家里已經很多次了,也經常借用我的房間。
富江和左川也沒有什么好客氣的,和她們一起坐在沙發上。
我一邊招待她們,一邊通過視線和連鎖判定,觀測著她們的表情和肢體動作。我覺得應該早點挑明大家的關系,富江和左川的來歷可以偽裝,不過,有些事情還是快刀斬亂麻,直接一點比較好。
“不怎么好,做了一個噩夢,醒來之后就被襲擊了。”我說。(